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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峰直直地著慕容復,良久方鄭重回道:“我相信你!”相信慕容復殺馬夫人不是為了慕容博、不是為了他自己,而僅僅只是為了蕭峰。然而,這卻並不能讓蕭峰開懷少許。馬夫人水性楊花卻罪不及死,可慕容復卻毫不猶豫地殺了她。慕容復能放過給他下毒的阿紫,卻對殺害馬夫人一事至今毫無悔意,蕭峰知道,那是因為慕容復將他看得比自己心中的道德準繩更重要。這樣的認知讓蕭峰唯有沉重嘆息,隔了許久,他方艱難道:“那我爹……”

  “我自然也想殺他!”慕容復冷靜回道,“我既已決定使大哥永遠是喬峰,便再不能饒過任何一個欲揭穿此事的知情人,哪怕這個人是你親生爹爹!……可惜,慕容博與你爹同在少林潛伏多年,這對仇家竟陰錯陽差成了朋友。見到我殺人行兇,慕容博便忙不迭地現身相救。結果我不但沒能殺了你爹,自己反而被慕容博所傷,為保全性命更不得不認了他。”

  親眼見到慕容復提及慕容博時的冷然,蕭峰更是無法理解,只低聲道:“慕容,他畢竟是你爹……”

  “那又如何?”慕容復卻滿不在乎,“我與慕容博從未相處,更無情意。他心中所願唯有興復大燕,而我卻對這荒謬的皇帝夢毫無興趣。他以為我是他的兒子便該任他擺布,至於我……”說到這,慕容復不由輕輕一笑,那冷冽的笑靨中滿是刀鋒般的決絕狠辣。“大哥你是知道我的,無論誰擋我的路,我都要除去!”

  “是,我知道……”蕭峰滿心的不是滋味,可卻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來。畢竟,這才是他所認識的慕容復啊!極善與極惡,在他身上完美融合。“少室山下,你更有心激怒我爹爹,為的便是使我們父子產生隔閡?讓我即便回了契丹,也是身在契丹心在漢?”

  “不錯。”慕容復坦然應聲,“哪知,又給那不知所謂的慕容博攪了局。……大哥,我不在意慕容博殺了你爹,可卻不能不在意慕容博殺了你……我只能,放你們走。”

  這樣的深情與狠毒,蕭峰實不知該如何應對,良久方語音艱澀地道:“慕容,你真讓我感到可怕!”

  慕容復卻只無動於衷地微微一笑,幽幽道:“大哥,我只是不想再騙你。”

  蕭峰狠狠擰眉,咬著牙沉聲道:“或許,現在才是在騙我,為的是讓我死心?”

  “如果這麼想能讓大哥感覺好受些,請隨意。”慕容復緩緩道,“大哥,你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麼?我是大宋首相,而你,是大遼的南院大王。是!我愛你。可是那又如何?如果你要殺了我為你母親和阿朱報仇,我絕不反抗。可如果你要我放棄一統天下……痴人說夢!我愛你,所以我不在乎我的名聲會變成什麼樣,我也不在乎讓天下人都知道我甘願雌伏在你身下。可是,你能不能不在乎我平滅契丹,殺盡耶律氏與蕭氏族親?大哥,你是英雄豪傑、是天上的雄鷹,你能不能像金絲雀一樣被我鎖在籠子裡,人生的意義只為取悅我?如果你能,你說我還會不會繼續愛你?”

  蕭峰無言以對。

  “我該殺了你……唯有殺了你,才能破除迷障、心無旁騖!”慕容復長長一嘆,“可惜,我暫時還做不到。所以,你走吧!在我對你的愛意和耐心耗盡之前儘早離開,以免白白丟了性命。”

  “……為什麼非要把事情辦地這樣血淋淋?為什麼就不能讓一步?慕容?”蕭峰再沒有任何的懷疑了。他知道,慕容復今日便是來與他攤牌的。

  “莫約……還是不夠愛你罷……所以,不能為你犧牲一切。”慕容復漫不經心地丟下一句,將面前的一點殘酒一飲而盡,這便起身離去。

  “慢著!”哪知慕容復尚未離開桌邊,蕭峰已是一聲厲喝。“如果你的話已經說完了,那就讓我說兩句罷!畢竟,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最後一次談話。”

  或許是這兩個“最後一次”令慕容復動容,他僵持片刻終是轉過身來望住了蕭峰。

  然而迎著慕容復平靜無波的目光,蕭峰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兩人沉默許久,蕭峰終是小心翼翼地道:“慕容,既然你不想再騙我,便坦白回答我幾個問題可好?”

  慕容復明顯遲疑了一下,可最終仍是輕輕點頭。

  蕭峰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慢慢道:“如果那時沒有你爹爹忽然出現,你會不會真的殺了我爹?慕容,你有沒有猶豫過?”

  慕容復如何也料想不到蕭峰的第一個問題便已直指其心,那輕聲的一問便好似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他想笑著說一句“鱷魚吞食獵物的時候也會流淚”,可那錐心劇痛卻已令他連站都站不穩。

  蕭峰亦不再需要慕容復的回答。見到慕容復一手摁著心口艱難喘息,蕭峰急忙大步上前將其攬入懷中,同時一手貼著他的背心,將一身渾厚的內力緩緩注入他體內為他紓解痛楚。“慕容,你早該告訴我的……關於我的身世,我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慕容復沉默許久終低聲感嘆。“你終究會回契丹的……大哥了解我,正如我了解大哥,你終究會回去。蕭峰,始終是蕭峰!”

  蕭峰聞言不由默默地仰起了頭,唯有如此,他方能忍住即將滾落的眼淚。“……是不是如果當年我沒有勸你出仕……一切就會不同?我與學士天真爛漫,僅憑著道義氣節一腔熱血就推你走上這條路,要你以血肉之軀去披荊斬棘承擔如此重壓。風刀雪劍、攻訐毀謗……學士不能體諒你,我更與你為敵……慕容,你該恨我入骨,你該殺了我的。”

  慕容復起初沒有答話,過了很久他方低聲回道:“我既已走到這一步,便斷沒有罷手的道理了!”許是病中脆弱,慕容復這話音極輕極冷,可卻依舊斬釘截鐵絕無轉圜!

  “慕容,也不愧是慕容!”蕭峰分明心如刀割,可不知為何,他竟仍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

  “家國天下,你我各有立場。大哥,你沒錯,我也沒錯。”慕容復也一樣目光平靜地望著蕭峰,“認命吧!”

  蕭峰卻仍笑著搖頭。“不!慕容,我不會認命!”他凝望著慕容復冷漠無情的雙眸,一字字地道,“絕不!”

  漸漸地,慕容復那雙冰冷的雙眸中竟也漾起了一絲笑意。那笑是這般地莫測,似鼓勵似輕嘲。“你待如何?”

  “我現在還想不到,”蕭峰坦白道,“但總會想到辦法。慕容,你要等著我!”

  這個承諾是這樣的虛無縹緲,甚至都不能算是承諾。可慕容復卻仍正色回道:“好!”

  蕭峰沒有再對慕容復留戀不舍,他得了慕容復的應允已是心滿意足,即刻運起輕功飛出了院牆。

  慕容復在原地站了一會,忽然又坐了回去,獨自一人將擺在桌案上的半壇殘酒慢慢飲盡。

  阿碧尋來時,慕容復已飲到最後一碗。許是多年不曾喝酒不勝酒力,只見慕容復一手扶著額角兩頰微微泛紅,竟已是微醺。

  “公子爺!”阿碧吃了一驚,忙上前奪下他手中酒碗。“公子爺,你怎么喝了這麼多?蕭大爺呢?”慕容復患有心疾,豈能如此縱酒?

  慕容復側目望了阿碧一眼,沒有答話。片刻後,他慢吞吞地自懷中摸出了一隻黑色羊皮手套送上燭火。

  “公子爺!”阿碧見狀即刻驚叫出聲,又撲上前要搶下那隻手套。“你這是在做什麼?”

  然而羊皮易燃,阿碧此時來搶終究晚了一步。只見慕容復無動於衷地將那隻燒起來的手套丟在腳下,又端起桌上的最後半碗酒狠狠一潑。只聽“蓬”地一聲,那隻手套即刻便化作一團火焰。

  “公子爺!”阿碧難以置信地叫著,瞬間落下淚來。

  “他不會回來了……”慕容復充耳不聞,只扶著額頭輕輕一嘆。“他不會回來了……”說罷,他便扔下阿碧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一步步地融入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蕭峰:慕容,你能不能對我有點信心?

  導演:蕭大俠,遇上這號人你還廢什麼話啊!別慫,就是干!

  蕭峰&慕容:……

  第164章 如此父子

  蕭峰返回南京時大宋冊封大理國主段譽的消息已在南京傳地街知巷聞。父子相見,蕭遠山未及寒暄面色就已沉了下來。“慕容復的人頭呢?”

  蕭遠山對往昔仇恨這般執著,蕭峰不免心情沉重。只見他揚手揮退房內的一眾僕役,這才緩緩言道:“爹爹,慕容博已瘋癲。”

  “當真?”蕭遠山聞言雙目即刻一亮,眼見蕭峰鄭重點頭,他立即起身長笑。“好!好!瘋得好!老天有眼!”

  卻是蕭峰見了蕭遠山這副滿屋亂竄拍桌高笑的模樣隱生心悸,只覺蕭遠山的精神狀態比之業已瘋癲的慕容博恐怕好不到哪去。蕭遠山已被心中仇恨毀了大半生,蕭峰身為人子,實不忍見其剩下的歲月亦被仇恨所擺布,當下溫聲言道:“爹爹,玄慈已死、慕容博已瘋,母親的血仇應該到此為止了!”

  哪知這句話又觸了蕭遠山的逆鱗,只見他用力一拍桌案,狠狠道:“不行!”蕭峰還待再勸,蕭遠山卻已面露猙獰,咬牙切齒地補上一句。“慕容博害死你母親、慕容復害我斷臂,我要慕容家斷子絕孫雞犬不留!”

  見了蕭遠山這副狀若瘋狂的模樣,蕭峰只覺疲憊不堪,不由低聲嘆道:“爹爹,冤冤相報何時了!”

  這話蕭遠山更是聽不入耳,只見他目光如炬狠狠射向蕭峰,厲聲喝問:“峰兒,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原來當年蕭峰隨蕭遠山同返大遼,也曾答應過蕭遠山只要安頓好他與阿朱,便回中原尋慕容氏報仇。只是後來陰錯陽差任了南院大王一職,這報仇之事才耽擱了下來。

  如今蕭遠山舊話重提,蕭峰卻是一陣沉默。過了很久,蕭峰終於沉聲問道:“當年之事,爹爹究竟有沒有騙我?”

  “你說什麼?”蕭峰話音方落,蕭遠山已掄起胳膊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我是你爹,你居然懷疑我?”

  蕭遠山內功深厚,這一巴掌下去蕭峰的面上即刻浮起了幾道赤紅的指痕,瞧來觸目驚心。然而蕭峰卻是夷然不動,再度問道:“當年之事,爹爹究竟有沒有騙我?”

  這次回應蕭峰的,卻是蕭遠山重重的一掌!

  只聽“砰”地一聲,蕭峰當胸挨得一掌,整個人即刻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牆上。只見他掙扎著支起身靜了片刻,原本慘白的面色又陡然轉為赤紅,忽然噴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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