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哦,死了。老莊王妃訝然地挑起眉毛,暗暗裡看了善珠一眼,替閨女把一顆石頭放下。說道:“誒,當年那般個出挑的角兒,最後就這樣早逝了,也真是可惜。”

  “家裡有阿爹……”善珠游神不歸,仿佛有甚麼陳年的積鬱在心中一瞬間空去,她竟想不到小燕笙後來會再找別的男人,她以為她至少應該對鐸乾念念不忘,這樣才像那戲台上唱出的人生。

  但一聽說她五年多前就走了,心卻又莫名地扎痛起來,想起當年與鐸乾成親之日,她撫著少腹在花轎前那一幕淒伶絕艷的轉身。回憶定格在最美,人卻已西去不歸,善珠知道從此再沒有人同自己搶了,而自己也永遠沒有機會贏過她,就像一根刺扎進了鐸乾的心裡,不會再有機會拔出來。

  ……倒不如老珠黃與他在民間遇見。

  善珠潸潸然扯了扯嘴角,遺憾地嘆道:“那真是可惜了,不然可以一併跟來享享福。你爹呢,他對你們母女可好麼?”

  “爹去歲傷了肺,找了許多大夫都不得治,如今也不在了。他們兩個感情甚好,對我也護得緊,總對我說娘在那邊孤單了,叫他過去陪她呢。”秀荷想起阿爹臨走前望著姐弟三個的眷戀的眼神,輕咬了咬下唇。

  老太后看著小媳婦清透的模樣兒,不免心疼起來:“難為你女兒家家承受這樣多。哦,對了,我怎聽說前年底告老還鄉的曾太醫就是你們那兒的,那老傢伙醫術高超,你義父沒請他幫著給看看麼?”

  醫術高超……是高超,高超到叫人幾時死,幾時就活不成了。

  秀荷心弦一觸,面上只不動聲色,做感激語氣道:“曾老大夫喜清居,不愛被打擾。鎮上人家生病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求他他是不肯給人治的。後來是義父拜託的他,方才開了半年的藥吃,但最後也還是沒能夠留得住。”

  老太后嘖嘖惋惜:“這曾老頭兒,他就是個怪人,早些年還不這樣,後來也不知道哪根筋忽然不轉彎,專挑快死又死不了的病人治。尋常人家找他,他還不愛賞臉色。得罪了不少人,辭官那年太醫院故意刁難他,不讓走,還是鐸乾幫他向皇上遞了辭呈。怕是得了這人情沒還,才賣給你義父一個面子罷。”

  ——“當年老朽欠他一個人情,如今他叫我還,我卻不得不還”——那墨筆親書歷歷在目,所以果然是他端王爺鐸乾麼。

  秀荷手心緊了緊,應一聲“是”,心思冷涼下來。

  “啊呃~”花卷吃著小拳頭,把胸前衣襟蹭得一片濕噠噠的,奶娘見亭子裡熱,便給他把小扣兒解開,用乾麵巾擦了擦脖子。

  “窸窣”,一枚墨玉佩從小棉襖里滑出來,幽幽地綻開清潤光澤。

  “咳。”老莊王妃立時捕見,輕咳一聲嗓子,示意善珠把孩子抱過來。

  善珠並不太願意抱,只順著母親的眼色看過去,卻看到那枚端王府嫡長家傳的墨玉觀音,心下頓時震了一驚。

  一路上母親數落不停:“看看,看看,看你還總維護他。如今一窩子找上門來了,看今後把你母子往哪裡放?”

  她還尚且替他辯解著:“也未必就真的會,仨孩子就算真有血緣牽連,到底也是那野閨女所生,根不正,不符合規矩。再則說了,就算是他想,也要人家庚家肯讓吶,雙胞胎兒子誰捨得分開?”

  ……哪裡料到竟然真就應了母親的話,更甚至連吱都不與她提前吱一聲。

  想到自小抱在身邊培養的祈文,善珠的心不免酸酸澀澀,便站起來道:“呀,瞧著粉團兒似的,真討人喜歡,快給我抱抱。”

  “是。王妃您托著這兒,孩子小,骨頭軟。”奶娘看了秀荷一眼,見默許,便把花卷小心遞過去。

  “啊呃~”花卷小少爺裹著小棉襖,臉蛋粉嘟嘟的,俊秀極了。黑亮的眼珠子凝著善珠看,見她臉容白皙慈眉帶笑,便伸出小手兒去抹她的臉龐。

  那粉嫩柔軟,只看得善珠心中一瞬觸動,愛寵到不行。但下一秒想到這孩子是秀荷所生,卻又難掩心中芥蒂。

  忍住不親他,只掂了掂花卷的臉蛋,長指甲兒便勾起那枚墨玉觀音:“真乖。唷,這塊玉怎麼恁像阿乾身上那塊,我說好幾天沒看到他戴了。”

  善珠並不太懂抱小孩,胳膊把花卷的小胖腿掖得太緊,秀荷便佯作給花卷松松襪子,抖開點兒距離。含笑應道:“那天義父過來探望,孩子哭著不肯放他走吶,沒辦法,便隨手把玉佩摘下來哄哄他。”

  隨手……鐵面端王怎麼會做隨手的事兒。

  那一聲聲“義父”叫得自然,真不知哪天就把“義”字叫沒了。善珠看著秀荷與子青相似的清顏,容色微有些潸然,默了一默又笑道:“看來確實是喜歡小傢伙的緊呢,從前祈文求過好幾回,也沒見阿乾摘下來給他。這要是被他曉得後來送了別人,該覺得父王不疼他了。”

  那玉佩看著價值不菲,秀荷本也不打算叫花卷受下,但看善珠如此說,便順水推舟道:“哦,被王妃這兒一提我才想起來,三郎前日已經派人去店裡另定了一套,姐弟仨個每人一枚。正想著尋個機會把它還給義父呢,今天恰好拜託王妃帶回去。”說著便把那墨玉觀音從花卷脖子上摘下來。

  善珠定定地看著秀荷的眼睛,見她委實並不知這塊玉的深涵,或許真是鐸乾隨手摘下來哄孩子的也未必。

  她到底是不願意認那個女人留下的骨肉,嘴上說“那怎麼好意思”,手心還是把玉佩包攏了起來。

  “嗚……”花卷只覺脖子一空,貼著胸口的清涼沒有了,愣了一怔,忽而小嘴一癟,委屈地大哭起來。

  老太后正在逗甜寶小姐弟,豆豆一點兒都不怕生,胖嘟嘟的小短腿蹬得可有力,把尿布都掙開了,逗得宮女們嗤嗤笑不停。

  聽見孩子哭,看過來:“喲,你拿他什麼啦,看哭得這樣可憐。”

  “一個玉佩而已,我也不曉得怎麼忽然就哭了,如今的孩子被大人們寵得可嬌貴。”善珠歉然地陪著笑。從來也沒帶過這樣小的稚兒,抱也抱得不對,抖來抖去都吐奶了。

  “嗚哇——”花卷哭得更大聲了,巴巴地找娘親呢。

  奶水的酸味兒可不好聞,她又愛乾淨,想遞去老莊王妃的懷裡,叫母親幫著哄哄。本來也不是故意惹他哭,如此一弄倒顯得像故意刁難,善珠尷尬得不行。

  “哦哦,乖崽崽,不哭不哭了。”秀荷心疼極了,也顧不得失禮便把花卷抱了回來,轉身對太后賠罪道:“大抵是餓了,叫他以為把他的糖搶了。小孩子忘事兒快,兩下子就不礙事。”

  “誰說的不礙事,本王給出去的東西,誰人自作主張收回來?”話音未落,卻被亭外傳來的冷聲打斷。

  “皇上駕到——”繼而是太監揚長而喑嘎的呼喝。

  “恭請聖安,皇上萬歲萬萬歲!”宮女們齊齊屈膝,秀荷連忙隨著一同叩拜。眼梢微往上抬,看到一眾華服男子從長廊上走過來,打前邊的中年男子著明黃龍袍,約莫四十餘歲,劍眉橫鬢,端得是一身帝王威嚴;身後鐸乾與一陌生男子尾隨而行,看不清臉面,身量似比鐸乾略小些,容色冷淡,腿似微有些瘸,走路肩膀不能平;庚武英姿蕭蕭地伴在一側。

  說話的正是鐸乾,隔空看著善珠,語調低沉,隱有慍意。

  從來只在他面前柔順恭從,幾時與人有過為難,怕被誤會,善珠連忙笑臉迎上去:“王爺來了,才逗著呢,說是您隨手給的,一意要還回來。我也不曉得到底是與不是,猜著您也不會隨手把這樣貴重的東西送出去,這就接著了。怎麼這才剛拿起來,孩子立刻就哭了,看這哭得可憐,哄也哄不住……”

  干爺爺近日常來宅子裡看望崽崽們,他聲音低醇好聽,人又溫和俊朗,姐弟三個都很喜歡他。

  “嗚嗚~~”花卷看見鐸乾來,淚眼花花地就往他身上撲。穿一身簇新的小棉襖兒,胖團團的,看著可討人喜歡。

  鐸乾疼愛地把花卷兜著,笑眸幽幽地睇著善珠道:“既然知道本王不會隨手給出東西,王妃又如何多此一舉?玉佩拿來還他,看把小傢伙委屈得不行。”

  是在笑的,那目中卻分明隱有威懾,只是在人前給著她面子。善珠最是了解丈夫的,看鐸乾抱孩子的動作,那樣熟稔,眼神滿滿慈愛,她心中不免悵然……到底還是被那個女人拐著彎兒的搶走了。

  “喲,小乖乖,干奶奶同你開玩笑吶。瞧這哭的,來,還你。”善珠把墨玉觀音掛回到花卷的胸前。

  “咕、咕。”花卷小手兒摸了摸,清清涼的,不哭了,胖腳丫蹭著鐸乾的胸膛,討嬌呢。姐弟三個里他最和干爺爺親,干爺爺的身上有書卷味兒。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