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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艘蒂爾伯利公司的疏浚船“首要101號”在附近錨泊。隨處可見紊亂失序的跡象:被海浪打翻的船、無法負荷士兵重量而下沉的船、沒有划具或槳手而隨波逐流的船,然而在這團混亂中,出現了一股寧靜的力量。一名下級軍官在岸上的池塘找到一艘玩具獨木舟。此刻,他一次送一名士兵前往等候的船舶。當他在碎片殘骸中穿梭時,似乎完全不被水中的游泳者打擾。仿佛大家給他發了一張通行證,讓他可以安安靜靜工作,不受妨礙。

  暗夜返航是最困難的一環。“索斯伯勒夫人號”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時,一艘驅逐艦森然迫近,對它打出閃光信號。疏浚船的船員都不懂摩斯密碼,所以無法回答。驅逐艦再度閃動信號,還是沒有回答。最後,船上的一名士兵說自己是信號兵:可以讓他幫忙嗎?信號又閃了幾次之後,士兵說明驅逐艦已三度要求他們表明身份,要是再不回答,它會把他們擊沉。塔瑞二副看著信號兵打出船隻名稱,不禁咒罵這艘船囉囉唆唆的教名。那十六個字母似乎一輩子都打不完。不過驅逐艦終於滿意了,“索斯伯勒夫人號”繼續緩緩朝拉姆斯蓋特航行。

  與此同時,各式各樣的小型船隻接踵而來,包括最高時速達二十海里、拉風的“閃銀號”遊艇;濱海利的輕舟船隊;克理斯公司出品、有優雅紅木船身的“邦妮海瑟號”遊艇;與三名完全不會講英語的荷蘭船主一同前來的“約翰娜號”捕鰻船等等,不及備載。還有被拉姆齊將軍稱為“自由業者”(free lances)的無數船隻,也陸續從福克斯通、伊斯特、紐哈芬和布萊頓等南部港口擁出。絕大多數從未費事跟多佛那邊打招呼,也從來沒有人為他們在史冊上留名。

  奧方上校徵用的法國與比利時漁船也開始出現,為救援行動增添一股異國風味。擁有法文船名的“皮耶與瑪莉”、“波浪女王”和“卡丹工程師”,跟“巧手比利”、“南希女孩”以及起碼九艘“雲雀號”並肩行動。法國郵船“銀色海岸號”開始使用東面防波堤,一如任何一艘英國蒸汽船。

  大多數法國船員來自布列塔尼,就跟泰晤士河河口的采蚵船夫一樣不熟悉這片海域。不過難免有人例外。“聖西爾號”(St.Cyr)掃雷艇的助理輪機員費爾南·史奈德恰好是敦刻爾克人。此刻,他既因為看見家鄉慘遭蹂躪而悲慟不已,同時也因為有機會回家而倍感寬慰。

  身為地頭蛇,史奈德知道上哪兒找東西吃。“聖西爾號”的艦長偶爾派他出去覓食,為船上粗陋的糧食加菜。五月二十八日,他趁出外覓食時決定回家看看。房子還挺立著,更棒的是,他的父親奧古斯丁·史奈德在家。奧古斯丁原本逃回鄉下老家避難,這次也是回來看看房子的狀況。他們熱情相擁,因為這天不僅是家人團圓的日子,不僅是要慶祝房子完整無缺,而且是費爾南的二十一歲生日。

  老頭子走到地下室酒窖,拿出一瓶武弗雷白酒(Vouvray)。接下來一小時,兩人開開心心喝光整瓶酒,把戰爭拋到腦後。最後終於分別,父子兩人一直到五年之後才再度聚首。

  在敦刻爾克,費爾南·史奈德是唯一可以回家過生日的水手,不過援救船隊中不乏各種奇人異士。凡漢默上尉是一名風度翩翩的荷蘭海軍軍官,整個船隊只有他插了荷蘭國旗,特別醒目;哈金斯中校是從擲彈兵衛隊退下的老兵,目前在海軍總部擔任枯燥乏味的聯絡工作,身為經驗豐富的周末水手,他趁著休假前往多佛報到,現在負責操作戰爭部的工作小艇“燕子號”;皮姆上校平常執掌邱吉爾的地圖室,今天則帶領一艘荷蘭斯固特乘風破浪橫越海峽;山繆·帕默爾是普利茅斯的管區警察,不過他曾經在海軍服役,這樣的資歷便已足夠,他負責七噸重的“迷途水仙號”,這是一艘任性古怪的動力遊艇,老是出故障,最後,他拆下船艙門板劈成一片一片,吩咐船上水手開始划船。

  羅伯·哈靈是一名印刷字體設計師,不過身為瓦茲船長的航海課學員,他跟其他同學一起志願參與救援行動。此刻,他跟另外三人被分派到一艘救生艇上,這艘救生艇是從蒂爾伯利碼頭的某艘郵輪上卸下來的。他的同伴包括一名GG公司主管、一名修車廠老闆和一位推銷員。四個人幾乎沒有任何共通之處,然而此刻他們一同坐在這艘扁舟,踏上這趟奇異的旅程,彼此卻又如此息息相關。

  這條小船是由拖吊船“太陽四號”拖曳過海的十二艘船舶之一,“太陽四號”目前由拖船公司的總經理擔任艦長。那天下午風和日麗,戰爭似乎遠在千里之外。好長一段時間,大伙兒除了談天說地以外無事可做。然而當他們逐漸接近法國海岸,看見敦刻爾克上空的黑色煙柱,對話驟然停止,在哈靈的船上,氣氛變得緊張凝重。

  “他們在那裡,那些混蛋!”有人突然指著空中吼道。哈靈仰望天空,很快認出那是五十架編列整齊的飛機朝他們飛過來。飛機大約在一萬五千英尺高空。在這樣的距離下,一切似乎都是以慢動作進行。慢慢地,飛機越靠越近,然後出現在他們正上空。他目眩神迷地望著炸彈懶洋洋地墜落,然後霎時以驚人的速度俯衝、撞擊入海,差點擊中附近的兩艘驅逐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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