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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時候終於到了行宮。李諭先去看了皇后和幾個孩子安頓得如何。然後又派人去問了蕭從簡。蕭從簡住在行宮附近的別墅中。

  行宮附近皆是一片片的別墅,都是重臣和宗室皇親的產業,鄰近行宮方便伴駕。即便皇帝不來行宮,這些達官貴人的家眷也不時來這裡小住,或消暑或休養,總之是個宜人場所。

  宮人從蕭從簡的別墅回來,向皇帝回稟:丞相已經住下,一切妥當,多謝陛下關懷。

  李諭微笑點頭。

  這一天在車上時候,要麼是熱要麼是昏昏欲睡,他這會兒來了這清涼地界,陡然來了精神,一點兒也不困了。令宮人為他掌燈,他在行宮花園中閒遊,只覺得古人所說的秉燭夜遊果然浪漫。

  “到了行宮,都有什麼可玩的?”李諭問身邊宮人。

  很快就羅列了一大堆,雖然與宮中時的消遣大同小異。但行宮更鬆散些,沒了拘束自然比宮中更好玩。

  第二天一早,李諭就在行宮的露華池中遊了個泳。在宮中時候他只有洗澡的時候劃兩下水。宮中的御醫強烈不建議他游冷水泳,仿佛他十分嬌弱,稍微一遇冷水就會死掉。李諭被他們嚇得有些怕。

  不過現在他不怎麼怕了,畢竟夏天到了

  游過泳之後,他順著碎石鋪就的小道散步,此處園林更具野趣,比宮中的一板一眼更叫人喜歡。李諭不知不覺就走了很遠。宮人提醒他,再往前走,就要走出行宮了。

  正好有人來稟,丞相來了。

  蕭從簡請皇帝有空去看看隱居在這一帶的一位當世大儒,也算是一種美談。

  李諭應了下來,說:“我聽說在行宮一帶,以能迎接皇帝遊覽自己別墅為榮?”

  蕭從簡道:“確實如此。陛下今年想要遊覽哪家?”

  李諭笑著說:“當然是丞相家。朕十分想看看丞相的布置!”

  蕭從簡倒不算十分猝不及防。他是百官之首,皇帝去他的別墅遊覽以示恩寵本就是應該的。

  何況當年高宗皇帝時候他就已經有過這待遇了。那時候汝陽王快十歲了,跟著高宗皇帝一起去了,還用金彈弓打爛了一盆蘭花。

  皇帝為何一副記不得自己乾的壞事的模樣,十歲的孩子已經完全能記事了。蕭從簡只能將之歸為厚顏無恥。他心疼那盆遭殃的蘭花。

  但這時候也沒必要和皇帝計較這個了。蕭從簡大度道:“臣會做好準備,恭迎聖駕。”

  李諭連聲道:“不用準備,我就是……”他就是想看看蕭從簡自然的樣子。他揪了片葉子,向蕭從簡柔聲道:“丞相的園子,朕怎樣都會喜歡。”

  第25章

  皇帝駕臨下臣家中並不是說去就去的事。李諭去遊覽丞相的私人林園的日子定在三日後,這已經算快的了。

  這三天裡,李諭在行宮做得最多的就是散步和游泳,期間還登山一次。這讓他有點想起在淡州的日子,運動不受時空限制,只要身體動起來就好。這個時代雖然談不上是最好的時代,但他還是想盡力多活些年頭。

  不過與淡州時候不同,在淡州時他是個被流放的王爺,如今卻是一國之君。因此與淡州時候相比,境遇已大不相同。在淡州時候,他得自己找樂子;而今是樂子送上門。

  來行宮之後,馮家就送了一批東西過來。給皇帝送了十二毛色極佳的駿馬,又給三位皇子公主送了小馬駒。孩子太小,送來的小馬駒他們還不會騎,只是坐在上面,宮人扶著慢慢走圈子。李諭看了都覺得可愛極了。

  皇后聽說了皇帝的安排,也為馮家提了一句。李諭對馮家的印象談不上很好,至少在淡州時候他們可沒這麼熱情過。如今又太過巴結。李諭是傻子才看不出來他們想要的是什麼。

  李諭沒有和任何人談過立太子的事情,除了那天晚上為了安慰皇后暗示了一句。從理智上說,他很清楚將來的太子就是皇后的兒子——即便馮家不討人喜歡,他也得按規則來。只要皇后和馮家不犯根本性錯誤,沒有理由不立長子為太子。

  但他直覺就是暫時不想提起這件事。也許是因為他自己成為皇帝太快太意外,也許是太子這個位置太過敏感,也許是某些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原因。總之,他認為再等等比較好。

  還好現在馮家雖然殷勤,但還不算太焦急——李諭認為他們也沒必要焦急。

  皇后提出馮家也想請皇帝賞光。李諭答應了下來,只是時間要安排在丞相之後。皇后立刻眼睛明亮了起來。李諭微笑道:“你該告訴你伯父,朕不是看他的面子,是看你的面子。”

  皇后囁嚅:“臣妾……”

  李諭搖搖頭,制止了她的謙辭。

  丞相的別墅清平園離行宮不遠,當天李諭乘車過去,即便是在行宮,依然是人馬浩蕩。

  蕭家人都在外迎駕,蕭從簡的長子蕭桓也在。李諭看這架勢不免有些灰心,他原來設想的是蕭從簡招待他,參觀蕭從簡的房子,私密又友好地增加感情。但現在是丞相招待皇帝,排場和架勢依然免不掉。

  幸好進到園子之後,順了些李諭的心意——人雖然多,但眾人也不可隨意近皇帝的身,除非皇帝召喚。

  李諭先走了流程。讓蕭從簡一一介紹族人。蕭桓不需介紹,在宮中任職,李諭很熟悉他。其他是蕭從簡的叔伯兄弟,還有亡妻家兩個年輕的內侄。

  李諭不由就多看了那兩個年輕人一眼,看起來並不出挑,不要說與蕭從簡比較,就連蕭桓相比也差得較遠。他知道蕭從簡的妻子已經去世數年,這時候還想著妻族的孩子……

  李諭沒有再想下去,他原本是想多了解蕭從簡來的,但真的看到了什麼,又叫他有些窺私的慚愧。

  遊覽時李諭只要蕭從簡陪伴,其他人都被留了下來。

  清平園修建得很端方大氣,園中有清平湖,疏朗開闊,並沒有過度修飾之處,湖邊造了渡口,停有小舟。沿湖又有幾處景致,夏季雖熱,但道邊古木高大濃密,遮住日頭,走在下面只覺得濕潤涼慡。

  晚間蕭從簡設宴,李諭喝了酒,就要躺下。

  蕭從簡已布置準備好皇帝休息的地方,宮人扶李諭入內室在榻上躺下。李諭就道:“我要丞相。”

  宮人勸道:“陛下該休息了。”

  李諭堅持:“朕要與丞相說話。”

  宮人無法,只能去傳話。

  李諭盯著那扇清平湖十二景屏風,不一會兒,看到上面有個人影,隔著屏風問道:“陛下召臣何事?”那個聲音沉靜優雅,絲毫不知道李諭的心情。

  李諭沉沉道:“朕有話要問丞相。”

  人影定了一下。然後才轉過屏風。

  李諭從榻上坐起,他要蕭從簡坐到他身邊。

  蕭從簡在他身邊坐下。

  “陛下可是不適?”他關切問。

  李諭笑了起來:“怎麼了?丞相難道認為我真喝醉了?”

  他有些懊惱,這話聽起來像借酒裝瘋。他本意並不該如此。

  他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丞相……”李諭喃喃道。

  蕭從簡很有耐心,皇帝這一天都真的只是在老老實實觀賞風景,雖然看起來興致不高,但沒有在他的園子要歌伎陪伴,他已經滿意了。這會兒他斷定皇帝是醉了。

  醉了的人,總是沒道理可講的。他見過勇猛的將軍醉了之後像小綿羊,也雅士醉了之後醜態百出。皇帝還不算太過分。

  “陛下,好好休息吧。”蕭從簡道。

  李諭抓住他的手:“我真的有話對你說!”

  但這真不是一個表白的好時機,他知道的。

  第26章

  他們對視著。李諭不知道那是一秒,還是他臆想中的無限。

  太感性了也是一種錯誤。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演員,都必須有感性的一面,但在現實中必須知道該如何使用那種感性。

  李諭知道,他若此時說出來,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他直覺知道蕭從簡不會喜歡。

  “丞相的招待……朕很喜歡。”他像累了一樣,閉上了眼睛喃喃說。

  蕭從簡端詳著皇帝的臉,這會兒年輕人看上去終於筋疲力盡了,仿佛剛剛一瞬間的執拗耗盡了他的力氣,他的頭優雅地垂落,像是屈服於命運而不是屈服於醉意。他變得散漫,在燈下莫名顯出些悲哀。

  蕭從簡起身準備離開,皇帝的聲音又追著他響起:“丞相……”

  蕭從簡回首看向他,皇帝仍閉著眼睛,說:“……朕想看河燈。”

  蕭從簡微笑起來:“臣會命人安排。”

  次日上午皇帝從丞相的清平園離開。皇帝住過一晚的院落和房間會保持原樣,但從此其他人不能再住進去。

  李諭覺得這樣挺浪費的,他向蕭從簡表示為了避免這種浪費,他會再來住的。

  蕭從簡又被他逗笑了。他從沒想過皇帝——前汝陽王還有節儉的心思。

  但皇帝這樣的態度實在叫人猜不透,蕭從簡原以為他和年輕的皇帝之間會氣氛緊張很長一段時間並一直緊張下去。但實際上除了最初時候大家都有些緊張,之後他們之間沒有起過矛盾。

  避暑以來他們之間甚至稱得上君臣和諧。

  蕭從簡認為,這主要是因為皇帝對於政事還處在一種懵懂之中,甚至興趣不大。但如果哪一天他醒悟過來,或者被人慫恿決心自己掌權的話,蕭從簡知道衝突不可避免。即便他們的政見完全一致,目標完全一樣,衝突依然不可避免。

  蕭從簡看看皇帝的側臉,皇帝看上去很輕鬆。但蕭從簡已經知道這輕鬆下面隱藏著秘密,就在昨天夜裡,皇帝幾乎要吐露給他了。

  “臣會恭迎陛下聖駕。”蕭從簡歡迎皇帝再次做客。他希望下一次皇帝醉得更厲害些。

  在蕭家的遊覽結束後,就輪到了馮家。馮家比丞相家還高調,幾天時間就起了一道兩百米長的花牆做屏障,爭奇鬥豔,俗艷得十分好看。不過李諭對馮家就是走個過場,花幛他看了只淡淡地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對丞相那是對他喜歡的人,自然看什麼都順眼。對馮家他可就沒那麼多欣賞的心了。

  不過李諭還是當著皇后長輩的面好好誇獎了一番皇后,稱讚她嫻雅樸素,不愛奢侈,確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馮家一聽這話,心中直嘀咕,只覺得百米長的花幛算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只能悄悄把酒宴上那道會噴火的火龍菜給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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