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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朗不由開始冷笑:“那天我在茶樓聽見的聲音是你?而不是楚陌?”

  “是,韓大爺。”華容答得慡脆。

  那天在茶樓,韓朗聽到的那把和小皇帝一模一樣的聲音,的確就是華容。

  不過當時韓朗在二樓,就只看見他一條背影。

  奔下樓去追問茶樓老闆,那老闆回他:“方才說話的是楚家二公子。”

  當夜韓朗去往楚府,楚府所有人等立在大院,公子共有兩個,一位叫做楚阡,一位叫做楚陌。

  睿智的韓朗立刻就站在了楚陌跟前,吃准他是二公子,問:“今天是你在茶樓大放撅詞嗎?”

  楚陌當時愣了下,然後點點頭。

  替身邊這個無惡不作的弟弟背黑鍋,也算他人生一大要務。

  韓朗當時無話,只是一雙長眼半斜,將手舉高。

  身後立刻有人手起刀落,將楚府一十九口劈殺當下。

  之後的故事韓朗已經差人在雙簧里演過。

  jú花陌上開,說的是楚陌反抗,如何鮮血淋漓被人強暴。

  這一幕華容當年親眼見證。

  施殺手的那人不知道他心臟偏右半寸,所以那一刀只是讓他暫時昏厥。

  醒來的時候他滿眼血污,離楚陌只得一尺,滿耳只聽見他痛苦的撕吼。

  他握緊拳頭,在塵土之中慢慢積聚力氣,餘光撇向地間一枚斷劍。

  如果當時能夠拼得一死,楚阡就永遠都是楚阡,這世上便永不會有華總受這號人物。

  可惜的是楚陌不給他這個機會。

  在極度的痛苦和屈辱之中,楚陌仍然能夠分神,發現他意圖,於是佯裝不支從那張台上滾落,落在弟弟身上,揚起額頭,照准他後腦,一記將他敲昏。

  “所有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全家一十八口因我而死。我哥代我受過,過了這八年零兩個月生不如死暗無天日的日子。”複述到這裡華容止不住顫抖,一下又一下撫著自己掌心。

  韓朗沉默,許久許久才開口:“所以你裝啞。來到京城?”

  “是。”

  “三品以上的官員都能壓你,一是為了錢財。二是為了打探消息?”

  “是。所有大爺們都異口同聲,說當今聖上寡言少語,三天說不到兩句話。我這才慢慢確認,我哥是被你弄到宮裡,做了聲音。”

  “在王府,鄒起住的小院。那個刺客是你?”

  “是。”

  “進宮差一點帶走楚陌的也是你?”

  “是。”

  “二十萬兩僱人入宮劫人的也是你?”

  “是。”

  “很好。”幾問幾答之後韓朗終於嘆氣:“我所料不虛,華容華公子,果然是很好很強大。”

  “王爺謬讚。”

  “那麼,很好很強大的華公子。”韓朗慢慢轉頭,將那蒙著霧色的雙眸對準了華容:“能不能勞煩你告訴我。你將我這不共戴天的仇人從墳里刨將出來,又告訴我實情。到底是為了什麼?”

  “王爺可覺得華容有趣?”

  “那又如何?”

  “楚陌並非不可替代。”華容一字一頓:“我的聲音也和聖上一模一樣。”

  “那又如何?”

  “我想和王爺做個交易。請王爺重新掌權後,放楚陌自由。我留下,既做聲音,也做王爺的玩物。生時被王爺壓著,死後替王爺棺材墊底。”

  華容這句說得無波無瀾。

  韓朗再次頓住,心頭萬千滋味湧上,慢慢笑出了聲。

  “敢問機關算盡的華公子。”最終他側頭,一笑:“我若不能重新掌權,也不想和你做這個交易呢?你是不是要自刎要挾,吃定我現下捨不得你死?”

  “王爺必定會重新掌權,華容也不要挾王爺。”華容迎上他語鋒,語聲溫和但內有鋼骨:“王爺可以思量,這個交易值不值得。我等王爺答案,不心急。”

  第三十二章

  韓朗眼皮抬了抬,卻沒睜開,嘴邊勾笑不變,手拍床沿,算是鼓掌,讚賞某人的好演技!

  “放了楚陌之後,你預備怎樣?準備和我萬年歡好?滅門之仇不共戴天,楚二公子想要我怎生死法?”

  “王爺英明,萬事如有神助。小人黔驢技窮,能把王爺怎樣?”回答虔誠,非常公道。

  隔了好一會,韓朗配合地點頭,“也是。”一個演戲成痴,一個看戲著魔。

  兩者心知肚明,自作孽。

  倏地,韓朗拽拉華容入懷,遺憾起調。

  “犟驢,我剛發現我看不見了。”

  華容並不意外,胸有成竹,淺笑出聲,“王爺,放心。這毒可引出體外,眼疾到時候自然能好。”

  “全才果然全才,不知道我眼睛明要幾日?”

  華容欲支起身,韓朗不許,“十多日。”

  “那好,等我眼明了,再做答覆。”

  “王爺千萬細想,在下不急。”

  接下來,碎雨近十日,暑氣日益漸重。

  那日終於天光大好,開始放晴。

  韓焉在側殿書房,新舊奏摺一堆,又是一夜未眠。

  珠簾微動,楚陌走了進來。

  韓焉手未放卷,托腮隨意一問:“還是鬧騰,不肯吃飯?”

  楚陌點頭。

  韓焉抬臉,瞳眸沒顯一絲倦意,“那我去勸,正好也有事尋他。”

  少年天子坐地,背倚睡榻的支腳,龍袍披身拖地,嘴緊抿一線,目光難得地堅定。

  韓焉遵循君臣大禮參拜後,走到他面前,俯身對著那雙眼,萬分尊重地建議道,“陛下不吃米飯,那食香料吧。”

  皇帝動了動,雙眸迎上韓焉。

  韓焉不吝笑容,“臣少時在西域異志中,就見過這類將過世君主制乾屍的法子,我弟韓朗那時就問,如果活人餵食,將會怎樣?如今,聖上親自嘗試,臣以為一定相當有意思。”

  “朕說了,要見韓朗。”沉默的君王終於做手語。

  韓焉訕笑,“反覆只那麼一句,陛下不累?臣找個新鮮的話題,這裡有擬詔,請陛下率先過目。”

  擬詔內容簡單,天子得知太傅韓朗欺君,深感蒙羞,一怒失聲,自知無能,願意讓位給鎮寧公韓焉。

  皇帝沒看完,就氣得兩手發抖,眼冒金星。

  “玉璽遲早是要蓋的。吃的,還可以商量。兩選一,相信陛下再笨也會選擇。”韓焉說完,拂袖出殿,大步流星。

  楚陌等在門外見,見了韓焉只道,“韓大人有必要待他如此?”

  韓焉不以為然地岔開話題,“韓朗當年將兵權三分,相互牽制。除了林落音,潘克還有一支——莫折信。今日,莫折將軍進京的日子。”

  楚陌不大理解,韓焉下步的打算,有句沒句地聽著。

  “可我昨晚就得到消息,莫折將軍已經昨晚便進京了。你猜他現在,人在何處?”

  尚香院。

  京城jì院榜,排名第一。

  韓焉下轎剛跨進門,老鴇就身如肥燕而至,笑著抖動手中鮮紅蜀繡絹帕,奇香“肆”溢,張開血盆大口招呼。

  韓焉視若無睹,只輕聲問道,“這裡有何絕色?”

  “公子,我這裡的絕色可不止一個。你要愛空谷就有幽蘭,你在水畔就能見水仙,個個貌美如花……”

  “這院哪個花魁看中窮酸秀才,愛俏寧可倒貼,情深到無怨無悔。誰是,我就點誰。”韓焉不想再聽廢話,直言不諱。

  鴇兒聽了這話,臉像被猛抽了百千次,當即眨眼。面孔上的白粉,簌簌落下。

  “這個……”

  韓焉頷首,手下已將一疊銀票遞到了老鴇的眼前。老鴇愛票,奪了就給,瞟眼發出信息。

  “二樓西廂中間,清漣房。”

  韓焉笑得動人,拾階而上。走到鏤花漆紅門前,曲指輕輕叩門。

  “我早說累了,不接客。”

  “我是你房裡落難人的故友,有事來找他。”

  一陣曖昧的悉索後,門終於開了。

  房裡恩客,穿著樸素風雅,背影並不悍然生威,人還不時地發出幾聲擾人咳嗽。

  韓焉收拾起自己嘆息的衝動,“莫折信,我來要兵。”

  背對的人,半舉著茶杯,緩緩轉身。原先那幽幽并無生氣的眸子逐漸亮透,野馬無韁,氣勢凜然,“憑什麼?”

  “憑韓朗沒有照顧好你的第十二個兒子莫折流年,讓他生死不明。憑他唆使你兒子對你懷恨在心,不肯認父,丟你臉面,甘願聽人差遣。你莫折信,就該幫我!”

  莫折信就愛抖才,最愛扮虎落平陽,鳳凰落架角色;其對美女媚眼識英雄的戲碼,尤為推崇。書生落榜,背井離鄉,兄嫂嫉恨發難,反正怎麼酸,他就怎麼演。家裡妻妾成群,野外流鶯聲色不絕。

  當年少年輕狂,外加有這層嗜好,結識流年的娘親,裝死演酸,死纏硬拖,導致珠胎暗結。但流年的娘人單純,卻不柔弱,認清事實後挺著大肚子,離開莫折家,自力更生。

  等莫折信找到他們,流年娘已撤手西歸,而流年早就沒有做兒子的自覺,對莫折信一直怒目而對。

  當年恩怨,已經不是一兩句能說清的。後來,韓朗出來做了和事老,流年著魔,自動提出要跟韓朗。

  莫折信當然不肯,韓朗倒乾脆,直接要求將流年抵作莫折家繼續掌握兵權,交換用的人質。

  莫折信這下只能硬頭皮答應。

  流年從此再不回頭踏進莫折家院半步。

  往事如塵,氣歸氣,怨是怨,兒子畢竟是自己的骨肉。

  莫折信一聽到流年出事,慢慢地將茶杯輕放回桌上,驟然掀翻八仙桌,廣袖裡竄出槍頭,指點韓焉左眼,銳鋒芒尖在離瞳仁半毫止住,“我兒子怎麼了,韓朗這廝沒照顧好嗎?”

  “你們這算照顧病人的態度嗎?那麼難聞的菜,我不要!”韓朗揚聲,斷然拒絕。

  “只有你是病人?這裡誰不是啊!不就是一不留神,燒焦了嘛。危難時期,你挑什麼?”華貴人嗓門雖大,聲音還不夠嘹亮,“小心,我到官府告發去。”

  “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去。人還沒出門,流雲就休了你。”這次說話,韓朗顯得彬彬有禮多了。

  華貴沒有猶豫、沒有遲疑,低聲道,“看在你吃不出味道,瞧不清菜色的份上,給你重做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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