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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的31

  “如果你告訴我懷靖下落,我便賜你榮光一死,死後進我韓家陵園,還做韓家子孫。”

  “如果我不呢?”

  “不說你也要死,不過死法不同,死後赤身裸體,鞭屍三日,供全城人取樂。”

  韓焉沉默,一口將杯酒飲盡。

  “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缺糧短糙,到底是如何贏的我?”停頓片刻之後他又道。

  韓朗前傾,替他將酒滿上:“其實論武功文采,你都在我之上。至於謀略,你我也最多不相上下,可是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一次又一次我都能贏你?”

  “為什麼?”

  “因為我風流。”韓朗笑,乾脆就地半臥,一雙長腿伸直:“跟你的人敬你怕你,隨時可能背叛。可跟我的人卻是愛我恨我,這一輩子都脫不了我掌心。”

  “你指潘克?他……”

  “我指莫折。”

  “莫折?”

  “是,莫折。”韓朗慢慢眯眼:“你可知道我和他是如何相識?可知道他生性荒唐,和我是如何地臭味相投?”

  “那流年呢,你搶他兒子。這也是做給外人瞧的戲?”

  “沒有這齣戲,你會信他有可能判我?”

  “尚香院裡,他嚴詞拒絕幫你,也是特特做給我看的一齣戲?”

  “沒有這齣戲,你怎會留他在京城,將林落音送上門來,夾在潘克和他中間?”

  “那前日莫折領兵領糧前去援軍,最後全軍覆沒,這也是出戲?”

  “沒有這齣戲,我糧糙何來?又怎能引得那勾搭月氏的jian細蠢蠢欲動?”

  韓焉再次沉默,這一次沉默了許久。

  韓朗仰頭,也一口將杯酒飲盡,起來又提那酒壺,超韓焉一舉:“怎麼不喝,朝里有jian細,你很訝異麼,想不想知道他是誰?”

  “不想知道。”隔許久韓焉才回話:“這個已經不重要。以你今日膽略智謀,這一切都不再重要。”

  “那就幹了這杯。”韓朗將杯高舉:“你既然輸的心服口服,就告訴我懷靖和楚陌下落,咱們兄弟好聚好散。”

  韓焉應聲舉杯,然而動作卻是極緩,仿佛這一杯水酒有千斤之重。

  “你去找我府里書房,房裡有個秘閣,裡面有我特製的響箭。將這響箭放了,我的人自然就會放人。”最終他還是開口,將酒舉到唇邊,一飲而盡。

  黑漆漆不見半點光線的房間,連風也透不進來一絲。

  小皇帝和楚陌促膝而坐,晨昏顛倒,已經不知道被關了幾天幾夜。

  就在絕望達到頂峰的時候門吱呀一響,秋風裹著斜陽,豁然間就全湧進了房來。

  不是送飯時候開的那個小口,這一次是門戶大開全開。

  兩人連忙立起。

  楚陌歡呼:“國公果然守諾,想必現在局勢已定,來還我自由了!”

  小皇帝則是怔怔,還未開口已經滴了淚,只是喃喃:“韓朗韓朗,你終於……終於還是沒有棄我!”

  天牢,韓朗親手端來毒酒。

  韓焉蹣跚著起身,走到一步開外抬頭,問:“響箭你放了?”

  “放了,現在我在等消息,只要一有他們的消息,你立刻可以快活一死。”

  “不會有消息了。”

  “你說什麼?”

  “我說不會有消息了。”屋裡韓焉突然高聲,長發後揚,一把捉住韓朗手腕,內力浪潮般往他身體湧來。

  “永遠不會再有消息,那隻響箭,就是滅口的信號。”他道,嗓音邪魅,然而聲線卻是越來越低。

  只不過片刻功夫,他已將畢生內力逆流,全部渡給了韓朗。

  韓朗雙手失控,那一杯鴆酒落地,立刻在地面開出一朵暗紅色的花。

  有那麼一瞬,韓朗不能理解眼下狀況。

  按照他對韓焉的理解,死後屍身示眾,不能下葬韓家陵園,這絕對是個有用有力的威脅。

  一向以韓家家長自居,並將自己當神的韓焉,當然會在意死後榮光。

  而且按照韓焉為人,那句話也絕對不是玩笑。

  他說人死了,那就是決計沒有活路。

  死了。

  懷靖死了,那這天下怎麼辦。

  楚陌死了,那華容怎麼辦!

  一瞬不解之後就是狂浪一般的怒意,他將右臂抬起,五指張開,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韓焉頂上了後牆,將他頸骨卡得咯咯作響,一邊咬牙切齒字字著力:“你當我不忍還是不敢,不會把你裸身曝屍嗎?!”

  剛剛輸完內力的韓焉氣息微弱,但仍睥睨著他,語氣剛硬:“周懷靖本來該死,自始至終,我一點沒錯!”

  “叛國弒君,你還敢說你沒錯!”

  “韓焉韓朗,韓家哪個兒郎不比他周懷靖強上百倍!你自己想想,早十年如果是你來坐江山,不用分心來扶這攤爛泥,我大玄朝的土地,哪會輪到它月氏蠻夷來犯!”

  “篡位就是篡位!我韓家幾代輔佐君上,你難道不怕百年聲名毀在你手!”

  韓焉沉默,片刻之後似笑非笑,那眉眼似極了韓朗:“聲名?我浪蕩不羈的二弟,你幾時轉了性,開始在乎別人說些什麼?”

  韓朗頓了頓,五指鬆了些。

  韓焉又繼續前傾,道:“你不肯做皇帝,是因為不願被捆綁,要繼續你的浪蕩對不?”

  “做皇帝有什麼意思,全天下都是你的,不能受賄不能貪污,遠不如你這個散漫的太傅好玩,是不是?”之後他又加一句。

  韓朗慢慢垂頭。

  在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還是他這愛少恨多的大哥。

  身後這時響起細碎急促的腳步聲,是流雲,到他身側立刻附耳:“王爺,大事不好。”

  韓朗心尖狂顫,極是緩慢地回身,深吸了口氣,這才發問:“是他們……死了麼?你親眼看見了屍身?”

  流雲立刻跪地。

  態度已經表明一切,不可能再有奇蹟。

  韓朗又吸一口氣,沉膩的一口氣,從胸腔到喉口,漸漸升騰起一股甜腥。

  而咫尺之外的韓焉靠牆,就這麼慢慢看他,唇角勾起一個弧度。

  沉默在斗室內流動,象把鈍刀,割著三人神經。

  韓朗慢慢搖晃,轉身,等和韓焉面對面了,這才將一口血吐出,長長噴在韓焉身上。

  “我知道你想什麼。”他笑,到這時這刻,反而恢復一貫輕蔑浪蕩:“你想我做皇帝,做你沒能做完的事。”

  韓焉也笑:“還記得小時候我和你爭一塊大餅麼?現在也是一樣,這江山就好比一塊大餅,如果能夠爭到,我當然最好自己落肚。可如果沒希望自己落肚了,第二選擇,我就是給你。”

  “可是我沒有興趣。”韓朗將手攤開,步步退後:“再者說,你也看見,我又吐血了,就算你將內力給了我,我也活不過明年,你的算盤,最終還是落空。”

  韓焉繼續冷笑,將凌亂的衣角仔細撣平,這才和聲:“只可惜這世上的事未必都如人意,有的時候你也沒得選擇。”

  韓朗頓步:“我說我不會做你這個皇帝,你該知道,若我不願意,上天入地,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勉強我。”

  “那我們來賭最後一個東道。”韓焉直身。

  “第一,我賭你會做這個皇帝。”

  “第二,我賭你心心念念的情愛不過是場幻影。”

  這個局沒人應,那廂韓朗踏步,早已跨到門口,揚起一隻食指,只得一句。

  “他的命是你的了,流雲。”

  流雲腰間配著一把刀,吹毛短髮的彎刀。

  韓焉如今就正看著這把刀,淡淡:“我告訴你,你姐姐隨雲是怎麼死的。她是甘願引頸,被我一刀割斷血脈而死。”

  流雲拔出了刀:“我和你公平比試,我沒內力你服了軟骨散,咱們只比招式。”

  韓焉側頭:“那如果我說,我其實對你姐姐並非假意,你可會心軟,饒了我?”

  流雲冷笑,“我想大公子到地下,直接和姐姐解釋,更現誠意。”

  韓焉睨窗外,嘴角一勾,“說的也是。”

  “我現下只想知道華貴下落!我沒見到他的……”

  韓焉雙眸一眯,隨即緩緩抬頭直視流雲,目光清明,“我幾時會在意這種小人物的生死?估計是早讓人挑光了筋,做弓弦了,再不就餵了狗。”

  流雲怒極,低喝一聲,彎刀在半空華光一閃,一個轉瞬就已割到韓焉喉間,在那上面劃下一道長痕。

  韓焉嘆口氣,面色如常,只是伸手上來按住傷口,道:“現在你大仇已報,就再耽擱片刻,聽我說三句話。”

  “你就算說破天去,我也不會饒你!”

  “你以為我真的怕死?”那廂韓焉抬頭,眸里刺出道銳光,五指漸漸蓋不住傷口,指fèng間鮮血狂涌而出。

  流雲怔住。

  “第一句,將離的解藥在老王爺那裡。我知道我告訴了你,你就算拼死也會尋到。”

  這句說完鮮血已將他上半身浸透。

  “第二句,你告訴他,他只管將我挫骨揚灰曝屍荒野。來日這天下都是我韓姓,天上浮雲地下哀糙都是屬於我韓家所有,哪一方哪一寸不是我韓家後院,葬身哪裡,我都是韓氏子孫,入的是我韓氏土地!”

  話行到這裡流雲已經側目,已經抬頭,在等他第三句。

  “第三句……”韓焉頓了頓,身子坐正,另只手將衣衫緩緩撫平,目光雖然開始渙散,但姿態仍象個腳踏天下的帝王。

  “我沒錯。我是敗了,但是從始至終,我沒錯。”

  這句說完之後他將手放開,那一腔鮮血頓時委地,染紅他衣袍鞋襪,也染紅這三十餘年為人兄弟的歲月,最終在一尺開外凝滯。

  從牢房出來,流雲發現韓朗坐在台階,外頭的秋日雖然猶烈,但卻照不見他臉孔。

  流雲知趣,緩步上前,在他身後垂手。

  長久的沉默之後韓朗終於伸出一隻手,懶洋洋地:“你拉我一把,我沒力氣。”

  流雲連忙扶他起身。

  “你會不會覺得孤單?”上一步台階後韓朗說話,回頭看自家影子。

  韓大死了,他自然孤單,那老宅繁華仍在,可如今天地朗闊,卻只余他一人姓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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