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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諭又拿了自己做的點心招待無寂和尚。

  “這種裡面加了奶酪,味道極香。”

  無寂嘗了一塊,說話也大膽了些,皇帝雖然是皇帝,但和在淡州時候似乎變化不大。

  “陛下還仍搗鼓這些嗎?”

  過去在淡州時候,汝陽王鍾情山水,鑽研食譜,可以說是修身養性,低調淡泊,免得京中不滿。無寂沒想到皇帝回京之後,仍喜歡做這些。

  李諭微笑道:“並不用我動手。再說治大國的時候,也可以烹小鮮嘛。”

  他們說了一會兒話,李諭就讓宮人捧了錦盒過來,裡面裝著顏色絢爛的袈裟。他賜給無寂,無寂不受,李諭堅持,無寂只好接下。

  之後無寂便在宮城附近的大興寺住了下來。這座大寺靠近宮中,也是皇帝的專屬寺院,裡面僧人並不多。相較靈慧寺,甚至可以說是冷清。

  當晚無寂就搬去了大興寺。此處僧人與凡間相比又是一種風度,儀容都很端正——畢竟是為天家禮佛,自然要看得過去。只是大多冷著一張臉,像與世隔絕的高人。泥金佛像姿態優美,端坐殿上,佛香幽幽中,仿佛千年萬年都是如此。

  無寂做完晚課,又在自己房間中打坐。但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他的心靜不下來。環視四周,他從淡州帶來的行李已不見蹤影,柜子上放著的是皇帝賜他的新袈裟。推開窗戶,就能看見月下巍峨宮殿的側影,看似伸手可及。他本該看淡這一切,淡州也好,京中也好,都只是萬物的色相,不可為之著迷。

  第23章

  皇帝召了個淡州的小和尚到京中的事情,不日大家都知道了。因為無寂生得好,添油加醋之後便成了“那個絕色的和尚”。

  還好皇帝沒有讓小和尚直接住到宮中,而是安排在了大興寺,並不算離經叛道。

  畢竟曾經高宗皇帝還幹過更荒唐的事情,房中私事只要不涉及血統,不干擾朝政,就只是段艷史罷了。

  蕭從簡知道了這事情,只道了句:“皇帝玩心還重得很。”

  他的幕僚不無擔憂:“萬一陛下被這和尚迷了心竅……過去yín僧亂政的事情並不是沒有。”

  前朝哀帝時候就曾有宮廷血案,是因yín僧而起。哀帝愛將宮人做僧道打扮,又召了些美貌出家人來廝混,終於闖下大禍,有人竟逼jian並掐死了哀帝的一個寵妃。此寵妃出身清貴,如此慘死之後,朝中掀起軒然大波,宮中被處死宮人無數。

  此事是前朝宮廷第一大醜聞,雖然已過去近百年,但其中的荒誕殘忍和糾纏其中的陰謀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不怕,”蕭從簡很淡定,“盯著這僧人。皇帝賜他錢財都無妨。若是要賜他寺院或土地,就敲打敲打他。”

  “但皇帝還年輕,就崇佛問道,恐怕不妥。該有人規勸才對。”幕僚又道。

  蕭從簡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你若真覺得該規勸皇帝,就上疏勸諫。”

  他的眼睛極明亮,又幽深,若是對視,會叫人覺得十分懾人心魄。幕僚只與他對視一眼,就不再言語。

  蕭從簡慢吞吞問:“慎之,你會把這道諫疏寫出來嗎?”

  許慎之神色動搖起來,仿佛若說錯一句話,蕭從簡就會叫他萬劫不復一樣。

  蕭從簡聽到自己心中有個聲音輕輕嗤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說真話,也叫人戰戰兢兢不敢相信了。

  “這道諫疏,你先寫好了給我過目。”他明確下了命令。幕僚這才鬆了口氣,立刻應了下來。

  等從丞相府出來,許慎之立刻被叫住了。

  “慎之啊慎之!”叫住他的人是程穆,同僚之中兩人最為要好。

  兩人找個清淨地方說話。程穆劈頭就道:“你向來是個聰明人,怎麼這次犯了糊塗?”

  許慎之不言語。

  程穆說道:“你以為就你一個人關心皇帝?這宮中朝中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皇帝呢!要你來勸諫?你夠得上那勸諫的分量嗎!皇后沒勸諫,丞相沒勸諫,你蹦出來勸諫。”

  許慎之飲了口酒,道:“你說的,我都明白……”

  程穆說:“你是該明白——你我早議論過了。如今丞相大權在握,他並不想皇帝那麼快親政掌權。皇帝初登大寶,正是萬事都新鮮時候,正玩得開心,與丞相相安無事正好。怕就怕,皇帝玩膩了,鬧著要自己主事。到時候玩個和尚都是小事了,那是拿國運給他玩啊!”

  許慎之搖搖頭:“所以皇帝才更應該在還沒親政之前努力學習不是麼?因為不想皇帝立刻親政就放縱皇帝玩樂……”

  他嘆了口氣:“何況陛下眼看就滿二十歲了。太祖二十歲時已經與群雄逐鹿中原了,這是李氏的天下啊!難道要一代不如一代?”

  程穆低聲喝道:“你瘋了!”

  他勸慰許慎之:“如今皇帝雖然對政事不甚關心,但該出面的時候都出面,舉止也算得體,並沒有荒誕行徑。何況丞相也已經安排了經筵,慢慢來吧。”

  許慎之心情低落,很快就醉了。但他的悒鬱並非全是為了李氏皇族,他心中有大半都是為了丞相。當年的少年,幾個不仰慕蕭將軍?

  他最怕的,是蕭將軍變成蕭丞相,已經漸漸忘記初心,最終變成醉心弄權的竊國大盜。

  許慎之回家之後借著酒意很快就寫完了一篇洋洋灑灑的勸諫疏,勸皇帝遠離僧道,勸皇帝努力進學,積極施政,仿效太祖,創太平盛世。言辭激烈,頗為煽情,次日賭氣一般送去給了蕭從簡。

  蕭從簡看過之後只說:“文筆不錯,只是太過詆毀釋家。我先壓下了。”他對其他部分沒做點評。許慎之失落之餘倒平靜了許多。

  李諭知道小和尚這事情引起了些波瀾。丞相都提醒了他一句,想來其他人議論得就更多了。

  蕭從簡依然保持至少兩天進宮和皇帝見一次面的頻率。他會就詔令徵求李諭的意見,雖然李諭的答案必然是“同意”。看似是走個形式,但李諭發覺蕭從簡日復一日,並不會三言兩語地糊弄他,而是儘量簡短清晰地把事情說清楚。

  這天說完正事,蕭從簡就提了句小和尚,問李諭:“陛下對無寂和尚是何打算?”

  【李諭邪魅一笑,一隻手挑起丞相的下巴,深沉道:“怎麼,丞相大人嫉妒了?”

  皇帝崩,全劇終。】

  李諭腦內下這劇本,太美了。

  他老實說:“朕打算讓他在大興寺修行,不時入宮給朕講講經。暫時沒有其他打算。”

  蕭從簡又道:“佛法雖然精妙,但陛下年輕,最好不要沉迷其中。”

  李諭立刻說自己只是略做消遣,而且最近練字正在抄寫佛經,若是對經書了解多些,也能更好得練字。他覺得自己順口就找到了藉口真機智。

  蕭從簡又提到一句“洗雲宮案”,李諭不太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只能打馬虎眼過去了。

  回頭他就叫趙十五:“洗雲宮案是什麼?”

  趙十五唬了一跳,不過還是一五一十說了。哀帝如何荒唐,又如何禍害了無辜的妃子,最後又牽連了多少人冤死。李諭聽了只覺得背後冷汗都要出來了——因為召無寂入宮他沒多想,也只是直覺讓無寂住在宮中有些不妥,因此讓他去了大興寺。

  有前朝的洗雲宮案作為前車之鑑,他若真叫個年輕美貌的和尚在宮中住下,那可真是玩脫了。

  李諭決定好好學歷史,至少把這些奇葩大案都要爛熟於心。

  第24章

  六月十二日,皇帝動身前往前往京郊避暑。預計會在那裡住到八月初。蕭丞相隨同前往。既然皇帝和丞相都去京郊行宮,半個朝廷差不多都移去行宮辦公了。

  賢妃的病情在臨行前又加重了,只能留在宮中養病。公主跟隨皇后一起出行。

  無寂,李諭本來想帶他一同來行宮,但想到這段時日已經足夠引人注目,便改了注意。等他在行宮過段時間再召無寂過去。

  在這時代出行,還是在夏天出行,哪怕是皇帝也是受刑。不巧的是他們出行前一天天氣突然暴熱起來,天還黑著李諭就起來梳洗了,因為要趕在太陽出來前動身。車上擺放著許多冰塊,但天亮之後還是很熱,李諭上車之後就解開衣領,捲起袖子,用手帕裹了冰塊不時擦拭。儘管宮人委婉提醒皇帝如此不太雅觀,但李諭真想告訴他們,夏天沒有空調,你跟我提個屁的雅觀。

  中午時候皇帝在驛站休息,總算涼慡了些。丞相騎馬過來看了眼皇帝。

  李諭看到蕭從簡不由驚奇——他看上去一點也不熱,臉上一滴汗都沒有,仍是平時的樣子。

  “丞相不熱嗎?”李諭好奇問,“別和我說心定自然涼。”

  蕭從簡假笑著說:“心定自然涼。”

  李諭被他逗笑了。他想到蕭從簡當年領兵,肯定有比這艱苦得多的時候。他又突發奇想,想到一種可能,說不定蕭從簡有內功,練習了什麼內功心法。

  他說給蕭從簡聽,蕭從簡居然沒有哈哈大笑,而是認真思索片刻,道:“算不上內功,只不過是呼吸之法罷了。但主要還是……”

  李諭等他下文。

  “……心定自然涼。”

  李諭笑得差點從榻上掉下去。

  蕭從簡又說只要不老想著熱,而是該想想起來,多想想涼慡清淨之物,自然就會感覺涼快了。他向李諭道:“陛下看著我,是不是就覺得涼慡許多?”

  李諭心道,怎麼會呢,我看你越看越熱。

  他回味了一會兒才說:“丞相這是哄孩子呢。”

  蕭從簡只是微笑。

  李諭感到離京之後,蕭從簡似乎放鬆了些。看來大家都喜歡消暑度假,出去旅遊,連蕭從簡這樣的人也不例外。

  這個認知叫李諭感到心中溫暖。雖然很熱,但他心中更溫暖了。

  中午時候李諭沒什麼胃口,只叫廚房準備了冷淘和些涼菜。

  廚房按皇帝的指示做了酸醬汁,裡面主要是醋,另有十幾種香料,吃的時候小用一勺澆在冷麵上,在夏天時候十分芳香開胃。

  李諭吃著吃著就向蕭從簡道:“這世上有種果子,叫番茄,真想讓丞相嘗嘗。”

  蕭從簡自然沒有聽說過番茄,只是望文生義,道:“是番邦果實?”

  李諭點點頭。

  蕭從簡道:“我會派人留意。”他以為是皇帝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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