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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峰這麼說,耶律浚也不痛快了,只皺著眉峰不滿地道:“來日奉宋帝為主,以大宋馬首是瞻嗎?”

  “兩國之間何必非得分個高下?縱然不能做到睦鄰友好,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行麼?”蕭峰輕聲道。

  耶律浚卻搖頭道:“漢遼世仇,縱然大遼肯,宋國肯嗎?”

  “我大遼幅員遼闊,只要政治清明百姓和樂,大宋便是想仗著火器之利侵我疆土,也未必如願。”蕭峰又道。

  “如此一來,攻守之勢便逆轉了。”耶律浚不甘道。

  “這世上誰能永遠占盡上風立於不敗?人是如此,國亦是如此!”蕭峰嘆息著道。

  “蕭大王這話說來,莫說是陛下,便是本宮都要疑心你仍心繫大宋了!”這一回,不等耶律浚回話,一個溫柔清脆的女音便傳了進來。

  耶律浚與蕭峰同時循聲望去,卻見一名宮裝麗人在數名宮婢內侍的簇擁下走了進來。來人的樣貌穎慧秀逸,嬌艷動人,雖說已是三十出頭,可一身優雅綽約的氣度卻教人心折不已。

  見了此人,耶律浚與蕭峰同時起身施禮道:

  “兒臣見過母后!”

  “臣蕭峰,見過皇后娘娘!”

  原來此人正是耶律洪基的妻子、蕭峰的堂姐,大遼皇后蕭觀音。

  “免禮。”蕭觀音輕輕點頭,上前拎起酒壺嗅了嗅,嗔道。“這燒刀子這般烈,多飲傷身,何故你們總也不聽?來人,去換兩壺淡酒來!”說罷,她便在席間坐了下來。

  耶律浚見狀,忙試探著問道:“母后,您這是……”

  蕭觀音輕嘆了口氣,語帶哀怨地道:“你父皇去穆貴妃那了,母后來瞧瞧兒子、瞧瞧弟弟也不可以麼?”

  蕭觀音這般所言,耶律浚與蕭峰還能有什麼話說,急忙一左一右陪坐了下來。

  三人又喝了兩杯滋味甘甜的果酒,蕭觀音方嘆息著道:“峰弟,你今日與陛下的爭執本宮已知道了。”

  蕭峰聞言面上登時一熱,只低頭道:“終究是蕭峰連累了娘娘和太子。”

  蕭觀音搖搖頭,黯然道:“穆貴妃英姿颯慡,能陪陛下出遊打獵,陛下故而親近於她。這不關你的事。只是……峰弟,你實話告訴我,你真想辭官麼?”

  蕭峰沉默許久方艱難地道:“娘娘,微臣的脾性與這朝堂著實格格不入!”

  蕭觀音四下一望,忽而揮手令殿上宮婢內侍如數退下,又給蕭峰斟了杯酒,這才緩緩言道:“峰弟,如今這殿內只有我們三人,我們只論親情,不論君臣。你可知,我們蕭家如今在朝堂上的聲勢如何?”

  蕭峰不是笨蛋,他成為南院大王近一年,自然早摸清了蕭觀音一族的勢力。“自從伯父過世,我們這一支便再沒有拿得出手的人才了。如今皇后娘娘與太子殿下所能依仗的唯有陛下的恩寵,一旦陛下恩寵不再……”古往今來,這被廢的皇后與太子還能少麼?

  蕭觀音輕輕點頭,含淚道:“蕭氏雖為後族,但蕭氏一脈人丁興旺,這皇后卻也未必非從我家出。我的叔伯兄弟之中沒有出挑的人才,太子今年只有十八歲剛剛學著問政,委實勢單力孤。放眼整個朝堂,唯有峰弟你才是我們的依靠!”

  蕭峰聞言卻是苦笑連連。“陛下先前寵信皇太叔,如今又寵信耶律乙辛,並非因為他們有多少才幹,而是因為他們姓耶律啊!咱們這一支雖是勢單力孤,但姓蕭的在朝廷卻是人才濟濟,便是陛下也不得不忌憚。堂姐,莫說小弟不願爭,便是甘願爭,陛下也會百般猜忌。”

  蕭峰這麼說,蕭觀音卻是吃了一驚。她原以為蕭峰只是個江湖糙莽行事只憑自己的性情來,想不到這朝堂上的雲波詭譎他竟也早已瞧得分明。想到這,她不由急切地道:“峰弟,你既然什麼都明白,就該知道只要你這南院大王還牢牢地立著,姐姐與你外甥便穩如泰山!你為何非要與陛下對著幹呢?”

  “難道眼睜睜地瞧著陛下行差踏錯也不出言勸諫麼?”蕭峰冷冷地道,“如此,我這南院大王與傀儡木偶又有什麼分別?”

  “小不忍,則亂大謀!”蕭觀音一字一頓地道。

  蕭峰卻依舊搖頭。“陛下妄動兵戈,定會遭至生靈塗炭。倘若這也是小事,那麼什麼是大事?”

  蕭峰這般無情,蕭觀音登時撲簌落淚。“原來我母子的性命在峰弟心裡還比不上幾個庶民!”

  蕭峰沒有答話。倘若這是在千軍萬馬之中,蕭峰必定先救蕭觀音母子再救別人,便是舍了自己的性命去救她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要他為了避免蕭觀音母子地位不保,眼睜睜地看著耶律洪基輕啟戰端使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他卻絕然做不到。這裡面的區別,蕭峰知道蕭觀音不會懂,就算懂也不會認同。所以,他只能不答話。如果慕容在,他一定會懂的罷?不知為何,蕭峰竟又想起了慕容復,忽然感到無比的孤單。“娘娘,微臣的脾性的確只適合在江湖打滾。”

  這一回,連蕭觀音也不得不黯然點頭。“你只肯讓別人聽你的,卻不願自己聽別人的。這種脾性,怎能為官?……只不過,你得罪了陛下,哪有這麼輕易便能了結的呢?”

  蕭觀音話音方落,蕭峰忽覺一陣暈眩。“這酒……”只見他猛然撐住額頭,掙扎著想站起身來。然而身體方稍稍動彈了一下,整個人便自座椅內仰面翻倒。

  “母后,這……”耶律浚哪裡料得到事情竟會這般急轉直下,忙跟著站起身想來扶蕭峰。

  蕭觀音忌憚蕭峰的武功,急忙伸手將兒子扯開。只見她居高臨下地望著蕭峰緩緩道:“峰弟,你我本是手足,本宮絕不會害你。可本宮也絕不能由得你任意妄為連累全族!”

  蕭峰只覺暈眩不已,但他亦知生死只在一線,便急忙運功逼毒不肯失去意識。聽聞蕭觀音此時尤信誓旦旦“不會害你”,他心中驚怒交加,即刻質問:“為什麼?”

  “為什麼?”蕭觀音輕輕一笑,低聲道。“峰弟,有時候本宮以為你只是個糙莽,可你卻過分地精明;可有時候本宮以為如此簡單的道理你總該明白,你卻又總是糊塗!我姑母欽哀皇后與本宮兩代為後,蕭家繁盛之時你未曾得見。如今雖說勢力大不如前,可終究根基猶在。若非有這些根基,你一個才從宋土歸來的糙莽,憑藉區區救駕之功就想將南院大王當得如此牢靠?朝堂上的那些重臣高官,他們代表的難道僅是自己?難道他們便都不如你這般精明忠直?他們不與陛下鬧不和、他們不提辭官不干,是因為他們明白自己所代表的是背後那盤根錯節的勢力,是無數與他們有舊的血緣至親!我讓你親近族人,你不肯;我勸不要娶沒有根底的漢人女子為妻,你還是不肯;就連最基本的不要得罪陛下連累全族,你都做不到!蕭峰啊蕭峰,你可曾想過,你惡了陛下一走了之,你的族人該怎麼辦?全族耗費在你身上的心血、勢力、人脈又該怎麼辦?事到如今,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糙莽麼?你以為大遼朝廷是你們丐幫,由得你來去自如?愚蠢!”

  蕭觀音的話實在是教蕭峰震撼不已,一時之間他的心頭忽而湧起無數個念頭。其中有一個念頭怪異無比,然而等他要去捕捉的時候,那個念頭又如輕煙般盡數散去再無痕跡。耳邊只聽得蕭觀音又道:“我知道你心裡怨我,不顧姐弟之情給你下毒。但你可知,我若不設法留下你,陛下絕容不下一個敢當著他的面摔冠脫袍的高官,必然要取你性命!縱然你身負武功不怕陛下,難道也不在意你爹和阿朱的安危麼?峰弟,你在中原江湖三十載,沾染了太多壞毛病,是時候該痛改前非了!我已稟明陛下,你深悔己過,要留在東宮向太子學習為臣之道。這酒里按的只是一些軟筋散,會影響你運功卻不傷你性命。你就安心地在東宮住下吧,什麼時候願意向陛下低頭請罪,什麼時候我再把解藥給你。”

  耶律浚目送著蕭觀音拂袖而去,忙扭頭飛奔回來將蕭峰扶起,口中忙不迭地追問:“舅舅!舅舅,你怎麼樣了?”

  蕭峰氣餒地搖搖頭,低聲道:“無礙!”蕭觀音並沒有騙他,如今蕭峰除了手足酸軟使不出力調不出內息之外,的確沒有任何不適。

  耶律浚這才鬆了口氣,回道:“起來再說!”他實在是個心性厚道的正人君子,一邊將蕭峰扶起一邊又赧然道。“舅舅,孤不知母后她……”

  蕭峰與耶律浚向來交情不錯,亦知蕭觀音來此一招耶律浚也是全不知情,當下倚著對方的胳膊自嘲道:“枉我自負武功,卻連皇后娘娘這樣一個弱女子也不是對手!”他話音未落,心中便又是一震,再度浮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耶律浚與蕭觀音母子情深,他唯恐蕭峰與母親生隙,忙為母親辯解道:“母后向來重視舅舅,若非逼於無奈……”

  蕭觀音自與蕭峰相認以來一向重視親近於他。這一點,今日之前蕭峰絕不會懷疑,今日之後他卻再無把握。只見他怔愣了一會,只望著耶律浚喃喃道:“方才皇后娘娘說蕭家耗費在我身上的心血、勢力、人脈究竟是何道理?”

  耶律浚聞言不由萬般詫異地望了蕭峰一眼。他曾以為蕭峰是假裝不知,如今看他黑白分明的雙眸,竟是真不知情。意識到這一點的耶律浚不由輕輕一嘆,緩緩道:“舅舅,看來你要在我東宮住上好久,今晚事情太多你不妨早早歇息。明日起,讓孤抽空好生與你分說。”在耶律浚看來,他這舅舅能謀大局卻不識小節,能看清時事變換卻不能洞察人心陰謀。如此奇葩的人才,真不知是哪位高手調教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愚蠢!

  慕容:會有天使替我打你臉!

  蕭峰:……

  第135章 太皇太后薨逝

  元祐九年三月,太皇太后病勢轉危。初五當晚,她自連日的昏迷中清醒過來,自知不起,便急召小皇帝趙煦交代後事。

  慶壽殿的後閣內,太皇太后躺在床頭一邊艱難地喘著粗氣,一邊嘶聲道:“官家,祖母要去見你皇爺爺了……”

  小皇帝聞言忙勸道:“祖母快別這麼說了,只是少少病痛,祖母將養幾日也就大好了。”他這一句話說得平鋪直敘毫無情意,顯然是明了太皇太后即將西去,再不願敷衍。

  太皇太后久經風雨,哪裡不知小皇帝心中所思所想。只見她喘了一陣,又道:“官家,你算是做了十年皇帝,可是這十年……這十年之中,真正的皇帝卻是你祖母,你什麼事都要聽祖母吩咐著辦,你……你心中一定十分氣惱,十分恨你祖母,是不是?”

  小皇帝搖搖頭,似笑非笑地道:“祖母替朕做皇帝,那是疼朕啊,生怕朕累壞了。用人是祖母用的,聖旨是祖母下的,孩兒清閒得緊,那有什麼不好?怎麼敢怪祖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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