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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莊王妃臉色暗下來,暗剜了善珠一眼,怪她在丈夫跟前太軟弱,連一個孩子都好捏不好。

  善珠只是裝作沒看見,笑笑地看著秀荷……明明就是阿乾送出去的,這丫頭方才竟也與自己含糊不清。

  秀荷可沒這必要,便主動解釋道:“是我自作主張要摘下來的,小孩子戴這樣貴重的糟蹋了。前兒個三郎給買了新的,回去就給他戴上,義父還是把這枚收回去吧。”

  “只是一枚玉佩罷,不礙事。”鐸乾伸手把秀荷輕一擋,寵溺地拍了拍花卷的小屁股。辜負她母女二人的太多,他必不至於讓她留下的骨肉再在善珠的面前吃委屈。

  這一切只當事人知,旁他人等並未覺出微妙。

  太后慈眉含笑道:“皇上今兒個怎麼有空賞雪?早上德妃過來請安,說你今日要在養心殿與幾個大臣議事,這樣快就結束了?”

  並非親生的母子,當年也是因著種種機緣巧合,才叫他這個並無甚麼後家勢力的皇子襲了大位。因此平日相處起來互相也客氣,各自都尊讓幾分。

  皇上謙和應話:“東北面鬧雪災,軍餉供應缺緊;南邊亂黨小有動作,已派欽差南下鎮壓,其餘並無甚麼大事。皇后說今日在永寧宮設了酒宴,有請母后與幾位太妃王妃一道過去賞光,左右是順路,叫朕過來傳話則個。”

  他語調溫醇含笑,想來應與皇后感情甚篤。因看了一眼秀荷,莫名覺得眼熟,不由問太后道:“這位是?”

  秀荷連忙屈膝一福:“民婦叩見皇上。”

  自小長在春溪小鎮,聽街角說書先生喝茶拍案,那故事中的皇帝有如遙遙天尊,今日得幸面聖,卻哪裡膽敢抬頭,搭著腕兒惴惴生澀。

  “嘖,看你把人小媳婦嚇的。”太后樂得笑不停,鎏金的細長指甲套往鐸乾方向指去:“喏,就是你這手下愛將認的義子,這一認,一下子收了一窩,叫他白得三個孫子。”

  命秀荷平身,又叫宮女把豆豆攬過去給皇上看。

  當年都是京城世子王親圈中之人,對各自“交好”的紅顏都認得。皇上看一眼秀荷那張酷似當年戲子的容顏,頓時便把故事從從前看到了現在。

  捏了捏豆豆胖嘟嘟的小臉蛋,意味深長地睇著鐸乾道:“呵,朕說你去歲臘月做甚麼還望江南小鎮上跑。”

  果然這皇帝思慮深重,竟派人在暗中盯梢自己。

  “還是吾皇英明。”鐸乾卻也不介意,只欣慰地兜著小花卷,爺孫兩個看起來好不親昵。

  尾音方落,眼角餘光掃至一側的善珠身上,見她容色些微蒼白,又覺方才對她太過嚴厲,便又溫和地對視了一眼:“晚膳你自己在家吃,不必等我,我還有要事,大概要晚些回來。”

  那目中有交好,到底他這些年對自己一心一意,曉得要見好就收,善珠容色稍緩和了些:“那王爺仔細餓著,我叫廚房給你煲著湯,你回來好做夜宵。”

  “噠、噠~~”那繁複的龍袍看起來好生新鮮,豆豆想叫皇帝爺爺抱,咿呀呀打招呼吶,兩顆白白的小牙齒討喜極了。

  隆泰走過來,是個眉眼清長的男子,因著腿疾,身量偏清弱,面色亦青冷,似已經許久不曾入世。冷漠地看了一眼豆豆,正欲轉身拂袍離去,豆豆的小手兒卻忽伸至他眸下。

  最討厭世間所有黏人之物,他本欲反感地拍開,目光卻被那小袖上的一朵花兒定住。綻放的花瓣瑩白而纖長,曲卷出妖嬈姿態,是某個女人鍾愛的花種。他腳下步履驀地一頓,腦海中迅速掠過一道久遠的嬌笑——

  “阿泰啊,你可曉得這是什麼花嚜?開得可真美,我就喜歡它這樣的潔,就像你對我的這顆心……哦,不對,就像我對你的這顆滿滿真心,一點兒塵埃也不染,一點兒銅臭味也不帶。”

  曇花夜綻,芳華有如彈指之間。人都道它不吉,偏就有個女人信誓旦旦誑他,用它來比作世間最摯最純的愛,比作她視金錢如糞土的真心,然後卻把他騙得體無完膚,經年不愈。

  隆泰頓了足,看一眼面前這張酷似昔年風華絕艷的臉容,薄唇勾起又斂回。啞聲問秀荷:“這小衣裳做得倒是可愛,是你自己做的麼?”

  第106章曇花故事(下)

  紅姨這個女人尤為小心眼,愛斤斤計較,沒人逼她給崽崽做衣裳,她自己愛做吧,做完了送過來,還得默默數著你把那些衣裳穿了幾回。哦,她會在每件衣裳上做個小記號,是不是她做的一目了然。

  次數是她自己暗搓搓定的,根據衣料的好壞,嘴上從來不說,具體多少秀荷也不清楚。你要穿不夠她次數,她就數落你,怪你富裕了,嫌貧愛富,把她心血糟蹋;你要穿多了,好嚜,出門逢人就說:“我跟你講誒,那庚老闆疼媳婦真是沒得說,如今在家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做少奶奶,嬌得呀。瞧,三隻小狼崽身上的衣裳全是我做的。”

  好像秀荷沒給寶寶做過衣裳似的,就怕誰不曉得她干閨女被女婿狠寵著。

  隆泰語調冷得可以,周身氣場詮釋著同一句話:最好都離我遠點。似是甚少與人攀講,聲線喑啞而低沉。秀荷前一刻還在擔心隆泰打豆豆,下一秒卻見他問起衣裳,心裡暗暗舒了口氣。

  因觀他衣料裝容,又與皇上相似臉孔,連忙謙恭應道:“回王爺,是孩子的干姥姥,對姐弟三個喜歡得不得了,今日身上的衣裳襪子都是她做的。”

  “干姥姥……哦,那干姥姥又是誰人?”隆泰語調平淡,臉上似有甚麼陰扈掠過,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角。

  “她是我娘打小的好姐妹,叫阿紅。”秀荷不明所以。

  “阿紅……”隆泰目中鍍上了淺光,卻按捺著聲色,繼續誘導道:“那麼她自己的孫子呢,為何這樣閒,單給你家小子做衣裳?”

  “回王爺,她是我乾娘,她的兒子二蛋才八歲,孫子還早著呢……怎麼,王爺您似是認識她?”秀荷抬起下頜,目中幾許疑惑。

  那女兒嬌顏,美目澈兮,宛若掬一掊水兒,清清透透,煙波浩渺。太似她的戲子娘,心思太乾淨,騙兩下就吐露了真。

  “八歲了……呵,聽起來真不錯。”隆泰從秀荷身上斂回視線,低低自語了一句甚麼,那遠在舊時光中的聲音又從耳畔裊裊拂來——

  “誒,我可警告你,你回頭和那個什麼鐸乾爺說清楚,就說是我阿紅說的,叫他別去招惹小燕笙,那個戲子心太真,和他玩兒不起來,你叫他別害她。”——

  快活樓上下三層,層層喧囂熱鬧,越往上越是得寵的姐兒。她在三樓上正正當中的一房,二八芳華的年紀,花枝招展一般俏嫵。撅著妦腴的臀兒倚在桌沿邊,手中針線不停,說的話卻比繡的針還要多。

  你撩開袍擺在她身旁坐下,執扇笑問她:“阿紅,你在繡甚麼?”

  她倒神秘兮兮起來:“你管我繡什麼,我自己也不曉得,從姐妹手裡借來的花樣,反正給你的就是了。”

  他便不問,彼時少年真是好好脾氣,因曉得那手帕是給自己的,便悄悄掖藏起歡喜。

  天生微瘸,又無母家幫襯,自小便是深宮裡最不得寵的皇子。京城巴掌大地兒,逢出花酒應酬,姑娘們只巴巴地纏著其餘圈中哥兒,對他從來視若不見。人來了人又去,杯酒觥籌夾帶著嬉笑怒罵,他一個人枯坐在那熱鬧中,倒像是個無關的看客。

  也就是她,新捧出的花魁明艷又耀眼,多少人想做她的客,她卻獨獨偏只與他說話。他倒有些受寵若驚了,雖說是個皇子,卻還是頭一回正經與女兒交道,惴惴且從內心溫暖著,只怕她忽然又不理自己,身畔又復了空空無人。

  她見他不問,又顯得沒勁兒了,主動湊過來:“誒,你可知它叫甚麼名字?美得這般不像樣。”

  他告訴她這是曇花。後半句尚未啟口,她就已經高興起來。她總是這樣,一不小心就自己找到了樂子,多壞的事兒也能找到。

  “連名字都叫得這樣好聽。”她說。光陰隔去了十多年,他現在依然能一字一句念出她當日對他說過的甚麼話。她竟然開始憧憬起他們將來的女兒,這個女人的心是有多麼的狡黠,她巧笑倩兮:“那么小名就叫曇曇吧,一不小心就叫成了糖糖,甜津津的。阿泰啊,你說好不好嚜?”

  說著把帕子過到他面前,問他繡得怎麼樣。

  好,怎麼能不好?他都恨不得把她疼化了,她說甚麼就是甚麼,哪裡敢去嫌棄那手帕的寒酸。

  這個女人可摳門,其他姑娘都給相好的王公世子們送西洋掛表、送玉指環、送胸針,她卻從來不送,也不要他給她的一厘銀子。問她,她就刻薄損人:“你個不得寵的瘸腿皇子,不存著點兒私房錢,將來跟著你喝風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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