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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莫哥信心滿滿,蕭峰卻並不樂觀。雖說蕭遠山自從斷了一臂武功大不如前,可他在少林藏了三十年也不是白饒。蕭遠山若是有心要躲,就憑那些普通士卒如何能查到他的下落?現在的問題是,爹爹會去哪呢?想到這,蕭峰不覺微微蹙眉。昨日自己明確拒絕了去殺慕容,所以爹爹會去行刺慕容麼?一念至此,蕭峰的心口即刻一陣狂跳,恨不能現在便飛去汴京確認慕容復的安危。“快!往南……”蕭峰一手抓著耶律莫哥的胳膊要令他派人往南邊搜尋,可話說半截他又忽然轉口道。“備馬!我親自去尋!”說著,便大步向馬棚奔去。

  然而,蕭遠山去的方向卻並非往南,而是北上!自南京到上京路途遙遠,總得走上大半個月才能抵達。可蕭遠山這一路快馬加鞭,竟只用了短短七天便趕到了大遼國都求見蕭皇后。

  自從蕭峰官至南院大王,蕭觀音與蕭峰的接觸卻還多些。此時忽然聽聞蕭遠山求見,她雖略有吃驚可仍很快在後宮接見了他。

  兩人甫一相見,蕭遠山糙糙施過禮便開門見山地道:“求皇后娘娘助我報仇雪恨!”

  蕭觀音見蕭遠山面目猙獰殺氣騰騰,頓時吃了一驚,趕忙問道:“堂叔何出此言?”

  蕭遠山剛被蕭峰這個離心離德的兒子傷透了心,此刻聽聞蕭觀音以“堂叔”相稱,他心頭一熱已是語帶泣聲:“我那孩兒絕情絕義,將那血海深仇忘地乾乾淨淨!為他母親報仇,就只能靠我這個老不死了!”說罷,又放聲大哭。

  蕭遠山這般失態,蕭觀音又不免好生勸慰了幾句,方才緩緩引他說起了原委。

  蕭遠山年老偏執,說起慕容氏來便咬牙切齒破口大罵。如此屢番偏題,待蕭觀音弄清蕭遠山與慕容氏的仇恨,宮中已燃起了燭火。只見蕭觀音沉吟許久,方緩緩道:“如此血海深仇,的確不能不報!只是,堂叔又做何打算呢?”

  蕭遠山見蕭觀音應允相助,即刻跪倒在地磕了個響頭。“宮中亦有不少高手,求皇后娘娘派人隨我去中原,將慕容氏全族殺地乾乾淨淨!”

  人的經歷會決定其處事的方法。蕭遠山沉溺武學是純粹的武夫思維,他自知斷了一臂不是慕容復的對手便來上京尋幫手。可蕭觀音卻絕然不同。聽聞蕭遠山所請,蕭觀音即刻便笑了起來,低聲道:“堂叔可願聽侄女一言?”

  蕭遠山生性跋扈,豈能聽人相勸?然而他眼下有求於人,卻也不得不沉著氣說一句:“皇后娘娘有話不妨直言。”

  蕭觀音身為皇后,不知見識過多少人心險惡,蕭遠山這強壓怒氣的敷衍模樣她如何瞧不出來?可她卻不以為忤,態度反而愈發溫和。“事關重大,侄女不得不小心處置。若是話不中聽惡了堂叔,還請堂叔多多擔待。”

  蕭觀音屢番賠小心,蕭遠山終是面色稍霽,輕輕點了點頭。

  “侄女雖不懂武功,卻也知道拳怕少壯的道理。這慕容復武功高超又有燧發槍傍身,堂叔去行刺他可有萬全把握?”蕭觀音幽幽問道。

  蕭遠山窒了一下方道:“只要多派高手……”

  哪知不等他把話說完,蕭觀音便打斷他道:“堂叔,那慕容復貴為首相,身邊不知有多少侍衛。若是堂叔帶去的人少,尚有機會暗中行刺;若是人多,只怕不及近身就被人發現了。”

  蕭觀音這話卻也在理,只見蕭遠山呆立了一陣,忽然狠狠握拳,悲愴道:“若是不能取他性命,我這條老命也不必要了!”

  蕭遠山悲憤不已,蕭觀音卻在此時笑彎了腰。“堂叔不必如此!以侄女之見,要取慕容復的性命,易如反掌!”說著,她便盈盈起身。“堂叔,請隨侄女去見陛下!”

  然而,耶律洪基卻不是那麼好見的。這兩年來耶律洪基對穆貴妃愈發愛重,可對蕭觀音卻是日漸冷落。如今天色已晚,耶律洪基自然是在穆貴妃身邊廝混,蕭觀音攜蕭遠山足足等了大半個時辰才等到耶律洪基不情不願地趕了回來。

  見到蕭觀音與蕭遠山二人伏在階下向他請安,耶律洪基就忍不住冷哼一聲,懶洋洋地道:“這麼晚了,皇后究竟有何要事?”

  蕭觀音待蕭遠山周到,蕭遠山心裡自然也偏向蕭觀音。眼見耶律洪基一身酒氣滿不耐煩的模樣,蕭遠山已忍不住狠狠皺眉。可蕭觀音卻恍若未覺,只溫柔笑道:“陛下日理萬機,臣妾本不該來打攪。只是臣妾所稟之事確然十萬火急,對我大遼基業有莫大的益處!”

  “哦?”蕭觀音這麼說,耶律洪基卻是提起了幾分興致,當下坐直身體道。“何事?”

  蕭觀音又是嫣然一笑,言簡意賅地向耶律洪基稟明了慕容氏為圖謀復國累死蕭遠山之妻的往事。

  蕭遠山毫無政治智慧,雖早知慕容氏歷代矢志興復大燕,卻只恨他們陰險狡詐累死愛妻。可同樣的話聽在耶律洪基的耳中,卻有截然不同的效果。只見蕭觀音話音一落,耶律洪基即刻站了起來,失聲叫道:“皇后,這慕容復是鮮卑人?是大燕慕容氏之後?此話當真?”

  蕭觀音沒有說話,卻將目光轉向了蕭遠山。

  蕭遠山不知耶律洪基為何興奮,卻仍是老實答道:“慕容博手上有他們大燕皇帝世系譜表與傳國玉璽,絕然假不了!”

  “好!好!這真是天助我也!”耶律洪基聞言即刻便從玉階上走了下來,一面在殿中來回踱步,一面又撫掌大笑。

  蕭遠山仍舊不明所以,蕭觀音卻已含笑下拜,柔聲說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終於可以除了這大宋首相慕容復!”

  “此事,多虧了皇后!多虧了皇后!”耶律洪基欣喜若狂,趕忙上前將蕭觀音扶了起來。望向她時,眼底更是寫滿了溫柔。

  “這是陛下洪福齊天,臣妾不過適逢其會。”蕭觀音久未見丈夫這般溫情,也不禁垂下頭來,兩頰微微泛紅。

  原來自從蜀黨在大宋執政,大宋便煥發生機,先滅西夏後收大理。耶律洪基便是再貪圖享樂,也已知道大宋這位新任首相慕容復委實是個厲害的對手。更加明白一旦大理徹底歸附大宋,大宋下一個要對付的便是大遼了。然而慕容復在大宋大權獨攬,連皇帝都要忌憚他三分。耶律洪基要對付他,的確是鞭長莫及無可奈何。想不到,他竟有這麼大一個把柄!

  身為異族皇室後裔,一心圖謀復國。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無法容忍的罪名,也是任何一個臣子都不敢為其伸冤的罪名。只要耶律洪基將這消息放出去,無論慕容復立下多少汗馬功勞,趙煦也非取他性命不可了!

  想到這,耶律洪基愈發得意,不由仰頭大笑,當下令道:“來人!”

  “陛下且慢!”豈料不等耶律洪基傳令散播此消息,蕭觀音便又出言阻止。“慕容復在大宋位高權重功績彪炳,僅憑少許流言蜚語是扳不倒他的。”

  耶律洪基自己便是個聽風是雨的昏君,以己度人,以為趙煦也會輕易對重臣下手。直至蕭觀音冷靜相勸,他方才意識到自己有些輕狂了。然而所謂昏君便是:皇后忠言勸諫,他非但不慶幸自己有個賢內助,反生嫌隙。“皇后有何高見?”是以,當耶律洪基再度出言相詢,這話音已又冷了下來。

  蕭觀音與耶律洪基少年夫妻,哪裡摸不清他的脾氣?注意到他態度轉變,她心中不免又是一黯,隔了一會方振作精神道:“依臣妾愚見,總要先拿到慕容復圖謀復國的證據,方能借大宋官家之手剷除此人!”

  蕭觀音把話說得這樣明白,蕭遠山總算是聽懂了,急忙上前一步毛遂自薦。“陛下,小人願為陛下分憂!”

  蕭遠山無端失蹤,蕭峰一路南下尋找。留在南京的耶律莫哥卻也沒閒著,仍舊日夜派出人手搜尋蕭遠山的下落,如此過了五日,終於被他查明原來蕭遠山竟是去了上京。等耶律莫哥又將消息傳給蕭峰,蕭峰再往北去追蕭遠山,終究是晚了一步。

  直至蕭遠山帶了十數名契丹武士前往中原的第三日,蕭峰方風塵僕僕地追來上京。他此來上京原是便服,哪知方一入城,宮中便已傳來詔令,命他入宮見駕。宮中竟能這麼快獲知他的行蹤,蕭峰心下已是一跳,暗暗生了幾分警惕之心。

  哪知在宮中等著他的竟不是耶律洪基,而是太子耶律浚。兩人方一相見,耶律浚便已笑了起來。“舅舅素來孝順,如何這回竟將舅公氣地這般厲害?”

  蕭峰一聽這話心中頓生無奈,即刻問道:“是我爹爹來了宮中?”

  耶律浚含笑點頭,幽幽道:“舅公前日方才尋母后訴苦,要告你這不孝孩兒忤逆之罪呢!”

  耶律浚這話說來蕭峰心底更是驚跳不已,蕭峰與蕭遠山相處已久,熟知他的脾性。蕭遠山性情暴烈,若深恨蕭峰忤逆,只怕當場就已將蕭峰擊殺,哪會去尋皇后告狀呢?想到這,蕭峰已暗蘊了一口內息在胸臆間,面上卻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樣輕聲答道:“不過是我父子之間的些許小事,讓太子見笑了。不知我爹爹現在何處?”

  “自然仍在宮中,”耶律浚正色答道,“舅公這回怕是氣狠了,舅舅不妨在東宮住上幾日,等母后勸服了舅公再去請罪不遲。”

  耶律浚話音方落,蕭峰便長舒了一口氣,歉然應聲。“一切全托賴皇后娘娘了!”說著,又大步上前,邊笑邊道。“東宮的美酒,微臣亦惦記多時了……”

  耶律浚眼前一花,原本立在丈余之外的蕭峰竟已來到他的面前,勾住了他的肩頭。也不知蕭峰使地什麼手法,耶律浚突覺肩背微微一麻,身體竟再不能動彈,連話也說不出口,只能任由蕭峰勾著他走入了後殿。

  不一會,兩人來到東宮書房,耶律浚又在蕭峰的“建議”下屏退了左右。待書房內外再無一人,蕭峰這才鬆開了耶律浚,沉聲道:“太子殿下,我爹爹究竟身在何處?”

  耶律浚方才見識了蕭峰的武功,再不敢以謊言相欺,只難以置信地問:“孤究竟是何處露了破綻?”

  蕭峰沉默了一會,冷淡回道:“我與太子素來親厚,太子這回卻未曾親自迎我,而東宮的侍衛也比往常多了一些。”

  耶律浚這才緩緩點頭,黯然道:“舅舅,縱然你與慕容復曾有多少情意,如今也已是我大遼的南院大王。”原來蕭觀音從蕭遠山的述說中猜到了蕭峰多半會維護慕容復,阻止蕭遠山揭露慕容復的身世。蕭觀音既不願放棄這個為耶律洪基立功的機會,也不願蕭峰從此與她離心離德,只得暗中吩咐太子設法阻一阻蕭峰。

  蕭峰一聽便知蕭遠山是將他們家與慕容氏的仇恨說了出去,他在官場歷練多年,深知慕容復的身世實是他最大的弱點。“陛下做何打算?”

  蕭峰這般七情上面,耶律浚亦沉沉嘆息。“慕容復雄才大略是我大遼的勁敵,自然不能容他活下去!他武功高明又有燧發槍傍身,舅舅也不願去殺他,便只好……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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