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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借刀殺人”的四個字方一落地,蕭峰當下勃然變色。

  然而不等他發話,門外又響起了兩下叩門聲,有個尖細的宦官聲線在門外小意道:“太子殿下、魏王,酒菜已置辦妥當。”

  耶律浚聞言即刻面露喜色,哪知蕭峰的身上亦同時迸發出凌厲的殺氣來。耶律浚為其氣勢所奪,即刻摁下了呼救的心思,故作平靜地令道:“端進來罷!”

  前來送上酒菜的幾名內侍走後,蕭峰立刻拿起了桌上的酒壺,低聲問道:“裡面裝的是迷藥,還是毒藥?”

  耶律浚的目光閃爍了兩下,輕聲道:“舅舅,我們是血緣至親,孤怎會害你?舅舅可知,只要你今日離開皇宮一步,你便不再是南院大王,而是大遼的叛徒!”

  蕭峰卻已充耳不聞,只見他隨手倒上一杯酒,將酒杯送到了耶律浚的面前。“太子,請!”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臥槽!看好你爹啊!

  蕭峰:……

  第166章 報仇

  耶律浚說的果然沒錯,蕭峰前一夜剛潛出皇宮,第二日一早便在城門口見到了他的海捕文書。然而蕭峰武藝高強,豈是區區幾個大遼官兵所能捕拿的?他一路便衣潛行,只用了短短半個月便輾轉離開了大遼境內,聯繫上了他的舊時兄弟——丐幫。

  丐幫弟子眾多本就利於收集傳遞消息,成立順風鏢局後有銀錢助力,更是如虎添翼。是以,蕭峰剛一趕到真定府即刻便聯繫上丐幫,請他們相助兩件事。其一,儘快送一封書信給慕容復;其二,搜尋蕭遠山的行蹤。

  蕭峰雖已離開宋土多年,但丐幫弟子對他們這位前任幫主仍舊敬仰親近。有蕭峰一聲令下,整個丐幫很快便行動起來,不過幾日工夫便查明了蕭遠山的動向。

  蕭遠山去了燕子塢。

  自從元祐八年的那場驚變之後,燕子塢已幾近廢棄。留在燕子塢的,除了業已瘋癲的慕容博,便唯有慕容復安排監視他的二十名異族武士及三名服侍他起居的僕從。逢年過節,除了鄧百川念及舊日恩情偶爾來探望,平日裡根本無人問津。

  蕭遠山見過耶律洪基與蕭觀音之後,便帶著百名契丹武士直撲燕子塢,希望能從慕容復的老家搜到他圖謀造反的罪證。可縱然蕭遠山突然殺到又倚多勝少,卻也付出了六十六名契丹武士的性命才將燕子塢內那二十名手持燧發槍的異族武士如數剷除。

  然而,蕭遠山搜遍了整個燕子塢,也沒有找到當年他曾在慕容博手上見過的大燕皇帝世系譜表與傳國玉璽。如果沒有證據,誰敢謠傳大宋首相圖謀造反,那就是殺頭的罪過!

  眼見奉命搜尋罪證的契丹武士各個搖頭,蕭遠山惱恨不已,不由狠狠一拍桌案,破口大罵:“慕容復果然狡猾!”

  那三名被捆在堂下的僕從見蕭遠山面目猙獰,各個瑟瑟發抖。唯有慕容博委實瘋癲地厲害,竟連人都不認得了,只一個勁地圍著蕭遠山嘀嘀咕咕:“見了朕,為何不拜見?朕是皇帝……”

  蕭遠山哪有閒情跟一個瘋子糾纏,一掌將其打飛又揪起其中一名僕從惡狠狠地問道:“慕容家世代保存的大燕皇帝世系譜表與傳國玉璽呢?慕容復把它藏哪了?”

  這三名僕從皆是元祐八年之後包不同又費心尋來的,瞧在慕容家給的銀錢豐厚的面上來照顧一個瘋子。慕容氏的底細他們根本不得而知,至於什麼世系譜表與傳國玉璽那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眼下蕭遠山殺氣騰騰地向他們質問,這三人竟是齊聲大哭,同時答道:“小人不知!小人不知!”那名被蕭遠山拎在手上的僕從驚恐過度,竟還尿了褲子。

  蕭遠山見狀忙一臉嫌棄地將其丟下,即刻意識到:這些人蠢鈍膽小,慕容家的事想必的確不知。

  同行的契丹武士見一無所獲已是氣餒。耶律洪基的貼身侍衛室里是他們這一行人的隊長,見此情形不由又望了萎頓在牆角的慕容博一眼,向蕭遠山低聲建言:“蕭老先生,不如將慕容博放出去……”這慕容博自稱“皇帝”,乃是大不敬之罪,當誅九族。

  蕭遠山卻搖頭道:“他是個瘋子,誰會信他的話?”眼見慕容博被打地吐血仍兀自嘟囔著“大膽”、“護駕”之類的詞彙,蕭遠山目光一轉,竟是有了個主意。

  只見蕭遠山忽然換了一張笑臉,上前將縮在牆角的慕容博扶了起來,低聲道:“陛下,您把傳國玉璽放哪去了?”

  這慕容博因大受刺激而瘋癲,數年來雖衣食無憂可卻也滿頭白髮老態龍鍾,再無往昔的清雅風采。今日無端挨了蕭遠山一掌,更是頭髮散亂衣襟沾血,瞧著極之狼狽。可即便如此,他聽蕭遠山稱他為“陛下”也仍十分受用,當下冷哼一聲傲然道:“狗奴才,與朕說話竟也不下跪!”

  慕容博此言一出,蕭遠山的面色立即一陣青白,忍了又忍方才忍下了一掌呼到慕容博臉上的衝動。過了一會,蕭遠山又直起身子,冷冷道:“陛下,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叛軍快打進都城了!”

  蕭遠山一說這話,慕容博登時急了,忙起身嚷道:“快調大軍!朕要御駕親征!”

  “陛下,快將玉璽拿出來!沒有玉璽,如何調軍啊!”蕭遠山又勸。

  “對!對!朕的傳國玉璽!祖宗留下的傳國玉璽……”只見慕容博好似無頭蒼蠅一般在房內四下亂轉,口中仍兀自嘀咕不休。“朕把它放哪了?……放哪了?”

  慕容博瘋地這樣厲害,這一回連室里都忍不住嘆了口氣,又勸道:“蕭老先生,看來這裡是找不到什麼罪證了!這慕容復是大宋首相,不知有多少官員巴結獻媚。我們不可在此久留,以免引來官兵啊!”

  “不行!”蕭遠山卻根本聽不入耳,只橫眉豎目地一掌將身旁的桌案打地稀爛。“慕容氏害我妻兒、使我骨肉分離,我要他們天打雷劈!斷子絕孫!祖宗陵寢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寧!”

  蕭遠山這幾句話說來如癲如狂悽厲狠毒,竟令室里也覺不寒而慄,不由退了半步。

  豈料他話音一落,又忽然擰眉捂住了自己的前胸,面露痛苦之色。原來當年蕭遠山為圖復仇強練少林精妙武學,早已積下舊患。多年來,蕭峰屢番勸說要他自廢武功保全性命,他卻始終嚴詞拒絕。可天長日久,他身上的暗傷卻已愈發嚴重。蕭遠山自知命不久矣,更是急著要報仇雪恨,非得親眼看著自己的仇家一個個不得好死方能閉眼。

  室里雖驚駭於蕭遠山的瘋狂,卻也終究仍敬重蕭峰,忙上前扶住蕭遠山。“蕭老先生!”

  卻在此時,蕭遠山竟是被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啟發了思路,他忽而眼角發直,喃喃道:“祖宗陵寢?……祖墳?”只見他猛地推開了室里,又一把拎起燕子塢的一個僕從,厲聲喝問。“慕容家的祖墳在哪裡?”

  五天後,蕭峰在姑蘇城外的一處僻靜小路上截住了喬裝改扮成貨商模樣的室里及一眾契丹武士。

  見到蕭峰出現在此,室里卻也並不意外,只長嘆著道:“蕭大王,快去見見蕭老先生罷!”說著,便伸手指了指他身後的一輛馬車。馬車旁的一名契丹武士急忙掀開車簾,蕭遠山正躺在車內,已是氣息奄奄。

  蕭峰見此情形當下變色,忙快步進入車廂將蕭遠山扶入懷中。“爹爹!”蕭峰伸手一捏蕭遠山的手腕便已發覺他的脈象散亂虛浮,顯然武功已失。“你的武功……”

  蕭遠山吃力地睜開雙眼,呵呵笑道:“峰兒,爹爹報仇了!爹爹終於給你娘報仇了!”他年紀老邁多有病痛,本就是靠著一身內力勉強延續性命。忽然失去內功便好似原就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的半支殘燭被抽出了燭芯,眼看就要油盡燈枯了。可當他說起“報仇”一事卻仍舊兩頰泛紅雙目發亮,好似醉酒。

  蕭峰一聽這話心底便是一陣慌亂,忙問道:“爹爹,你說什麼?”

  只見蕭遠山嘿嘿哈哈地笑了一陣,喘息著道:“慕容復以為拿走了他們大燕皇帝世系譜表和傳國玉璽,我就抓不到他的把柄麼?做夢!……爹爹這次掘了他們慕容家的祖墳!姑蘇慕容氏想當皇帝想瘋了,居然有人穿著龍袍下葬,有人用御用之物陪葬,還有人遺書上仍在感嘆復國壯志未酬……爹爹把那龍袍給慕容博穿上了,遺書就放他懷裡。告訴他,只要他去殺了汴京城裡的那個皇帝,他就是新皇帝!大燕,就復國了!哈哈哈……”

  “什麼?”蕭遠山為了報仇,居然能做出掘人祖墳、哄騙瘋子入宮行刺這等瘋狂的事來,蕭峰立時驚地手足無措,只覺頭腦發漲好似要爆炸,不由難以置信地吼。“爹爹,你怎麼能這麼做?你瘋了麼?!”頓了頓,他又好似想到了什麼,猛然道。“你的武功……難道?”

  “慕容博要去殺皇帝,沒有武功怎麼行呢?”原來蕭遠山之所以武功盡失,竟是因為他將他的畢生功力全傳給了慕容博。慕容博與蕭遠山這對冤家本有血海深仇,慕容博更因失去武功復國夢碎而瘋狂。想不到最後,竟是蕭遠山助他恢復武功重又燃起復國的“希望”。“峰兒,爹爹求仁得仁,死而無憾!”只見蕭遠山面上笑容更盛,可面頰的紅暈又飛速退去,雙眸亦逐漸黯然,最後喘息著擠出一句。“我在地府,等著……他們!”便氣絕身亡。

  “爹爹!爹爹!”蕭遠山雖性情乖戾又與蕭峰多有矛盾,蕭峰卻畢竟孝順。此刻親眼所見蕭遠山為報仇而死,蕭峰心痛難忍仍忍不住伏在蕭遠山的身上放聲大哭。

  室里見蕭峰傷心難耐卻是頗有幾分不忍,不由上前勸了一句:“蕭大王,節哀!”

  蕭峰昏頭漲腦地哭了一陣,神智逐漸清醒了過來,自言自語地道:“……爹爹這一生,為報仇而生,又為報仇而死……他究竟有沒有快活過?”他神色茫然好似痴了一般,又好似到了今時今日才終於頓悟。“母親的屍骸早不知葬身哪只野獸的腹中,我這當兒子的又始終與你離心離德……爹爹,這究竟是慕容博害了你?還是報仇害了你?”說到這,他不由仰天長嘯。那嘯聲悲憤悽苦聲震百里,不但一眾契丹武士各個頭暈目眩氣血翻湧,就連附近野林中的群鳥也紛紛嘶鳴墜落。

  待嘯聲止歇,已是數息之後。如此霸道的長嘯本就十分耗費內力,更何況近一個月來蕭峰一路奔波勞碌早就疲累不堪。是以,當他停下長嘯,竟覺眼前微微發黑,不得不撐住車廂才能穩住身體。豈料,他這一掌撐上去,車廂箱壁竟凹陷了一處!蕭峰面色倏變,忙舍下蕭遠山的屍身,飛身向車廂外撲去。

  然而,終究已晚了一步!只聽“轟”地一聲,那原本懸著車簾的箱門頂即刻落下了一扇鐵門將整個車廂牢牢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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