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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著年關將至,過完年,就是新一年。李諭作為新帝該用自己的年號了。

  這事情之前也提過,李諭本是想一股腦全交給朝中處理,但後來想想覺得還是應該自己決定。畢竟要用幾十年,自己起的若是後悔了也怨不到別人。

  蕭從簡今日問起,是因為再不公布,許多事情就來不及準備了。

  李諭提了筆靠在桌邊,在紙上寫下了延平兩個字。取的是長久平安的意思,雖然中規中矩,也算是寓意美好了。

  蕭從簡併無異議,點點頭。眾人都紛紛稱好。

  小朝結束之後,李諭將蕭從簡留了下來單獨說幾句話。其他人都已經習慣了——皇帝總要和丞相單獨說話。

  李諭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要和蕭從簡談,只問蕭從簡覺得新年號好不好。蕭從簡微笑著說:“我還以為陛下會選個更華麗些的。不過沉穩更佳。”

  之前禮部也給呈上了一些備選,有些風格浮誇的,比如聖光,萬聖之類的,像是為了迎合皇帝的口味。

  李諭想想就覺得好笑。他又想說今晚會去臨虛閣的事情,蕭從簡仿佛看透了,說道:“今夜臣會回府,不留在臨虛閣了。”

  李諭這才無話。

  第38章

  延平的年號定了下來。這兩個字過了幾日便在京中傳了開來, 然而要傳遍整個疆域,還需要一段時日。

  這天馮佑遠陪李諭練字時候,寫了好幾種字體的延平, 一邊稱讚這兩個字選得好。

  皇帝最近一段時日心情似乎陰晴不定,馮佑遠最擅長揣摩的, 也開始覺得這位皇帝難捉摸了。這幾個月下來, 他與皇帝之間的距離並沒有比一開始更近些。

  馮佑遠不著急,他本性浪蕩, 只要有美酒與聲色,他就覺得滋潤。著急的是馮家。馮皇后雖然品貌端正, 但與皇帝之間實在並無多少濃情蜜意。皇帝對皇后和德妃所生的兩個皇子幾乎是一碗水端平——而這種公平在馮家看來, 已經就是一種偏頗了。

  對他們這樣的家世來說,一切都是不進則退,馮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若不被立為太子,那馮家就完了, 今日不完, 十年後也得完。

  馮佑遠雖是不肖子孫, 至少還是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個道理的。

  “陛下,”馮佑遠覺得今日皇帝的臉色偏向晴一些,“大節將至,臣準備了一份禮物,想獻給陛下。”

  李諭今日心情確實不壞。他有時候一夜醒來還是會覺得自己的處境十分可怕,但更多時候,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演得得心應手了。除了那一點兒對蕭從簡的綺思無法滿足,其他一切都挺穩當。

  蕭從簡這幾日都沒有留在臨虛閣。李諭起初以為是蕭從簡故意避開他,有些疑神疑鬼,後來才想起來蕭從簡的獨子蕭桓正月裡頭要成婚,這是件大事。丞相再忙,也得勻點時間給兒子。

  蕭從簡只有蕭桓和蕭皇后這一對兒女。蕭皇后現在寡居深宮,蕭家的希望就剩下蕭桓了。蕭桓的終身大事,蕭從簡當然要費心。

  李諭已經準備好了給蕭府一份大禮。

  這會兒聽到馮佑遠說到送禮,他不禁一笑:“你們馮家啊……”他知道馮家一心想要的是什麼。

  一直以來他只是憑著直覺,認為太快立太子不太好。現在想想,他越發覺得這是個明智的決定。馮家還等得起。他不能太輕易就滿足馮家。

  “是什麼禮物?”他問馮佑遠。

  馮佑遠立刻回答:“是馬場新選出的良駒。”上一次馮家給宮中送過一批馬,皇帝很滿意。馮家覺得送對了東西,於是再接再厲。

  李諭隨口問道:“多少匹?”

  馮佑遠恭敬道:“一百匹。”

  李諭手中筆頓了頓。上次馮家獻上十二匹駿馬就算是正常。一百匹馬,實在是豪氣。他倒是有些意外了。

  他並不是覺得馮家巴結他有什麼奇怪之處,只是馮家下次準備送他什麼,一千匹馬嗎?他原以為馮家的馬場只是用來自娛的,養的是閒情逸緻。現在看來,這生意並不小。

  這個時代講究清貴。李諭原以為以馮家的家世,是不應該熱衷商賈之事的。這才是他的意外之處。

  馮佑遠又說了幾句這百匹駿馬是如何挑選出來的,毛色如何。李諭越聽越覺得他像個推銷員,忍不住微笑道:“行了,馮家的用心,朕知道了。”

  馮佑遠只覺得又完成了一件任務,從從容容退了出去。

  午後李諭將無寂招了過來。這幾天他忍耐著不去騷擾蕭從簡,不免有些蠢蠢欲動卻無人知曉的寂寞,只能找了可愛的小和尚來聊騷。

  無寂最近時常去靈慧寺幫忙。李諭這些都知道,就問起街面上的事情,也算是他體察民情的一個途徑。

  無寂說了好幾個事情。說是失火那天有一個老人因腿腳不便喪生了,因無兒女,親戚住得遠,平常就不照顧,這時候來料理後事也不肯花錢,還是靈慧寺幫了忙,還超度了。後來老人獨居的小屋子休整時候,在床下挖出了一壇碎銀子,足有百兩。幾個親戚立刻鬧了起來,都想獨吞。”

  李諭笑道:“照我說,這銀子這些人誰都不該拿。”

  無寂道:“眾人都這麼說。”

  李諭問道:“那銀子呢?”

  無寂道:“幾人爭吵不休,後來吵吵鬧鬧還是分掉了——鄰里都說這老人平日省吃儉用,極為儉省,看不出來他手裡竟有這一筆巨款,都說老人想不開。”

  他神色淡淡的,有些悵然。

  又說了幾個街坊故事,都是平民做主角。一生喜怒哀樂的根源,竟可以那麼簡潔又荒謬。

  李諭聽得別有滋味。

  無寂這段時間似乎老成了些,聲音里透著溫和寬厚。李諭想他將來一定會是一個高僧。

  他們順著廊道慢慢走,皇帝走過的地方,都是俯首的宮人。無寂陪在他身邊,娓娓道來。說完又一個故事之後,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無寂看到窗上貼了新的窗花,有“延平永福”的字樣,不禁道了一聲:“陛下,那字真好。”

  李諭順著他的目光,也瞧見了,只笑著搖手。他這會兒心情好,那一瞬間想要做(演)個好皇帝的念頭又湧上來了。

  第39章

  進了正月, 花團錦簇的,一眼望過去似乎全是喜事。

  蕭家的公子要娶鄭家的姑娘,宮中都在八卦。李諭見到當值的蕭桓時候, 將他召到面前,也打趣了幾句。

  蕭桓和蕭皇后一樣, 雖然英俊, 但並不很像蕭從簡。蕭從簡很銳利,有時他就像冬日陽光下的劍鋒, 令人目眩。蕭桓就是個普通少年,穩重, 夸一句才俊不過分, 然而也不能更多了。

  當然穩重也就夠了,一個穩重的二代,總比浮誇的紈絝好。

  “鄭家的姑娘秀外慧中,多少人家求不得, 你可不許辜負了的。”李諭拿出長輩的語氣笑著叮囑蕭桓。

  不過不管多穩重, 蕭桓還不到十八歲, 被皇帝調侃了,還是不由露出一絲靦腆之色。李諭雖然沒有見過鄭家姑娘,不過聽皇后提起過,說是既聰慧又大方,一張圓臉,看起來就福相。鄭家與蕭家從前就相識,蕭桓似乎也鍾情鄭姑娘。如此一想,兩人該是可愛的一對兒。

  蕭從簡果然不會坑自己的兒子。李諭這個做長輩(准後爸)的內心很欣慰。

  韓望宗與何君達的侄女的事也定了下來。何君達將侄女從老家接出來,送都京中,讓她住在何家在京中的一處宅子裡。

  韓望宗年前提了親,何家再沒有不承的道理,周圍都說成了一門好親事。兩人經歷了些波折總算圓滿了。

  正月十三上燈。宮中也擺了燈市,所見之處都是華燈。當時人愛金魚燈,就見金的,粉的,藍的,紫的,各色金魚掛在廊下,微風一吹,輕輕晃動,燈影隨之搖曳,李諭看那一團團的花團錦簇,一瞬間恍惚,只覺得這些並不古意,反而很童趣。

  他有時候也會想,從歷史時代上來看,他正身處古代,與一群老祖宗在一起。但換個角度想,他才是更老的那個。因為還要再過幾百年,上千年時間,才會到達他的時間。

  也許是燈下不定的陰影叫他容易胡思亂想,仿佛這繁華中依然藏著孤獨。他甚至有點懷念起都市的光污染。

  “父皇,父皇!”小公主拖著李諭的手,要他拿一盞燈給自己。李諭抱起她,不讓她到處亂跑。讓宮人拿了盞琉璃小燈來給她。

  小公主發了脾氣,啪一下就將琉璃燈摔碎了。

  “不要這個!”她不要貴重的琉璃燈,想要大而輕的紙燈籠。

  李諭逗她:“你到底要哪個嘛?你不說你要哪個,為父怎麼知道是哪個。”

  小公主指這個,李諭就說那個,把小公主急得淚花都出來了。宮人們忍俊不禁。皇后站在不遠處,看看燈,看皇帝與小公主,也不由微笑。她攜著賢妃陳氏的手走過來,提了盞金魚燈給小公主,才叫她破涕為笑。

  孩子們在一起玩,一圈宮女圍繞著他們,花園中笑鬧聲不絕。皇后眼睛盯著孩子,低聲說:“陛下這麼喜愛小公主,宮中若再添幾個這樣的女孩兒也好。”

  她與皇帝並肩坐在一處,說話聲雖然輕,但李諭聽得很清楚。他看了皇后一眼,又看了賢妃一眼。賢妃立在不遠處,她從夏天斷斷續續病了許久,最近終於好了起來,臉上用了脂粉,終於消了病色,顯出嬌妍。

  李諭也低聲向皇后說:“所以你們就叫小陳娘子來伺候公主?”

  他還記得這事情。

  皇后只說了一聲:“陛下!”她臉色有些蒼白委屈,但沒有否認。李諭知道她和賢妃走得近,說這話也怪沒意思的,他也不想讓馮皇后沒臉。

  “後來小陳娘子怎麼樣了?”他問。

  皇后這才緩和了些,說:“賢妃訓斥了她……偷偷抹了幾夜的眼淚。她其實是個穩重人,只是一時迷了心竅。”

  李諭沉默片刻道:“等出了正月,就送她回家吧,賞賜她些東西,別太難堪了——好好一個姑娘,白耗在宮裡做什麼。”

  皇后抿著嘴唇,她實在弄不懂皇帝的心思。若要真討厭小陳娘子,為何又牽掛她的出路,保住她的一點顏面。不過她還仍應了是。

  什麼叫白耗在宮中……她心中朦朦朧朧閃過一個念頭,但抓不住,只覺得周圍的華燈也沒那麼有趣了。

  李諭從花園回東華宮路上又聽到一陣笛聲。今晚的奏樂助興的樂手應該散了,這會兒不知道是哪個笛手在加練,夜風中只有孤孤單單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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