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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不是她要等的人呀,那道清梧身影不出現,連走過去訛錢的心思都沒有了。

  “該不會是近日鬧瘟寒,把他嚇著了……狗日的,這麼怕死哪算是個爺們!”阿曉忿忿的,等不住自己殺去了碼頭。

  柵欄外不遠的轎子裡,疤臉透過轎簾的fèng隙,一錯不錯地盯著阿曉大搖大擺的臀胯,問手下:“你可知道她站在這裡等什麼?”

  轎外頭的跟班撇嘴不屑:“這種最低等的小土蛇,還能等什麼?看看有沒新來的悶頭船漢,宰點兒塞塞牙fèng……真不懂幫頭為什麼叫這兩小子入幫!”

  兩小子……呵,其中一個可是塊嫩肉。

  疤臉橫了跟班一眼,心情忽然好極,托著腮幫子笑起來:“為甚麼叫她入幫?老子是要吃她的兩坨肉,那‘小個子’的肉老子沒能夠沾上,過陣子可要從她的身上還回來~~”

  兩坨……到底“他”還是“她”?

  反正幫頭男女通吃,那玩意兒前面進來後面出去的,見怪不怪了。跟班“誒誒”地點著腦袋。

  疤臉就不耐煩起來,叫:“看看客人到了沒有?”

  “是。”跟班把帘子掀開。

  此刻已然巳時過半,堇州府碼頭上的霧氣散開,“雲熹號”貨船的影子漸自清明起來。庚武一襲臧青斜襟長袍在風中輕揚,那蕭蕭凜冽的背影在人群中好生醒目,疤臉看到阿曉一顛一顛跑過去的腳丫,臉色就很不好看。

  見張大老爺攜一俊俏後生浩蕩而來,便闔起帘子啞聲吩咐:“叫呂掌柜過去接人。”

  叫呂掌柜的是個微有些駝背的小個子中年,立在轎子外,聽見吩咐連忙迎上前去:“喲,貴客來了!我們八老闆在這裡等了有一個時辰,可算把你們盼來。”

  八老闆就是“禽老扒”疤臉,在應酬場面上一貫叫人如此稱呼。

  張大老爺張大拿隔著帘子打了一拱,呵哈暢笑道:“勞兄弟久等,今次這一頓接風酒,張某做東賠罪。”

  那呂掌柜趕緊擺手:“哪裡敢叫張老闆請,來到堇州府地界,我們八老闆就是東道主。喲,這位是……”

  口中客氣,卻見張大拿身後站一名雙十公子,面貌絕色,執一柄玉骨小扇,雖年輕,眼中卻掖藏一抹蔑視一空的傲。

  便佯作才發現的模樣訝然打問。

  “哦呵呵,這位是在下小婿孝廷,帶出來見見世面。頭一回出門,今後這鹽道上的生意,還請八老闆和掌柜們多多提攜。”張大拿睇著小眼珠子,示意女婿識趣作揖。

  “叔伯們抬愛。”梅孝廷淡笑拱手一禮。

  從來被葉氏寵慣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頭一回離鄉背井與人應酬,那俊秀眉眼間遮不住稍許生澀。

  “好說好說。”疤臉隔著帘子把他從上看到下,嗓音沙啞渾濁的,到底是認可了。

  那呂掌柜便暈開笑臉:“看起來我們八老闆對令姑爺也很是有眼緣。走著,二位一路辛苦,不如逕自去那逍遙樓瀟灑一通,先叫幾個姑娘暖暖身子,旁的吃飽喝足再說。”

  虛扶了一把張大拿,又對梅孝廷笑笑,示意他上後面的一頂轎子。

  原來是走私鹽的勾當,難怪老張家一不見風二不見雨的,黃金白銀卻是滾滾地流進來……只這般大樁的買賣,旦一上了他髒船,日後輕易就下不來了。

  梅孝廷略一躊躇,耳畔忽又響起女人當日所言——“那偷來之物戴在身上,不曉得多少傷人”——心中又為少年時不知事、無意中害她被母親侮蔑而一瞬鈍痛,末了還是抖抖袖子撩開轎簾。

  小黑正在清點貨物,看見梅孝廷隨張大老爺上了轎子,不由蹙著眉頭道:“那梅家二少爺自小被他娘護得像個小太子,今次竟也捨得把他單獨放出來。”

  庚武自然也看見了,狹長雙眸冷冷睇了一眼:“不過岳丈大人提攜女婿罷,操他那麼多心做甚,管好你自個的生意。”

  “咳咳——”

  尾音方落,眼前卻忽多出來一雙灰紫色大鞋板子,抬頭看到一張半生不熟的假娘們臉:“喂,你可算來了!還認得老子麼?”

  口中粗俗,臉卻泛紅,依稀記起來是上回那個什麼曉的勒瑟土棍。

  “走開,別擾了爺兒們幹活。”庚武雋眉微蹙,不懂這不男不女的為何忽而扭擰起來。清寬的肩膀把阿曉撞開,叫弟兄們開一缸青紅,灌兩葫蘆酒準備帶去城裡。

  第047章炒一缸醋

  阿曉被撞了一個趔趄,庚武魁梧的身影擦過她身旁,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今番著一襲暗青印雲紋底對襟便裝,素白的交領一絲不苟,下搭玄色長袍,腰間綴一提墨玉碎流蘇掛墜。不似上一回那船漢的狼野,這新鮮的商人打扮又平生出斯文雋雅的味道。

  自小在碼頭上同三教九流摸爬滾打,獨獨不曾與這樣清慡乾淨又高冷的男兒親近。阿曉想了想,又怕他是不是不記得自己,便去踢庚武身旁的酒缸:“喂,老子們問你話呢,你是哪裡人,一趟怎麼要跑這樣久,這裡頭裝的是啥?酒嗎?先拿來孝敬老子一壺,免得不高興再賞你血饅頭吃。”

  那“血饅頭”三字特意加重了語氣,生怕被旁人漏聽了去。

  庚武正在拆封酒蓋,便不耐煩地睇了阿曉一眼:“不想被撞進河裡,就不要擋道。爺們幹活背後可不長眼睛。”

  嗓音清潤卻冷蔑,把一條大麻繩扔去地上,又單手接過夥計拋過來的酒斗子。

  那沾了酒香的繩子泛著濕漉的暗紅,扭擰著像一條死蛇,阿曉連忙退後二步。

  低頭看了眼自己沒型沒狀的青灰布大褂子,又看了眼庚武修長而乾淨的手指,不由心裡澀澀的,撇撇嘴又彆扭道:“咳哼,你可知道老子們現在是什麼身份?老子入了幫,還是疤臉親自提攜的左右手!你既不從我們漕幫走貨,憑什麼占這麼大塊地盤,識相點挪到那邊去,別擋了幫派的生意!”

  庚武灌好了酒葫蘆站起來,微覷著狹長雙眸,冷冰冰地睇了眼某隻攀在肩頭的小黑手:“給你們的三成利不是白拿的,給了錢就是租了地,有事叫你們幫頭出來和我說話。”

  該死,老子今天洗過手了。

  那眸光拒人於千里之外,卻看得阿曉莫名又紅了臉,忿忿地把手收回來,在褲腰上使勁地擦了擦:“呸,什麼破酒,老子們還不稀得喝!走。”

  甩頭叫阿楓走。

  阿楓顛吧顛吧地隨在後面說風涼話:“這回信了吧,我就說他一定不理你。你看他今天那身細緻打扮,一定是家裡女人給他配搭的,輪不到你。”

  阿曉可聽不進去,唇齒摩咬著:“不然,有些男人天生清簡乾淨。他一定沒女人,沒嘗過女人的男人才這樣沒有情趣。這種不開竅的吶,需要調教,你看我哪天就把他拿下!”

  話還沒說話,想到剛才攀著的那道清寬肩膀,還有那指骨分明的修長手指,臉蛋不由燒紅了半邊。

  阿楓很鄙夷地撇撇嘴:“就像我。我也需要調教,不如你先在我身上試試。”

  阿曉剜了他一白眼,破衣爛衫又髒又臭的,想想都要反胃了:“滾,你算哪門子男人?你他麼就是個癟三。”

  癟三是什麼?癟三就是碼頭上辮子戴花、人見人嫌、不男不女的勒瑟。癟三和癟三好了,生下來的還是小癟三。阿曉想離開這個骯髒的碼頭,那個船老闆雖然冷,可是冷的男人才不會花心。

  阿楓忽而沮喪起來,其實他的五官在孤兒里算是出挑的,可是阿曉從來不正眼看他。他知道阿曉心裡的打算是什麼,敦實的腳步一下子加快:“我不算男人,那你也不算是女人,咱倆誰也不比誰好。”

  氣得阿曉在後面踢了他一石頭,大叫著衝上去卡住他的脖子,兩個人打打鬧鬧,最後又不甘心地尾隨庚武方向而去。

  從清江浦往堇州府一路北上,越往北走,瘟寒越重。晌午的街市上人影闌珊,一塊塊青石大板被連日來的秋雨刷洗得清光發亮。路邊一排店鋪里客人不多,隔老遠的誰若打了聲噴嚏,立刻就把路人嚇得又是捂鼻子又是捂嘴巴。今番遠沒有上一次熱鬧,誰都怕出門被染上瘟病。

  小黑提著酒葫蘆邊走邊嘟囔道:“大哥,就只是掛了他疤臉一個牌子,生意還是咱自個找的,憑白分給他三成利咱不吃虧?”

  “公子行行好,給兩賞錢喝碗熱湯。”

  長街上冷風習習,有路邊病弱的乞丐伸出破碗討錢,庚武扔給他兩個銅板,腳下步履不停:“那疤臉既能掌控這些坑人勾當,背後撐腰的台子必不簡單。堇州府一代往上都是他們的地界,此地不給他分成,到了燕沽口只怕更難於應付。出門在外,有些虧卻是不得不吃,不虧便不能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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