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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朗目光凝在薛蘅身上,呼吸急促,十指咯咯直響,險些將城牆上的青磚摳將下來。

  平王正猶豫不決之時,丹王低聲吩咐了一句,那黑衣人躍下駿馬,走到木籠邊,將堵在柔嘉口中的布條取出,又一伸手,裂帛之聲響起,柔嘉的外衫被他扯落在地。

  柔嘉失聲驚叫,丹軍齊齊大笑,有將領叫道:“王上,將她賜給我吧,能當著這麼多殷國蠻子的面操他們的公主,實在是平生第一樂事啊!”

  平王全身如墮冰窟,若真讓柔嘉和薛蘅在陣前受到□,殷軍士氣必將遭受重創。他正要不顧一切,下令開關搶人,忽見柔嘉自鐵籠中高昂起頭,厲聲叫道:“皇兄,快殺了我!快啊!我絕不受他們□!”

  她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叫聲悽厲,但飽含凜然無懼之意。殷軍聽了,無不悲憤地低下了頭,有的更咬牙切齒,大罵丹王卑鄙無恥。

  羽蒼也被柔嘉叫聲中的那股凜然之氣給震住了,一時沒有反應。眼見柔嘉叫罷,牙關一張,意圖咬舌自盡,他才手指急伸,點上柔嘉牙關。

  但柔嘉的牙齒還是磕到了舌頭,鮮血自嘴角涔涔滴下,染紅了白色的衣裙。她怒目冷視了丹王和羽蒼一眼,又傲然高昂著頭,望向關牆上的平王。

  平王閉了閉眼睛,猛然搭箭拉弓,瞄準柔嘉,心痛如絞下顫聲叫道:“柔嘉!好妹妹!只要他們敢動你,皇兄便送你一程!來世我們再做兄妹!”

  柔嘉仰面看著他,神情哀傷中又帶著無盡欣喜,眼中卻慢慢地流下淚來。

  和風麗日下,謝朗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木籠中的薛蘅。

  薛蘅也仰起頭,神色平靜地看著他。

  這一刻,他與她的眼神膠著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悲憤、酸楚、欣喜、安慰種種情緒自眼神中傳遞而出,宛若執手訴說了千言萬語。

  不知過了多久,她對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謝朗身形微晃,雙眼在一瞬間變得通紅,他壓下胸中如沸的熱血,看著薛蘅,慢慢地點了點頭。

  他緩緩地解下腰間鐵胎硬弓,搭上黑翎長箭,深吸一口氣,拉滿弓弦,瞄準了薛蘅的咽喉!

  他動作利索沉穩,但就在箭尖對準她咽喉的一霎那,他聽見了自己胸腔內某處愴然碎裂的聲音。

  薛蘅靜靜地仰望著他,唇角有著淡淡的微笑。

  平王仍然拉弦搭箭,瞄準著柔嘉。他凝望著她決絕的面容,心中悲憤,忽運起丹田之氣,大聲喝道:“殷國的男兒聽著!”

  “是!”城牆上的殷國將士齊聲應喝,宛如驚雷轟鳴,震得天上的浮雲抖了一抖。

  平王怒喝道:“犯我疆土者,殺!”

  殷軍將士熱血上涌,同聲喝道:“殺!”

  平王再朗朗喝道:“屠我同胞者,殺!”

  “殺!”

  “辱我姐妹者,殺!”

  “殺!殺!殺!”

  朝陽下,北面黃沙大漠的風颯颯吹來,將這如怒濤般狂涌的喊“殺”聲卷過燕雲關,卷過青青河谷,卷向白沙河。

  河水滔滔東去,滾滾不息,將這聲音傳遍萬里原野、如畫江山。

  數萬丹軍都被這“殺”聲震住了,先前勇悍的氣勢為之一黯。

  九旄白毛大纛下,丹王慢慢地皺起了眉頭。他身旁一名騎著“鵓鵒青”的灰裘青年忽然開口道:“王,對方已成哀兵,今日不可強攻,否則傷亡必大。”

  丹王冷哼一聲,但還是點頭,道:“離蘇王子說得有理。”

  他吩咐了幾句,羽蒼大聲道:“平王殿下,我王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若三天之後再不開關投降,王就不會象今天這般優待公主了。”

  待他說罷,王旗揮出指令,丹軍井然有序地後退,鐵蹄翻飛,不多時便退得乾乾淨淨。

  待漫天塵土落下,平王才鬆開一直緊握著弓箭的手,腳步虛浮地後退幾步。謝朗則“啊”地大叫一聲,抬起勁弓,長箭挾著凌厲的風聲,對著空中射了出去。

  他將鐵胎弓擲在地上,冷聲道:“不行,我一定要去救她們。”說完轉身就走。

  陸元貞在他身側,忙扼住他的手腕,急道:“小謝,從長計議!”

  謝朗將他的手一把甩開。陸元貞氣極,猛然一拳擊出,正中謝朗面頰。

  謝朗被打得後退兩步,急怒攻心,大叫道:“我就是死,也不能讓蘅姐遭受他們的□!你們不在乎她,我在乎!”

  陸元貞厲聲道:“若是燕雲關守不住,會有更多的人遭受他們的□!你心疼薛先生,願意為了她去死,難道……”

  他鼻中酸楚難當,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將壓在心頭多年的話說了出來,“……難道我就不心疼柔嘉嗎?!我同樣可以為了她去死!但我想她寧願死,也不願意看到燕雲關失守!”

  平王、謝朗、徐烈等人聞言都一呆,陸元貞一拂袖,轉身下了城樓。

  未能脅迫殷軍,反讓己方失了銳氣,丹王心中郁惱,是夜在中軍大帳設宴,召了庫莫奚、鐵勒、赫蘭三族聯軍統領和軍中各大將領,飲酒解悶。

  席間,摩罕見丹王悶悶不樂,便命人將抓來準備做“肉盾”的殷國女子押了上來。士卒們挑破她們的衣衫,逼迫她們跳舞唱歌,將領們看得哈哈大笑。

  丹王也慢慢地露出笑容,看了片刻,他心念一動,抬起右手,席間便安靜下來。

  丹王向摩罕道:“將那公主和薛蘅押上來。”

  待柔嘉和薛蘅被押入帳中,丹王斜睨著她們,道:“既然殷人都不在乎你們了,留著也沒什麼用。聽說中原女人個個貞孝節烈,孤王倒要看看,你們是怎麼個貞烈法?!”

  他將身子依上虎皮榻椅,把玩著手中的瑪瑙酒杯,笑道:“兒郎們,這兩個女子,今晚就賞給你們了。”

  丹軍將領聞言大喜,紛紛擁了上來,絕大多數人圍住了柔嘉。其中一人伸手一扯,便將柔嘉的外裙撕下了半幅。

  柔嘉雙手反捆在身後,口中被塞了布條,急得珠淚迸出,“嗚嗚”叫著,極力閃躲。可圍著她的都是身形魁梧的武將,一人伸手將她抱起,扛在肩頭,便往帳外走。

  薛蘅眼見柔嘉就要被扛出營帳,急怒下大聲道:“王,你放過她,我便默出《寰宇志》!”

  扛著柔嘉的那名大將知道丹王對《寰宇志》志在必得,唯恐王的命令是要演一場戲,以逼迫薛蘅就範,忙在營帳門口停住了腳步。

  丹王今日挫了銳氣,回來後又聽了羽翠的幾句挑撥,心中十分不慡,冷笑道:“只要孤王打到涑陽,那《寰宇志》還不是一樣要落入孤王手中?又何需你來默出?”

  那大將一聽,哈哈大笑,用力把柔嘉一顛,眼看便要踏出了營帳。

  薛蘅正絕望之時,忽聽一把極溫和清雅的聲音響起,“且慢!”

  隨著這個聲音,席間站起來一位灰裘青年,他身形高挑、五官俊美,烏髮垂肩,只一個淺笑著站起來的動作,便讓人覺得其風姿飄逸難言。

  九九、雲中幼雀終振翅

  丹王怔了一下,道:“離蘇王子有何見教?”

  薛蘅一聽,便知道這位灰裘男子是庫莫奚族最大的部落阿克沁部的王子——回離蘇,不由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她在司詹近兩年的記錄中見過對這位王子的描述:自幼聰穎,通曉中原文化,善於調和族內各部落間的矛盾,因為阿克沁王年老體衰,回離蘇已實際掌控了阿克沁部,並隱有成為庫莫奚族統領者的趨勢。

  回離蘇微笑道:“這兩個女人雖然無法令平王就範,但她們還有一個用途。若讓她們激憤自盡,未免太過可惜。”

  “哦?”丹王坐直了身子,道:“王子請說。”

  回離蘇道:“守城者最忌心神不定。咱們不用殺這二人,只需將她們押到關下,待大軍攻關時折磨一下她們,讓平王看到她們痛苦的樣子。只要他心神受擾,總有一天會一時衝動,做出錯誤的決定。”

  丹王尚在沉吟,回離蘇笑著望向各丹軍將領,“這兩個女人一個太瘦,一個太老,未免無趣。我手下從族中帶來了幾個女子,都是沒有服侍過人的,可我不喜歡小姑娘,留著也沒意思,不如送給各位將軍吧。”

  庫莫奚族女子美貌之名在外,更何況是回離蘇身邊侍候的人。丹軍將領們聞言大喜,便皆看向丹王。

  丹王本只是想出一口惡氣,也覺回離蘇說得有幾分道理,留著這二人,確實可以起到干擾平王心神的作用。更何況這回離蘇手下三萬人兵精馬壯,正在金野一帶牽制神銳軍,得賣他幾分面子。

  他點了點頭,那將領便放下了柔嘉。

  回離蘇又踱到薛蘅面前,淺笑道:“二位若是還想自盡呢,王的軍中還押著一千多名殷人,想來王是非常樂意讓他們為二位陪葬的。”他的殷國話竟說得極正宗。

  薛蘅看了他一眼,低頭道:“是。”

  因為不再怕她們自盡,丹軍將薛蘅和柔嘉的繩索解了,也沒有再分開看押,而是一起押入一個小帳篷里。聽外面靴聲橐橐,顯然有重兵把守。

  柔嘉坐在地上,忽然將頭埋在膝間,嚶嚶地哭泣起來。

  薛蘅默默地抱上她的雙肩,待她不再顫抖得那般厲害,才柔聲道:“別怕,沒事了。你今天陣前那麼勇敢,怎麼現在怕起來了?”

  柔嘉泣道:“薛先生,對不起……”

  薛蘅不停地輕拍著她的背脊,等她完全平靜下來,才輕聲問道:“你怎麼跑到邊關來了?”

  柔嘉一聽,又落下淚來。過了許久,她才低聲道:“薛先生,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嗎?”

  薛蘅一怔,旋即點頭,“好。”

  “在最富貴溫柔的江南水鄉,有兩隻雲雀一起長大……”柔嘉雙眸通紅,話語微顫,“它們出身尊貴,又生得嬌美,得到所有人的疼愛和呵護。其中一隻雲雀,對這樣的生活很滿足,想著只要能與另一隻雲雀在柳樹上這般快活地過一輩子,便再幸福不過。”

  薛蘅默默地聽著,無聲地嘆了口氣。

  “可是,另一隻雲雀一直嚮往著千里糙原、風沙大漠。有一天,他終於飛離了家鄉。等他再回來時,他的同伴發現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隻雲雀,而變成了可以在空中翱翔的蒼鷹,他飛得很高、很快,他的同伴再也跟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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