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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誰也不敢出門一步,上頭的命令很清楚,擅離家者死!

  平昭侯府議事廳內,火燭通明。

  三五人影在潮濕木雕窗微微晃動,交頭接耳,顯得焦躁難安。

  坐在首席位置的平昭侯周真,擲下手裡的茶盅,淺青的細瓷粉碎,水濺灑一地。

  “姓林的,別誆欺我皇族無人!想討要我們幾個皇親的兵權,妄想!”雖是周家宗室旁系,畢竟還屬皇室,忍讓總該有個限度。

  站立堂下,拱手請命的林落音冷靜地抬起頭,深棕色的瞳仁映著燭火,“侯爺真認為手上幾名侍衛軍,算是兵權?”反問的話語實在無華,卻似冰刀刺人心骨。

  林落音此行目的明確:韓焉就是要借平息騷亂,城裡軍卒不足的名頭,讓在朝當軍職幾位皇宗,交出手上殘餘無幾的兵力。

  周真頓時無話,一口惡氣硬生生地憋悶於胸。

  林落音又垂下頭,敬候佳音。只要平昭侯首肯,其他人也自然跟從了。

  這時頂上殿瓦,發出碎裂聲響,細小卻清脆!

  “房上有人偷聽!”林落音警覺亮劍,率先衝到門外,無人!?

  落音眼波一轉,飛步奔到庭廊盡頭的拱門,正好有人推門而入。他當即挺劍,準確地頂指來人咽喉。“什麼人?”

  “林大人饒命,我是……老王爺府上的人!”那人急忙晃著雙手,乞求道。“那日,你登門見老王爺,我還在旁邊幫你倒過茶,大人難道忘了?您……可別殺我啊!”

  林落音攏起眉,果然是僕人裝扮,腦海過濾,卻沒什麼大印象,不過劍頭還是向外鬆了半毫。

  而此刻,平昭侯與幾名皇親已經趕到。

  周真見那人,忙證實,“先別動手,此人真是我父王府上的家奴。”

  林落音這才收劍,還沒來得及開口。

  周真便扭頭,質問那僕人,“光安,你可見什麼可疑人路過?”

  光安搖頭,“園子道黑,我剛摸到門口,林將軍就用劍指著我了。”

  林落音追問,“這麼晚了,你到這裡來,有什麼事嗎?”

  周真不悅地一眯眼,卻沒發作,眼神暗示光安回答。

  光安頷首恭敬地回道,“老王爺……他睡的木床晚上又塌了。本想叫人來修,可現在城裡到處是禁令,所以小的過來,想請侯爺出面幫忙。”

  誰都沒想到是這事,平昭候身後有人悶笑。

  周真當沒聽見,只寒臉道,“又塌了?半個月不到,他已經睡塌了三張了!囑咐下去,換鐵的!”越是忙的時候,這個沒用的老爹就越會出狀況。

  光安仍低頭,“王爺交代過了,就要西城門富強街那姚木匠做的床。”

  “我說了,換鐵的!”

  “侯爺!老王爺還說,今晚就要,否則他就在地上一直打滾,滾到床做好為止。”

  身後笑聲又起,比先前放肆了許多。周真瞪大眼,氣得抿緊了唇。

  林落音倒隨和,“幾位不如快交了兵權,我能馬上派人去找那姚木匠。”

  侯爺虎目射火,悶哼了聲,算是應了要求。

  光安也為能妥善交差,長舒了口,“林將軍,還是小的領路吧。姚木匠的家不是那麼好找的。”

  第三十一章

  皇親兵權收到,林落音任務完成,陪光安七拐八拐地去尋姚木匠,然後又送人去到老王爺府上。

  入府門之後他就作別,那姚木匠隨著光安進府,一路垂頭,進到臥室時果然看見老王爺正在滿地打滾。

  “王爺,姚木匠到。”光安垂手說了句。

  老王爺立刻不滾了,非常艱難地從地上爬將起來,拉著姚木匠的手:“你可算來了,我今兒費了好大的勁,可算把床睡塌了。就等你來,這次你一定要把我床改成搖籃,我要在上頭晃來晃去睡覺!”

  姚木匠苦笑,那頭光安硬憋住笑意告退。

  臥室里於是只剩下兩人。

  只是這一瞬,縮手縮腳的姚木匠突然就眉眼放開,眸里厲光一閃,近前:“不知道老王爺找我,有何吩咐?”

  老王爺卻還是老王爺,萬年不變地摸著他的肚子:“現在全城宵禁,你能不能傳消息出去?”

  “能。”

  “那好。”老王爺將腰彎低,附耳到了他身側:“你傳信給月氏王,要他立刻退兵。退兵後潘克就能還朝,現在韓焉將韓朗逼到絕路,是時候讓他們決一死戰了。”

  從王府出來,滿街寂靜,西郊的火光也漸漸黯淡。

  林落音低頭,漫無目的地遊走,一抬頭,卻發現已到了息國公府。

  韓焉正在府里飲茶,見到他的時候毫不詫異,抿了口香片發話:“皇親們的兵權你收到了?”

  “是。”

  答完之後他就立著,望著韓焉手裡的茶杯,一時有些失神。

  韓焉眯眼,將茶杯緩緩放低:“有話你不妨直說。”

  “西郊那裡,國公是否捉到了韓朗,還有……”

  “還有華容是麼?”韓焉將眼一抬:“目前沒有,但是很快會捉住。林將軍是什麼意思,想要再為華容求一次情?我奉勸你思量,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你要看清楚,不管有多少次機會選擇,他都會毫不猶豫奔向他的韓朗。”

  “不管值不值得,林某想再求國公一次。”林落音緩聲,將頭越垂越低:“請國公饒過他性命。”

  “饒過他,然後將他送到你府上,你就會再無異心?”

  “饒過他,然後許他自由。”林落音的聲線堅定:“國公請放心,林某一諾千金,既然答應國公效忠,便絕不會有異心。”

  “回韓家老宅。”

  西郊別院地室,韓朗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五個字。

  地室上方烈火正濃,整個別院成了一片火海,而地室如今就活脫脫是一隻烤爐。

  這麼下去,就算韓焉的追兵找不到這間地室,他們也要活生生脫水而死。

  流雲的嘴唇這時已完全開裂,說話嘴裡象吞著把沙子:“回王爺,我們現在出不去,上面都是大爺的人,正等著瓮中捉鱉呢。”

  “往左看,牆上那塊顏色深一點的石頭,你拉一下旁邊的銅雀燈。”韓朗吸了口氣,強撐住清明。

  流雲依言,機簧被他輕輕轉動,青石讓開,露出一條黑黢黢的洞口。

  “十五歲之前,我倒有七八年時間被爹關在房間禁閉。我就用這些時間挖了條道,到這裡繼續胡作非為。”韓朗笑:“這條道通往我家老宅,我的臥房,大床下面。”

  韓家老宅,二公子臥房,雖然閒置已經多年,但依舊纖塵不染,大床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好像主人剛剛起身外出。

  韓朗被流雲抱著,放上了大床,將手撫過被面,摸得出那仍是自己喜歡的湖州錦緞,不由沉默。

  另外三個人也集體沉默,全部脫力,驚魂未定地不停喘氣。

  最先打破這沉默的是華貴,準確的講,是華貴的肚子。

  人沒有涵養便連肚子也強盜氣,叫起餓來好大的動靜,還一聲連一聲,好似春日滾雷。

  “我不餓!我一點也不餓!!”華貴瞪眼,兩隻手急忙去按住不爭氣的肚皮。

  “那就是我餓了。”韓朗笑一聲:“流雲,在這裡看宅子的,還是光伯嗎?”

  “是。”

  “那好,你帶你家貴人去找他。就說,他的朗少爺回來了。”

  流雲應了聲,拉華貴走人,華貴不肯,怕韓朗為難華容,結果被流雲一把抱住,直眉闊嘴的攻,就這麼被人直挺挺抱出了房去。

  房裡於是只剩下韓朗和華容。

  華容氣息已經平定,然而膝蓋發軟眼前昏黑,於是慢慢在床邊坐下,摸了韓朗那隻寒玉枕頭,一邊比手勢:“王爺,你這隻枕頭莫非是整塊玉……”

  “華容華公子。”那廂韓朗將眼慢慢閉上,伸出手掌,一把捉住了他右手:“不介意的話,我不想看你比手勢。想聽你說話,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華容在他身側沉默,他能清楚聽見他起伏不定的呼吸聲。

  “王爺。”隔了許久華容才開口,語調依舊生澀:“你滅楚家滿門,可是因為一把和當今聖上一模一樣的聲音?”

  “是。”

  “敢問王爺,你第一次聽到這把聲音是在哪裡,說了什麼?”

  “第一次聽見是在茶樓。”韓朗蹙眉:“說了什麼……,好像是和妲己有關……”

  “誰說妲己是妖孽,我說她才是封神榜里第一功臣。”華容緊跟,聲音清脆略帶捲舌,還有些輕佻放肆。

  韓朗頓住。

  “不要詫異,王爺。”華容將眼慢慢抬高:“這句話我當然知道。因為那日在茶樓,一句話給我楚家招來禍水的人,正是我,楚家二公子,姓楚名阡。”

  “我是楚陌的孿生弟弟。他比我大了半個時辰。可是我們長得一點不像,唯一一樣的就只有聲音,一模一樣的聲音。”華容嘆口氣:“有的時候我想,也許這就是天意。”

  韓朗又再次頓住:“沒錯。你們聲音的確一模一樣。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哥哥叫楚陌弟弟叫楚阡。你家老爺子莫非不識數,不曉得千比百大?”

  “楚阡楚陌,楚家老二就一定叫做楚陌。這是咱們英明神武的太傅此生所犯的一個大錯。”華容接口,將唇勾起,露出一個譏諷的笑。

  有個什麼都比自己強的哥哥,這是華容人生第一個不幸。

  除了聲音一模一樣,兩人的差距也委實太大。

  哥哥長得比他漂亮,大字比他寫得好,練功比他勤勉,比他更討人喜歡,就連小雞雞也比他長,比賽尿尿也比他尿得遠。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歲的華容終於爆發,對天長嘯之後宣布:“我要和哥換名字,我叫楚千他叫楚百,不給換我就尿床,天天尿!”

  不學無術的他那時候堅定地認半邊字,很堅定地認為千比百大,遭到拒絕後更是無比堅定地天天尿床。

  一個月後父母投降。

  哥哥改名楚陌,而他改名楚阡,終於可以仰頭長嘯慶祝,自己總算有樣東西比哥哥大。

  “楚家二公子叫楚阡。不是叫楚陌。”回憶到這裡華容嘆氣,慢慢抬眼:“打一開始你就犯了個大錯誤,認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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