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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晚風說:“好,等辦完最後一事,便會開船,讓你早歸桃源,永避亂世紛爭。”

  想問他要去辦何事,卻苦無力氣開口,眼皮如掛鉛垂般越來越重。

  這非尋常困意,便知自己中了迷藥。枕畔之人,竟對我下藥!

  蕭晚風靜靜看我,面容冷峻而又堅決,似有一種決心,雖死而不悔。

  萬般悲愴上心頭,我無語凝噎。何故他會流露如此表情,仿佛相隔遙遠?

  他站了起來,捧起我的臉在唇上落下一吻。像做夢一樣,親吻直到雙鬢斑白。天涯水湄,日日朝歌,唱的想必也不過就是這樣一場夢的傳奇。然此夢回幾時醒?那雙幽深的眼睛,卻漸漸模糊在視線里,我驚慌不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挽留:“別走……別離開我……你答應過我……”

  他說:“睡吧,悅容,睡醒了,你的命,我的命,都將改變。”

  我再也拉不住命運的線條,手指從他的衣袖無力滑落。

  黑暗獠牙吞沒意識,迷迷糊糊似聽見他在耳邊輕說:“若要改命,必以載體換命,承接其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生老病死。以物易物,以命換命,天地法則,恰如市井買賣,又是童叟無欺,又是有失公允,卻永無無償交易。悅容,別怪我,我已沒得選擇……”

  似曾相識,記不得誰亦曾說過,人世法則,如此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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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聲,水聲,雨聲,浪濤聲,伴隨著一抹呼喚聲,由遠及近,有人輕拍我的臉頰,“夫人,你醒醒……”

  睜開雙眼,藺翟雲的臉出現在視線中,神色擔憂,我大喊一聲晚風,驚坐起身,緊緊攥住藺翟雲的手急促問道:“先生,可曾看見晚風!”

  藺翟雲搖頭道:“我自房中出來,四下尋找,不見蕭晚風和叔叔,長樂郡主也不知去了哪裡,我覺異樣,前來此屋尋你,卻見你躺於榻上,百呼不醒,一經把脈,才知你中了迷香散,便以銀針將你喚醒……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麼,叔叔他們都去了哪裡,你又如何會中迷藥?”

  “不好,晚風去殺在劫了!”我掙紮起身,不顧藺翟雲詢問,奪門而出。

  藺翟雲坐於輪椅,不良於行,很快便被我甩在了身後。

  由船艙出甲板,有兩個聽命於長樂郡主的暗人守在那裡,見我出來,要當我去路。

  我發起狂來,怒喝:“誰敢攔我!”不顧一切橫衝向前。

  身懷六甲大腹便便之態令他們投鼠忌器,唯恐拉扯間忘記了力道害我動胎氣,那倆暗人的行動不免縮手縮腳起來,自是攔我不住。如此衝到渡口五里外,卻見長樂郡主站在那裡,側身而立,駐首遙望遠方叢林。天色陰沉,細雨似是而非地下著,飄飄渺渺,冷冷清清。她就這般置身雨中毫不在意,憑那冷雨沾濕衣衫而不自知,想來從容的面色潛藏一抹擔憂。

  在這世間,除蕭晚風一人,又有誰能令她擔憂?

  我焦急問:“伊漣,晚風在哪?”

  長樂郡主回過身來,皺了皺眉,不悅道:“悅容,如今你懷著晚風骨肉,應仔細自個兒身體,如此淋雨傷身,快回船上去。”

  我充耳不聞,揚聲道:“晚風在哪,快帶我去找他!”

  長樂郡主已懶得多費口舌,曲指唇前,口哨長嘯,便有四個暗人自林後躍出,畢恭畢敬跪在她跟前。

  長樂郡主道:“帶她回船上。”

  我怒道:“趙伊漣,你敢迫我?”

  長樂郡主淡笑:“悅容,你撒潑無用,我從來不懼任何人,之所以對你百般禮遇,無非看在晚風份上。”柳眉一沉,殺意驟起,“但現在,若你敢阻礙晚風做他想做之事,就被怪我翻臉不認人!”對下屬喝令:“還愣著幹嘛。押她回去!”

  四名暗人便奉命架住我的雙臂,無論我如何奮力反抗也徒勞無功,整個人被高高抬起往渡口托去。

  我一邊掙扎一邊叫囂:“趙伊漣,你就不怕傷了晚風的孩子!”

  長樂郡主冷笑:“別妄圖以子脅迫,若是妨礙了晚風,就算是他的孩子,我也不會客氣!”

  我知強硬手段無用,需以攻心之計,深諳長樂郡主掛心晚風安危,喊道:“漣漪,我知道晚風是去殺在劫了,我非是無助自家弟弟而阻晚風行事,實則擔心他啊。莫非你就一點也不擔心?他的身體如何別人不知,你又如何不清楚?我弟弟的武功你也是見識過了,若兩真動起武來,誰勝誰負猶未可知。”

  “這……”長樂郡主蹙眉深思,隨即冷哼道:“楚在劫乃莽夫豎子,焉能與晚風比肩,百招之內,晚風必會敗他。”

  我連忙回道:“是,就算晚風殺了在劫,也必會因內力使用過度而病發,此時若你不在他身邊供血該如何是好,稍有差池,危及性命,你又如何自處?況晚風離開之前言行古怪,似有一去不回之感,我真的很擔心他,我們快去找他好不好?”

  長樂郡主聞言,面色驟白,喃喃自語:“莫怪今日我的眼皮跳個不停,他果然有事瞞我!”立即命人順來馬車,似恨不得馬上飛至蕭晚風身邊。

  我見她並無帶我一起上路的打算,連忙喊道:“伊漣且慢,你可曾想過,若晚風身體不支而不慎落了下風,除了我還有誰能阻止我弟弟?”

  長樂郡主猶豫片刻,回頭對我陰狠說道:“好,我帶你去找他,但你須得保證,不會為救楚在劫而與晚風對立,若你們姐弟敢傷晚風分毫,我趙伊漣會不計一切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幾名暗人在前方帶路,馬車在其後疾奔,我掀開窗簾,只見馬車馳入一片翠竹林中,雨勢愈大,滿目翠竹瘋狂搖擺枝身,在陰暗天色籠罩下,如同群魔亂舞。

  長樂郡主問:“晚風離開前說了什麼奇怪的話,讓你覺得他有一去不回之感?”

  之前因吃了迷藥意識混沌,哪還記得清楚蕭晚風說了什麼,無非是為了迫她帶我去找晚風而編排的謊話,便憑藉著記憶里模糊的幾句話拿來虛應道:“晚風說要以命換命,讓我能了無牽掛回桃源安度餘生。”

  長樂郡主憂心道:“他到底要拿誰的命去換誰的命?”

  我搖頭說不知,卻不知自己無心之言,竟一語成。

  馬車行駛沒多久,便停了下來,我連忙下來,焦急環顧四周,便瞧見藺雲蓋站在竹林深處的一塊石壁旁。

  藺雲蓋見到我,神色大變,氣敗高呼:“伊漣糊塗,害了晚風啊!”

  長樂郡主驚慌道:“我如何害了晚風?”

  藺雲蓋指著我,怒得額頭青筋虬立,“你把她帶來,便是要害死晚風!”

  我不明所以,甚至怒火中燒,藺雲蓋老匹夫傷人太甚,怎就認定我只幫弟弟而害丈夫?難道在他眼中,我是如此涼薄無情之人?

  長樂郡主面色慘白如死,渾身顫抖起來,“我,我立刻就帶她離開!”

  我見事態不好,忙從藺雲蓋方才面朝的方向尋找目標,果然看見兩道身影搖曳在竹林深處,正是在劫和蕭晚風。在劫竟落於下風,負傷半依在地,而蕭晚風正手持長劍,徑直指向在劫咽喉,卻遲遲不見他下手,兩人的嘴巴不停開合,似在交談,大雨狂打竹林,天地鬼哭狼嚎,將他們的交談聲淹沒。我的心吊在刀尖上,唯恐兩人一言不合,蕭晚風的劍就會無情刺下,了結在劫性命,我不顧一切想要衝上前去,想要在悲劇尚未發生時,阻止我生命中摯愛之人的廝殺。

  藺雲蓋和趙伊漣一左一右拉住我,颶風狂嘯,似靈堂哭喪,藺雲蓋聲嘶力竭喊道:“你不能過去!過去可一切都完了!晚風早已命不久矣,難道你想他此刻就亡命!他沒有下輩子了,沒有下輩子了啊!”

  我只當他託詞想害死在劫,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生生將兩人掙開,連滾帶爬衝出石壁,大喊:“晚風住手,別殺在劫啊——”

  聲落瞬間,只見蕭晚風身型一震,隨即像靈魂抽離一般,整個人巋然倒地。

  長劍隨之落地,隔開風中空隙,鏘然一聲巨響,如同生命最後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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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雨連天,豆大雨水隨風狂甩,嘩啦啦拍打竹身,天寒,地寒,寒進心裡。我從地上爬起,奔至蕭晚風身旁。三丈外,在劫捂住胸口咳嗽幾聲,道:“阿姐,你怎來了?”我聽他聲音雖是虛弱,但氣息尚算沉穩,便知他並無大礙,卻是蕭晚風似有性命之憂。

  此時蕭晚風已沒了知覺,我將他攙起,扶著他的頭枕在自己膝上,見他雙唇泛白,印堂發黑,只一息尚存,不由怒上心頭,質問在劫:“你對他做了什麼!”

  在劫道:“我未曾傷他一絲一毫,卻是要置我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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