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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言惑眾!非議君父!該當何罪!來人!來人哪……”司馬光近乎聲嘶力竭地大喊,原本寂然將滅的雙眸中透出無可遏制的驚懼來。只是司馬光已近壽終生息不足,縱然放聲吶喊,這音量也不出臥室去。

  慕容復袖袍一揚,臥房內的門窗即刻無風而動瞬間緊閉。“相公,我既然開始了,你何不耐心聽我說完?以相公的才學,我若是撒謊,相公必能察覺。”

  司馬光畢竟老成,見識了慕容復這一手頓知這話題他是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當下道:“你說,老夫絕不信你是另一個希夷先生,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慕容復,你今日所言我必會稟明太皇太后,治你之罪!”

  慕容復並不在乎他的要挾,又說了秦檜、說了岳飛,說了陸秀夫背著小皇帝趙昺蹈海而亡,說了滅亡南宋的將領竟是漢人張弘范。元蒙無百年國運,明朝的文官卻完美繼承了宋朝的黨爭傳統,最終崇禎皇帝吊死在了梅山上。深陷黨爭泥潭的南明連劃江而治都做不到,天下漢人從此剃髮易俗為奴為婢。由異族所建的清朝享國二百餘載,最後又被大洋彼岸的西方列強用火炮轟開了國門。之後,便是一份份喪權辱國的條約,一次次慘無人道的屠殺壓榨。百年壓迫、百年恥辱,沉重地教人不忍回顧……

  “……江寧府……江寧……死了三十萬人?……三十萬?”司馬光顫聲道,他年紀老邁皮肉乾枯,眼瞼已含不住眼淚,此時已是老淚縱橫。

  “或許更多……”慕容復下意識地想笑,嘲笑這個一手挑起黨爭的固執老頭這副憂國憂民的神情讓人厭惡。可不知為何笑未成型,他的淚也滑了下來。“相公,為何漢人總是毀於內鬥?異族已秣兵歷馬虎視眈眈,為何你們還要爭文尊武卑,爭誰是君子誰是小人?爭贏了又如何?爭輸了又如何?家國社稷淪喪至此,我們都是罪人!”

  司馬光死死地盯著慕容復,久久答不上話來。直至見到慕容復長嘆一聲起身離去,他終於從喉間艱澀地擠出一句:“慕容復,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重要麼?”慕容復最後問道,“相公,你知道我沒有說謊。所以,你仍堅持自己沒有做錯嗎?”說完這句,他便拉開房門,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走了出去,再不回頭。

  三日後,四朝元老、當朝執宰,北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司馬光病逝。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司馬相公千古!

  司馬:慕容大人,是真心話麼?

  慕容:司馬相公,您歇歇吧!你沒幹好的,我來干!

  司馬:……

  喬峰:好氣魄!不愧是慕容!

  第66章 呂公著的新局面

  這一回,司馬光死在了元祐元年八月初,並沒有與奉先帝靈牌入宗祠的日子撞車。然而由於朝廷仍舊指派了程頤負責司馬光的祭禮,在司馬康是否要出面回禮的問題上,蘇軾還是與程頤發生爭執,說出了那句千古留名的嘲諷話:“伊川可謂糟糠鄙俚叔孫通。”

  程頤為人死板迂腐,是掉入故紙堆中的書呆子。自從任了崇政殿說書,即小皇帝的家庭教師一職後,他更是自命不凡,恨不能天下人都將他視為至聖先賢般膜拜服從,教人十分膩味。歷史上,在哲宗皇帝親政後對這位曾經的老師翻臉無情,不但貶官奪職交地方監禁,更加下令追毀他的全部著作,正是對他曾經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記恨報復。

  如今程頤雖不曾因嘰歪國事犯下眾怒,但他一直以來以帝王師自詡的嘴臉已令大夥生厭。此時見蘇軾說俏皮話嘲諷於他,同來參加司馬光葬禮的眾位大臣都迫不及待地放聲大笑,教程頤十分沒臉。從此,洛蜀兩黨之間的積怨爭鬥便埋下了禍端。

  元祐元年九月,官家奉先帝靈牌入宗祠後,朝堂上發生了兩件大事:其一,太皇太后拜呂公著為左相;其二,三年一度的官員考評工作結束,國史院編修慕容復被平調至江南西路的虔州虔化縣任縣令。

  呂公著原是四朝元老德高望重,又有司馬光臨終以國事相托,由他繼任尚書左僕射朝堂上下並無異議。可當吏部將調令送至慕容府,蘇軾卻是暴跳如雷。“你任國史院編修未滿三年,這三年大考本與你無干!更何況去的還是虔州?”

  慕容復見蘇軾怒髮衝冠,即刻笑著安撫:“老師勿憂,只要能離開國史院……”

  哪知他話說半截,蘇軾已然高聲怒道:“虔州臨近嶺南,語言不通、瘴癘橫行,這哪裡是調任,是流放!流放啊!這是要置我蘇子瞻的學生於死地!”

  “老師,老師息怒!老師,虔州也很好啊……”眼見蘇軾面紅耳赤,慕容復唯恐他爆血管,趕忙上前為他順氣。

  “你放心!明日上朝,為師定會為你討個說法!”蘇軾根本不理慕容復,劈手奪過他手中的那份調令,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出去。

  慕容復無言地看著蘇軾肥碩的身形敏捷地消失在門外,良久,他終於把方才要說的話說完:“老師,有話好好說……只要不是留在國史院,其實我去哪都可以啊!”回到古代去修史什麼的,這實在是個悲傷的故事。

  蘇軾果然無愧他嘴炮之王的稱號,翌日上朝,他捏著這份調令將自呂公著以降的一眾朔黨成員全罵了個遍。由於照規矩慕容復的確不該在這次調職,太皇太后又是蘇軾的超級粉,朔黨上下一時竟被蘇軾罵了個狗血淋頭。然而,蘇軾雖說大發神威,御使中丞劉摯卻又一力堅持:“吏部雖有過錯,但朝廷政令不可朝令夕改。調令既已簽發,慕容復仍得赴任。”

  眼看劉摯與自己的偶像要掐個你死我活,太皇太后趕忙下令退朝,又將蘇軾留下好生安撫了幾句,希望他能以大局為重,維護朝廷權威。在後世,高太后被奉為“女中堯舜”,是一名極有政治智慧的女政治家。她雖私心愛重蘇軾,卻也明白如今的朝堂上朔黨勢大,是以並不願因蘇軾惡了朔黨而遭排擠。

  可是蘇軾至情至信,聽太皇太后這麼說,他當即落淚道:“太皇太后,不如讓微臣去虔州罷!明石助我於危難之中,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眼睜睜地看著他去絕地!”

  太皇太后嘆息著回到後宮,她的孫女淑壽公主又闖了進來,跪地哭求。“祖母,不要讓慕容大人去虔州啊……”

  淑壽公主正值花期,她的親事卻因為神宗的過世而耽擱了下來。高太后原以為慕容復當殿拒婚後,淑壽公主與慕容復的事便算過去了。想不到,孫女竟從未忘記慕容復。“國家大事,你縱然身為公主,這也不是你能插嘴的!”高太后怒道,“是誰在你面前亂嚼舌根?”

  隨淑壽公主而來的宮女內侍見太皇太后的一雙厲眼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登時噤若寒蟬,一個個垂頭屏息不敢言聲。

  “祖母,是朕。”年僅十歲的小皇帝也走了進來,“慕容卿是淑壽姐姐的救命恩人,這件事,淑壽姐姐應該知道。”

  自從淑壽公主在金明池救過小皇帝之後,他們姐弟倆的感情已愈發深厚。此時見高太后面露不悅,淑壽趕忙出聲道:“祖母,是兒臣纏著官家說的……”

  “姐姐,慕容卿的去留干係國事。”小皇帝登基未滿一年,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尚無多年後被太皇太后壓制的陰鬱沉默。聽聞淑壽公主欲為他頂罪,他即刻出聲打斷了她的話,神色間又是傲氣又是不屑。“劉摯的話雖冠冕堂皇,可我們都知道,他是因為記恨慕容卿的報紙傷了朔黨的顏面,這才想置他於死地!”

  “住口!”高太后一拍扶手,怒道。“劉中丞一片公心,你身為皇帝怎能以這等陰私的心思來揣度他?此非為君之道!”

  小皇帝見高太后聲色俱厲,不由扁扁嘴,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孫兒知錯。”

  高太后見小皇帝梗著脖子一臉不甘心的模樣,亦是微微嘆息,低聲道:“祖母都是為你好。官家,等你長大了你便明白了。”說著,又扭頭對淑壽公主道。“淑壽,國家大事,你不該過問,下去罷。”

  “不,祖母!”哪知一向乖巧的淑壽公主卻落著淚拼命搖頭。“求祖母開恩,不要讓慕容大人去虔州!”

  高太后又驚又怒,只道:“淑壽,慕容卿早有婚約,你……”

  “無論如何,他總救過孫女一命,祖母……”淑壽公主扯著高太后的裙擺不斷哭泣。

  “祖母,便依了淑壽姐姐罷!”小皇帝也跪地求道,“難道您要天下人都說我們皇家忘恩負義麼?”天下人如何看皇家,以小皇帝如今的見識,他其實並不介懷。然而,朔黨上下尊奉太皇太后卻不把他當回事,這已讓小皇帝心生不滿。是以,只要是能讓朔黨不痛快的事,他都願意去做。

  高太后看看情根深種飲泣不斷的孫女,又看看一臉狡獪的孫兒,一時竟愣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高太后並不知曉,就在她與自己的孫兒明爭暗鬥地交鋒的時候,慕容復已上門去拜訪了呂公著。

  呂公著與司馬光年紀相當,脾性卻比司馬光不知溫和了多少。是以,慕容復只在相府外廳將內息運轉了兩個周天便得到了呂公著的接見。

  拜見過後,慕容復漫不經心地提起了調任的話題。“下官其實並不介意往虔州赴任。”古人缺乏防疫知識,這才視嶺南為絕地。但慕容復穿越而來又身負武功,自然不會輕易就因水土不服死在虔州。

  呂公著微微而笑,並沒有說話。他雖不認同劉摯將慕容複流放至虔州的手段,可顯然對慕容復這句打腫臉充胖子的話也是一字不信的。

  然而,關於調任這回事並非慕容復此行的重點。因此在簡單聲明立場之後,慕容復迅速進入了他真正想談的話題。“司馬相公駕鶴西去,然則心愿未了。來日新法如何,不知呂相心中可有成算?”

  呂公著聽到慕容復提起這個話題,立時面色一冷,怫然道:“這不是慕容大人能過問的。”呂公著雖已知曉利用報紙左右輿論進而影響朝局一事原是慕容復為幕後推手,但他歷經數朝資歷深厚,仍不認為慕容復能有這個資格與自己坐而論政。

  大宋禮儀之邦,縱然絕交,也要不出惡言才是真君子。呂公著這般不客氣,若是換了旁人怕是早已滿面通紅喏喏而退。然而慕容復到底是自現代穿越而來,臉皮厚度久經考驗,竟全不放在心上,續道:“家師有言,以呂相公的見識定不贊同全盤否定新法。劉程兩位大人食古不化,呂相施政多有掣肘,家師可為呂相馬前卒。”司馬光臨終前將國事託付給了呂公著,這使得朝野內外皆將呂公著視為朔黨的新黨魁。然而大夥卻都忘了,呂公著原是壽州人,與北方人為主的朔黨並無干係。而在司馬光過世之後,朔黨上下真正認可的黨魁也並非呂公著,而是呂大防與劉摯。正因如此,慕容復相信出於共同的政治理念、出於權力平衡的考量,蜀黨與呂公著之間並非全無合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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