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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諭隨口喃喃一句:“這笛聲聽著淒涼……”

  他隨著那笛聲就忍不住嘆了口氣,終於覺得舒暢許多。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那天,宮門打開,宮中一些得寵的女官可以領了牌子,出宮看燈。雖然只是一部分人,也足夠興奮了。相熟的人會早早托好了人帶些宮外的玩意進來。雖然帶進來時候都要被檢查一遍,但一年就這麼一日,誰也不怕這個麻煩。

  李諭在這一日頒了旨意,給蕭桓升了品級,給他封了將軍,給鄭姑娘封了誥命。這就是他送給蕭家的大禮。蕭從簡親自領著蕭桓來宮中謝恩。

  例行套話之後,蕭桓先退了下去。李諭問蕭從簡晚上去哪裡看燈。

  蕭從簡不說,李諭也猜到個大概。

  “丞相大概是不看燈的吧?”

  蕭從簡笑笑,道:“陛下認為臣是這麼沒有人情味的人嗎?”

  李諭就道:“在家看燈不算,在宮中看燈也不算——都太尋常了;你會約個佳人,去廟會上看燈嗎?”

  蕭從簡像是覺得皇帝說的話十分有趣,依然微笑,嘴上卻否認了:“那是蕭桓那些年輕人的做派。人年紀大了,就不愛這些了……”

  他已經看穿了李諭的心思,溫柔地戳穿了他:“陛下若想出宮看燈,請務必帶好侍衛。”

  李諭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朕並不是去看燈,而是去體察民情。”

  蕭從簡點點頭:“正是。”

  李諭又問:“丞相願不願一起去體察?”

  蕭從簡失笑,他沒有回答。李諭不等他回答,立刻又道:“朕出了永昌門,在東邊牌樓下等你。”

  到了黃昏時候,李諭換了便裝,乘車而出,不到地點,就遠遠望見蕭從簡已經立在那兒了。

  他也是一身便裝,手中提著一盞紗燈。

  此處在皇城附近,仍是內城,因此來往人並不多,但還是會有三三兩兩的人路過,認出蕭從簡不免驚訝,又不敢上前打擾。

  李諭不禁笑了起來。

  第40章

  蕭從簡身後跟著個小僮僕, 李諭也帶著兩個宮人,兩個貼身侍衛。其餘侍衛都是便裝,混在人群當中。一群人走在觀燈的人群中, 並不違和,就是蕭從簡李諭兩人都容貌不俗, 惹了些年輕姑娘頻頻回顧竊笑。

  李諭上輩子是明星, 沐浴年輕姑娘們的注視已經習慣了。蕭從簡呢,一樣完全不為所動, 被人盯著看,也沒什麼不自在的, 依然該看燈看燈, 該看月看月。李諭想想也明白了,蕭從簡十八歲時候就名動京華,凱旋迴來的時候,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姑娘。

  李諭酸溜溜的想, 他怎麼不穿早個十年八年呢。早個十幾年, 蕭從簡剛剛發跡, 還是個少年英雄,他真想看一看那時候的蕭從簡。他聽人說蕭從簡比從前已經溫和許多,但在他看來,現在的蕭從簡已經夠銳利了,他想像不出他少年時候還未收斂鋒芒的樣子。

  “朴之!”李諭喚蕭從簡的字。在吵雜的觀燈人群中說話不免要大聲些,他們不太好互相叫喚丞相和陛下。

  蕭從簡看向李諭,李諭指指掛滿燈的燈謎花架。蕭從簡站在燈下,不一會兒就連猜中了十幾個。這下不僅是引來年輕姑娘的目光了,有幾個書生模樣的人也都盯著蕭從簡看,有人已經開口叫了兄台,似乎有結識之意。

  李諭笑著給侍衛一個眼色,毛頭小子立刻就被一群大漢給擠開了。

  燈謎攤子上的老頭也喜歡蕭從簡,挑了盞金魚燈送給蕭從簡。蕭從簡笑著接過來,隨手就遞給隨從,他仍提著自己的紗燈。李諭也買了一堆東西給宮人抱著,就是圖個新鮮,宮外的東西不比宮內製造用料華貴,但仍能看到不少精緻的手工,頗讓人讚嘆。

  李諭不由又注意到蕭從簡提著的那盞燈——半舊不新,紗上繡著閨閣詩。該是個文靜窈窕女子提這樣的燈,與素淡正相宜。蕭從簡這樣的人提著,卻暗藏風流,惹人遐想。

  兩人在朱雀大街上走走停停,然後去了面湖的酒樓。頂樓一整層都已經被清理乾淨,李諭與蕭從簡臨窗而坐。今年京中出了大火災。上元節時候民間放焰火被嚴格限制了,除了宮中,京中最大的規模的焰火就是在雁湖邊上。

  他們到的時間還早,大的焰火還沒有開始,從酒樓高出向下看去,湖邊大岸上已經擠滿了人。湖

  中遊船也燈火通明。人聲,樂聲,與焰火聲交織在一起,歡呼陣陣。

  李諭與蕭從簡就著淡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李諭問到了蕭從簡的那盞燈——蕭從簡一進包廂,先把燈掛好,他總覺得蕭從簡對那盞燈有些太珍重了。

  果然,蕭從簡說:“這是亡妻之物。上面的題詩是亡妻親手所繡。”

  李諭一下子泄了氣。

  他可以假裝忘記蕭從簡是他的丞相,卻不能忘記蕭從簡是個直男。即便忘記,也會被現實立刻提醒。

  他之前也聽說過蕭從簡的家事。蕭從簡與妻子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可惜妻子六年前病故,蕭從簡懷念至深,甚至拒絕了續弦。故事說到這裡,說故事的人都要贊一句:天下還有這樣痴情的男人嗎!

  但李諭從前不相信。他不相信這種太完美到刻板的故事,他在心中嘀咕過,也許這只是蕭從簡的眾多崇拜者對蕭從簡的美化,是粉絲的附會,是群眾想要一個完美而悲情的偶像。

  然而此時此刻蕭從簡說了,這是亡妻之物。

  “……她是喜靜之人,平時不愛鼓樂喧天之處。正月十五是例外,這一天她還是會出門看燈的。”

  蕭從簡寥寥幾語,平平淡淡,仿佛談論的不是摯愛而是一位老友。

  窗外突然紅光一亮,大焰火炸開了,巨響之後湖邊爆發出陣陣歡聲感嘆的聲浪喧譁。蕭從簡轉頭看向窗外,他微微仰起頭,欣賞漫天的火樹與銀花。

  李諭卻不看,他只看蕭從簡。

  焰火有什麼好看,他看過比這輝煌千百倍的焰火,但他沒有見過第二個蕭從簡。忽明忽暗的燈火中,他看著蕭從簡,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他在想,像蕭從簡這樣位極人臣的男人,卻把一個平凡的女人掛在心上,是不是太奇怪了。她沒有被人說過特別美,特別有才華,卻一直被蕭從簡掛念,是不是太奇怪了。

  哈。李諭在心中笑了一聲,他是在吃一個死人的醋。他原以為蕭從簡併不會深愛誰——蕭從簡應該深愛權力,這才符合丞相的人設。

  乘車回去時候,李諭就安靜許多。回到宮中時候宮中的熱鬧也到收尾時候了,出宮的女官都趕在門禁前回宮,笑鬧聲之中就帶了許多急促與不舍。

  李諭將帶回來的民間玩意賞賜給了眾人,一夜無話。

  次日韓望宗過來時候,李諭問他昨日有沒有去看燈。韓望宗與何小姐的婚期已經定了三月,並不避諱。

  “和鳳娘一起去看了燈,我與她都是頭一次在京中看燈。”他說起這事來,又謝了一遍皇帝。

  李諭道:“那就好,那昨天晚上至少有一對看燈人是真開心,真有情。”

  第41章

  過了一日就是蕭家的大喜事, 蕭桓成婚,幾乎大半朝臣都去蕭家隨禮祝賀了。過了兩日,新娘子進宮來拜見皇后。

  鄭瓔可是近期宮中最風光的年輕誥命夫人。蕭家相看了多少未婚女子, 直到蕭從簡選了鄭瓔,蕭桓才點頭。大家都說將來蕭家就看這一對小夫妻了。

  鄭家與馮家拐彎抹角也有那麼一絲姻親關係, 仔細論起來, 鄭姑娘該叫馮皇后一聲表姑。既有這層關係,馮皇后更不會為難鄭姑娘, 賞賜了不少東西,之後又主動吩咐, 叫宮人引著鄭姑娘去清隱宮, 去那裡拜見蕭皇后。

  蕭皇后自從孝宗皇帝駕崩後就一直住在清隱宮。去年她將清隱宮略做修整,修得更合她心意些。之後又辦了個小詩社,召了幾個聊得來的女官練字寫詩。宮中藏書眾多,寫詩之餘, 也做些修繕翻印的工作。

  平日裡種種花, 養養鳥, 竟然是關門自成一個小世界,清隱宮外的事務,她一概不過問。

  鄭瓔見到蕭皇后,比見馮皇后時候還慎重些。蕭皇后氣色還好,說話也和藹,只是臉上笑容不多,鄭瓔不敢過分顯露自己的喜悅,說話不由就小心了些。

  蕭皇后也覺察出嫂子有些小心翼翼,不過這本就是無奈之事。沒幾個人敢在她面前高聲說笑,生怕戳了她的痛處。

  蕭皇后心中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牽掛的——就算她兩耳不聞窗外事,也知道如今聖上對蕭家依然寵信有加,丞相聖眷不減。

  過年前蕭從簡已經來看過她一次,還送了許多東西來。今日她又看到鄭瓔,只覺得果然是個伶俐人,有這樣的姑娘輔助蕭桓,她十分欣慰,愈發覺得什麼都輪不到自己操心了。

  鄭瓔在宮中轉了一圈,由宮人領著,正準備出宮。忽然有個太監氣喘吁吁跑來,向為她引路的女官傳話,道:“陛下正在文華閣,聽說將軍夫人進宮,請過去說話。”

  鄭瓔吃了一驚,真正受寵若驚。誥命夫人能面聖的不多,除了宗親,要麼德高望重,要麼家世顯赫。連她的父親都沒什麼單獨與皇帝說話的機會,她一個新婦能被皇帝召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面子。

  她連忙請宮人幫忙檢查了儀容。太監在一旁笑道:“今日是巧了,陛下正在文華閣與丞相說話,知道夫人還在宮裡,就說見一見。”

  鄭瓔收斂眉目,跟隨宮人來到文華閣偏殿,行禮之後,就聽到一個陌生聲音溫和道:“夫人請起。”

  她緩緩抬起頭,果然丞相也在。宮中的禮數她知道,不可盯著貴人直視太久,但就算沒有這條規矩,她也不可能盯著皇帝仔細看。皇帝身量頗高,她只抬頭看了一眼,心中就不由讚嘆了一聲。

  與先前去的宮殿不同,文華閣是皇帝會客讀書的地方,比別的宮殿更肅穆安靜。鄭瓔努力舉止自然大方些,她知道蕭從簡也在看著她,不能給家翁丟了面子,幸好皇帝也沒有問什麼,只勉勵她幾句,祝她與蕭桓百年好合,又賞賜了幾冊新書。

  走出文華閣好一會兒,鄭瓔還是心砰砰直跳。正好蕭桓當值結束,她等了他一道回家。兩人同車而歸,說起方才的進宮鄭瓔還是止不住的興奮。

  “皇帝與我想的不一樣呢!”她與蕭桓新婚,正是最開心的時候,什麼話都藏不住,什麼都想說。

  “怎麼不一樣。”

  “皇帝既有威儀,又很和氣,看上去十分明智,”她壓低了聲音說,“從前不是都說汝陽王是個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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