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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皇帝秋獵時候心情正好,指望一切都順順噹噹。沒想到一場大火把皇帝的好心情都燒沒了。

  淡州刺史何君達就在其中,他之前好不容易先拜見了丞相,探了探丞相的口風,就等著面聖了,卻因為皇帝突然回京,被召見的日子不得不推後。

  何君達無奈只能跟著返回京中,在京中別館又等了三日,才等到皇帝召見。

  皇帝在東華宮偏殿中召見了何君達。

  李諭可以指天發誓,他對何君達從未有過什麼偏見。在淡州時候何君達對他是很冷淡,不過也在情理之中,好歹並沒有過分之舉。

  何君達卻一臉凝重,天氣並不熱,他行禮時候臉色卻很紅,不知道是在憋氣還是真的壓力很大。李諭這段時日下來,知道自己在大臣面前是演,這些大臣在皇帝面前未必不演。

  至少何君達現在表現得是十分誠惶誠恐。

  第34章

  皇帝按例先問了問何君達的治郡情況。

  淡州雖貧瘠,但論土地面積,卻是大郡。這樣的大郡,何君達在任五年,淡州沒有饑荒,沒有一次騷亂,上報朝廷處決的死囚人數不多。

  這個政績已經足夠說一聲治郡有方了。畢竟淡州那地方自古多山匪,何君達在的這幾年沒出過亂子,還是有點手腕的。

  李諭本就沒有為難何君達的打算,蕭從簡之前已經表明了態度,說明年開春準備將何君達調回京中。李諭不會在最後卡住何君達。

  這一套例行問話何君達應對得體,沒有太過自吹自擂,但該表的功都說了。李諭又與他閒話兩句,問到了何君達熟悉的一個人。

  “朕離開淡州時候帶走的韓望宗,刺史還記得嗎?”

  何君達只覺得牙齒都酸了一下。他怎麼會忘記韓望宗。皇帝那時候還是汝陽王,剛被改封到淡州,和刺史府需要一個聯絡人,他就把韓望宗踢去伺候這位在京中惹了事的大爺。何君達當時想著若是這位大爺在淡州還不安分,惹出事來,他犧牲一個韓望宗一點也不心疼,甚至還可以說是正好甩掉個麻煩。

  卻沒想到一年後,大爺成了皇帝,連韓望宗都跟著雞犬升天了。

  何君達知道韓望宗現在官階並不高,但常在宮中出入,常伴皇帝左右,算得上是天子近臣。比他這樣的大臣,更討天子歡心。

  何君達再不會說韓望宗的不是,但要他吹捧一個他從前看不起的小子,他的臉還拉不下來。只道韓望宗能入了皇帝的法眼,是韓望宗的運氣。

  李諭已經知道韓望宗與何君達不睦的原委。

  韓望宗進京後不久,已經將這事情原委都告訴了李諭。

  原來韓望宗的父親與何君達早年曾有同窗之誼,兩人交好。後來韓望宗父親早逝,韓望宗求學之後投奔何君達,受了何君達提攜,在他手下做錄事,本是一樁好事。因此韓望宗與何家頗為親密。

  機緣之下,韓望宗與何君達的一個侄女相識。這個侄女喪夫,住回娘家,因父親已經亡故,因此來投奔大伯。兩人相識之後,不知道怎麼就有了首尾。韓望宗本以為他很得何君達器重,若是求娶何君達的侄女,應該是十分有把握的事。沒想到他一提親,何君達立刻暴怒,連夜將侄女送回老家,請家中老人看管。韓望宗也從此在何君達那裡備受冷落。

  李諭知道了韓望宗的這一段事情之後,曾有過為他做媒的想法要他一句話,這就是天子賜婚,何君達再看不上韓望宗,都不會違抗。

  但他想了想就作罷了。一來這太套路,二來時過境遷,他不知道韓望宗和何家之間有多大的心結,對那位何夫人是不是還一如當初。若是勉強為了“不負皇恩”,只怕不是結親而是結怨了。

  不過今日見了何君達,李諭又想起來這一茬了。他純粹是八卦心起來了。

  “朕聽說刺史有位孀居的侄女,是位出名的才女,不知道現在可曾再嫁?”

  何君達早在心將韓望宗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但臉上的笑意還是掩飾不住。他心裡罵是真的,想笑也是真的。畢竟若是有皇帝指婚,還是十分光彩的,足夠填補他那點對韓望宗的不滿。

  他聲音殷勤了些:“小侄仍住在老家祖宅中,並未再婚嫁。區區民婦,何勞陛下關懷。”

  李諭也不忙著就將這件事情定下來,只道:“聽說她擅長茶道和書畫,京中女眷都熱衷於此。刺史之後回京,不妨將她帶來京中長住。這樣的才情,埋沒在家鄉老宅中,不免可惜。”

  何君達終於覺得渾身暢快。他接連從丞相和皇帝那裡得到保障,調回京中之事已經是十拿九穩。只要這件事情能成,不要說他要嫁一個侄女給韓望宗,就算要他嫁一個女兒給韓望宗,他也沒話說了。

  從東華宮中退出來,何君達越想越暢快。本來他就是嫌韓望宗貧寒,如今這一切都不成問題。

  李諭還沒想到那麼快。他還沒那麼專制,而且他希望這件事至少看上去委婉一些,浪漫一些。而不完全是冷冰冰的政治聯姻。

  蕭從簡過來的時候,他迫不及待就同丞相分享了這個八卦。

  蕭從簡還不知道何君達和韓望宗之間還有這樣一層關係,或者說蕭從簡在這之前根本沒有太注意到韓望宗這個人。他只知道這個人是皇帝從淡州帶來的,平時在皇帝身邊做些文書工作,因為皇帝現在尚未親理政務,因此並不引人注目。

  聽了皇帝的話,蕭從簡道:“恐怕何刺史回去就要開始準備嫁妝了,下次進京,就是辦婚禮了。”

  李諭道:“朕倒沒想到那麼急。打算找個機會讓兩人先見一見,若仍是彼此有意,這事情就算成了。”

  蕭從簡不禁笑了起來。皇帝有時候仿佛忘記了自己就是天子的樣子,確實叫他好笑。他開始懷疑皇帝是不是在故意捉弄他們。

  “陛下,”他輕快道,“只要陛下讓這兩人見面,豈有不成之理?若這樣都不成,何君達定會以為陛下是借著韓望宗來故意羞辱他。”

  他這麼一說,李諭反而有些悵然。這事情成得太容易,原來全在他一念之間而已。

  蕭從簡聽了這個八卦心情很好,他這幾天難得喘口氣,又打趣了皇帝一句:“陛下既然沒有十分想要成就這一對,何必攬了這件事?何君達自會為他的侄女做打算。而韓望宗……”

  他頓了頓,莞爾一笑,說:“他若仍存著深情眷念,就該主動再次主動提親了。不過世事難料,人往往不能用常理推斷。”

  李諭這時候是真有些後悔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和何君達沒把話說死了的。他喃喃道:“難道韓望宗會拒絕何家?”

  蕭從簡微笑道:“陛下能看中此人,想必該有些與眾不同之處。”

  李諭心想蕭從簡這究竟是諷刺呢,還是諷刺?忽然又疑心蕭從簡早已看破自己的心思,並且不以為意。他只覺得自己又幹了件蠢事。

  蕭從簡見皇帝臉上有些訕訕的,便不再提。他本意並沒有輕視韓望宗的意思,只是在上位久了,提起下面的人有時候不免如此,面面俱到永遠一視同仁,那是聖人。於是何君達的話題到此為止,蕭從簡轉而說起永平坊一帶火災救災的事情。

  第35章

  永平坊與慶福坊幾乎被大火完全燒毀。大幾千人流離失所,在快要入冬的京城是件大事。六部這些天都圍著這件事情忙了。

  皇帝之前就說了,今年城裡不許餓死災民,不許凍死災民。要有地方給災民過冬。蕭從簡對六部也傳達了相同的意思,不過他更擔心的是流民無家可歸,可能會在京都一帶流竄犯案,幾人甚至十幾人團伙作案,就十分頭疼了。

  皇帝回宮之後,京中之後就開始了宵禁,城防加強了巡邏。就連宮中對用火也越發小心。

  李諭仍不習慣深宮中的長夜。在現代的都市裡,黑夜並不是黑夜,只不過是一張深色的背景,燈光在其上閃爍,是人造的白晝。

  只有在中古,夜晚才是真正的夜晚。宮殿中再華貴再巧奪天工的燈具,其中跳動的仍是最原始的火苗。

  東華宮中掌燈時候,一干宮人伺候皇帝換好衣服,趙十五仍循例問了一句:“陛下今晚想去哪宮安歇?”

  李諭擺擺手:“不了,派人去賢妃那裡把公主接來。”趙十五立刻下去安排。

  賢妃自從夏天大病一場之後,一直沒好透。這兩天病情又有些反覆。李諭回宮之後探望過她一次,她越發愧疚,仿佛久病不愈全是自己的錯。

  李諭因此不時將小公主接到東華宮中照看。三個孩子當中,要說他特別偏愛這個小女兒也可以。但更多的是因為他可以對公主毫無保留地表現這份偏愛。

  一群人抱著小公主進來。李諭立刻將她從辱娘手上接了過去,問道:“姑娘吃過了嗎?”

  一個耳生的聲音回答說:“回陛下,公主剛剛喝過了奶,這會兒不餓。”

  李諭常見到公主,對她身邊的人都熟悉,卻是第一次聽到這聲音,不由多看了一眼。似乎是公主身邊多了個人。

  李諭就這麼一打量,旁邊就有宮人道:“這位小陳娘子,是賢妃的堂妹,賢妃求了皇后,讓她來進宮服侍。”

  小陳就向皇帝婷婷行了一禮。李諭並不在意,只道既然是賢妃親眷,周圍人就好好照顧。

  小公主正是最可愛的時候,李諭親自給她餵了些輔食,又和她玩了一會兒。小姑娘喜歡和李諭一起瘋,鬧了半天,李諭才將她交給嬤嬤,讓她們帶公主去偏殿睡下。

  小公主一離開,宮殿中立刻又安靜下來,夜晚的黑暗又覆蓋上來。李諭心想,難怪,難怪,為什麼會有那些夜夜笙歌的君王。若沒有聲色作伴,這樣大的宮殿,冬日的深夜是很寂寞的。

  他一會兒就想到了一個好去處,一個排遣寂寞的好方法。

  因為年關將近,又出了大火之事。蕭從簡自從回京之後,常常在臨虛閣中過夜。臨虛閣在宮門外,但直線距離與東華宮並算太不遠。地方不大,是個小書房,挨著待漏院。原是為了方便丞相處理緊急事務之用,也方便進宮。

  今晚李諭知道蕭從簡也住在了臨虛閣。他一時興起,就擺駕就往臨虛閣去了。

  臨虛閣與整個宮殿相比,不過是小小的一隅。四四方方,李諭乘著輦,老遠就望見,只有兩扇窗下,亮著燈光,想必就是蕭從簡所在。

  皇帝人還未到,宮人唱報駕到的聲音早就傳了老遠。蕭從簡立在廊下,比起皇帝親臨,他更驚訝上弦月已經快隱沒了。

  “陛下。”蕭從簡引李諭進入臨虛閣,似乎將他當做一個好奇的遊客——事實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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