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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衛嗯了一聲,往前一步,讓開了道。

  門外還有一人守著,一里一外,總共兩人。

  華容站在窗下,手裡握著那枝拔出的羽箭,對鄒起做了個極小的手勢。

  鄒起會意,將手裡滾燙的稀粥一潑,兜頭倒在了門裡守衛身上。

  而華容運指如風,這時候射出羽箭,已將門外守衛喉嚨洞穿。

  “說!韓太傅怎樣了,現在人在哪裡。”不等門裡這位守衛哀嚎出聲,他已經撲身捂住他嘴,手裡拿著鄒起遞來的匕首,寒光森森,指著對方咽喉。

  兩個守衛,一個身死一個被脅,中間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驚動別人。

  流雲苦笑一聲,還是忍不住驚嘆。

  眼前這位的確沒有白日飛升,可也太會韜光養晦,一旦真容露了出來,那真是要嚇煞旁人。

  韓家陵園,梅雨更大,嘩啦啦像是要把天地澆透。

  華容在雨地里立身,抹了抹臉上雨水,朝身後流雲打手勢:“你先把華貴安頓好,然後在這陵園布陣。”

  流雲嗯了一聲,不自覺中已經聽他調度,找了個避雨的地方安頓華貴,然後開始在陵園周圍布陣。

  而華容手裡握著從守衛那裡搶來的長劍,開始在陵園裡狂奔,找尋埋著韓朗的新墳。

  陵園裡墓碑一尊接著一尊,全部都是青石無字,被大雨一澆,更是全然沒有分別。

  人說新墳舊墳就看哀糙,可這韓家陵園有人打理,每座墳上都光潔無比,連根糙毛也無。

  沒有任何線索,在這大雨如注的黃梅天,根本沒有辦法找出新墳。

  華容在陵園裡提劍,一時間也只好茫然四顧。

  “挖!找不出我們就每個都挖,如果我記得沒錯,加上王爺,陵園裡也不過就八十八個墳地而已。”布好陣的流雲這時道,站在他身後,已經動手開挖第一個墳地。

  華容點頭,也不再猶豫,長劍入土,開始掘墳。

  第一個不是,第二個不是,……第九個第十個,通通不是。

  大雨象瘋了一般沖刷下來,流雲雙目赤紅,背上箭傷撕裂,血嘩嘩流了一地。

  “第三個時辰了,要是那人所說屬實,王爺已經入土三個時辰。我們要趕快。”那廂華容提氣說了句,人想要站起,膝蓋卻是發軟,剎那間眼前一片昏黑。

  第三十章

  棺外混沌天地,棺內是漆黑一片。

  韓朗識相地閉著眼,反正怎麼折騰都看不到。四周水銀還在慢灌,聲音鬧得他心煩,他伸手在棺壁在寫字,反覆地寫。內容倒是簡單,也就三個字:“死華容”。

  雖然已經從咬牙切齒,緩解到了慢條斯理。

  但還是就那麼三個字。

  死

  華

  容。

  水銀以磨人的速度蒸發,刺到他眼疼,鼻疼,連喉口都疼,猶如毒汁直灌,侵進心肺。

  空氣開始稀薄,人就開始冒汗。

  不能大喘息,否則更不舒服。

  可——不喘,更熱。窩囊透頂!

  想自己從來心如明鏡,命這玩意,脆弱的很,說斷就斷,說沒就沒,韓朗總以為自己不在乎,原來還是假正經,死得如此不舒坦,老子不甘!

  寂靜里有種怪聲,韓朗才沒心思去辨別,只是聽著。這聲一陣一陣的,沒啥規律。

  然而感覺上,越來越響,好似在接近。

  不知怎地,韓朗的心被揪了一下。難道有人在附近?

  那麼一揪心,人不自覺地猛吸了幾口氣,喉嚨很給面子地開始燒灼。

  韓朗盡力控制情緒不能爆發,開始屏息凝神,手上還是寫著那三個字:死華容。

  而不同的是,他每寫三次,會吸次氣;每寫十次,會敲幾下棺材板。

  當然,冷汗依舊如瀑。

  梅雨天就是說不準,天說變就變,雨一會子歇,一會子落。

  下猛了好一會後,倏然消停了。

  華容硬撐起那份清醒,繼續埋首開挖,比盜墓掘墳的行家還要勤奮。

  撐不住的卻是流雲,一頭倒下,陷進泥地。

  華容忙過去扶起,拍他沾泥的臉。

  流雲好容易轉過神,勉強笑笑,正要張嘴,卻隱約聽到了一個聲音。

  華容皺眉,顯然也聽見了。

  這聲音悶小,還一陣隔一陣的,但相當有規律。

  流雲與華容,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唯一的希望。

  抖擻精神,繼續挖,目標一致。只是挖到一半,聲音不再繼續了。流雲吸氣,拋開鐵鍬,雙手齊扒。

  華容倒僵硬了會,雙目灼灼,堅定地翻鍬,繼續挖著,一滴水順著他的臉滴落下來,直直地沒入土中。

  不是汗珠,就是雨點。

  棺材大開的時候,華容居然有點虛脫,手發軟,呼吸粗重。

  韓朗仰面平躺著,直挺挺的。濕透的頭髮緊緊貼著他的前額,夜裡看不真切面色,但華容手指在他鼻下一探,已經沒了氣,於是連忙試摸他的體溫。

  “該沒事的。”華容喃喃後又抿起了唇,盯著棺材,出手點穴,掐人推打,內力十足地搶救。

  不到片刻,韓朗發出一陣猛咳,空打了幾個噁心,倏地睜開了雙眸,僵直沒焦點的眼神,恍忽了許久。

  “王爺醒了?”華容笑笑,擦汗。流雲癱坐在地,眼裡泛潮。

  韓朗明顯對這聲音有感覺,空睜著眼,卻無措,根本不知往那裡瞧,甚至想用鼻子去嗅人味。

  華容伸出手,給了他指引。韓朗終於悶聲,軟搭在華容肩膀上,冰涼的唇感觸到華容的經脈搏動。

  “咚咚。”心跳相當有力。

  “你……是誰?”韓朗吃力並遲疑問。

  “我是華容。不是皇帝,不是楚陌,是華容,你一定要記得,是華容。”華容一字一句道。

  韓朗貪婪地吸吐了好幾口氣,咽喉生疼,只能斷斷續續地問,“華容?”

  “是。”

  “為什麼……會,是,你?”

  華容不答問題,只笑道,“我就指望王爺重掌朝綱,將來能給我封疆呢。”

  韓郎喉嚨終於不刺疼了,體內潮起層層熱腥,勉強勾起笑容,“華容,那是送……”

  最後的“死”字沒說出,一口血已經噴射而出。

  流雲已經累得沒力氣說話,空睜大眼,對著華容。

  華容將韓朗放下,翻開他緊闔的眼皮,又檢查了他的四肢和脈相。

  本來深黑的眼眸這時蒙著層詭異的霧色,四肢震顫,最要命的是呼吸也有衰竭症狀。

  看來汞汽已經透進血脈,正隨血脈遊走,很快就會傷及所有的臟器。

  華容的眉蹙得緊了,扶頭遲疑一會,這才將韓朗身子放平,吩咐流云:“王爺中汞毒已深,看來要換血;你照看好華貴,我來。”

  陵園外,嘈雜地聲音起,明顯追兵已經趕到了。不過,流雲已經布下陣局,所以華容並不擔心這個。

  他將韓朗放下,折陵園角落細長樹枝,用刀劃開樹皮一條細fèng,挑撥去枝芯。將樹枝整成空心的管。

  隨後,回到韓朗身邊,在他兩手手腕快劃一刀。

  血如泉涌,那吸了汞毒的敗血很快流了大半,而韓朗開始陷入昏沉,一張臉煞白,心跳得極其緩慢。

  他受將離之累已久,現下血又失了大半,可謂生死只差一線。

  華容咬了咬牙,拿出那掘墳已經卷刃的長刀,在自己手腕和韓朗頭頸各劃一刀。

  刀尖上兩股熱血滾滾,最終溶到了一處。

  所謂攻受合璧天生一對,兩人竟連血脈都能相溶,華容苦笑,將樹管一頭插入他的血管,一頭接到了自己脈上。

  內力推送,華容身上熱血被慢慢送到韓朗體內。極少許血沿吸fèng溢滴而下,落在韓朗臉頰。

  眼前又是一陣昏黑,而且這次維持了很久。

  華容還是苦笑,靜默著等那陣眩暈過去。

  而韓朗靜臥,這時鼻息穩定,竟是十分安詳。

  “王爺。”華容將身子漸漸伏低,近到不能再近,這才耳語:“到如今你欠我良多,但願來日你能還得起。”

  韓朗不語,沉沉昏迷。

  這句話他本來絕無可能聽到,可是華容定睛,卻看見他依稀勾起了唇角,那角度很是譏誚。

  遠處,追兵們沖不進陵園,只好在陣里打轉,無奈對天空放箭。

  流雲帶回華貴,支起棺材板,擋箭。

  箭中的不多,居然吵醒了華貴人。

  他揉揉眼,一瞧見流雲馬上湊近,聳起肩幫著流雲,分擔掉點木板的重量,而後又想起了什麼,橫眼對著華容道:“開花的鐵樹,我們是不是要抗著這死沉的棺材板一輩子?”

  流雲倒先答話安慰,“陣是我布,早想好了退路。我們去兔窟!”

  雨停風卻還是吹得不暢,濕氣悶潮壓到了最低點。

  韓焉無所事事地看窗外風景,等待。

  月氏發難,屢生戰端。他現在起兵發難,實在有些牽強。

  可有這個皇帝坐龍椅一日,朝堂哪裡有士氣可言?有無還不是一樣?

  思緒一轉,他又想起了弟弟韓朗。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作為對手,韓朗該死。作為弟弟,韓朗不當虛死,做兄長怎麼樣也該給他個教訓。

  韓朗該知錯!

  十數年將離折磨,他早已泯不畏死。

  可頭頂水銀倒灌,那種滴答聲數著死亡腳步、被汞毒逼得無處躲身的滋味,韓焉就不信他不怕。

  做哥哥的,有義務責任讓他在死前畏懼,從而後悔,明白到傾盡一生和自己的大哥作對,是多麼的不該不智。

  窗外天空終於有了變化,灰黑被染成通紅一片。

  喧聲如潮。

  “撫寧王府起火了。”

  韓焉冷笑,終於等著了。

  百姓愚昧,世局動盪,一場大火幾句謠言,韓焉就能將京中軍士再來個大換血,捎帶還能安了林落音搖擺的心,一切順理成章。

  人正得意時,有人卻來稟告,說關在撫寧府的犯人已經逃逸,於韓家陵園暫留後,已經向西郊逃竄。

  韓焉當下明白,他們是想逃到兔窟了。真以為狡兔三窟,沒人能找?

  他揉眉間,垂眸冷然道,“給我用炮轟平,西郊撫寧王別院。”

  簡單的一聲令,讓這夜精彩絕倫。

  天,被燒得火亮,炮轟如雷鳴。

  地,街巷間軍兵雜踏聲起伏,惹得百姓人心惶惶,他們哪裡還能睡著,膽小的縮在床角大氣不出,膽大的摸黑收拾起了行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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