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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句話說得露骨,聽得秀荷面紅耳赤,哪裡還有心思吃。那婆子把話帶到,便吱呀一聲關了門,去到外頭守著。

  前宅觥籌熱鬧,後宅卻靜悄悄,只有知了在枝頭上枯叫。天上日頭偏西,太陽落山了,屋子裡的光線漸漸灰暗。

  秀荷端著腰骨兒直挺挺地坐著,坐到腳尖發麻。耳目眼聽到看到聞到的都是死寂,好像在另一個世界。她把紅蓋頭掀開來看,周遭牆柜上滿目都是書,四書五經、文史古籍……她倒是從來不曉得梅孝廷這樣嗜書,心裡頭疑慮又起,正準備站起來去看。

  悉悉索索,好似有腳步聲在小院外臨近:“呀,原來在這邊院子,上一次見她,還以為她和庚公子是一對,沒想到今天卻配了我們大少爺。我進去找她說話。”

  是南洋帶回來的姨太太,磕著瓜子兒走過來,聲音不大,卻清脆。

  大少爺……秀荷渾身一顫,帕子猛地飄落在地。

  婆子壓低聲音道:“姨太太快別開玩笑,那庚家少爺如今是死是活還不曉得,我們新娘子怎麼會和他好?新郎官還沒鬧洞房,這會可不能先進去,二夫人讓我守著呢。”

  “守什麼守?那多無聊,大家都在前面忙,我打麻雀就差一個,你來就滿了,你陪不陪我?”南洋姨太太對男人和女人都撒嬌。

  “呃……這……我看看。”那婆子也是個麻雀迷,幾句話就被釣起來痒痒,透過窗眼兒看,看見裡頭新娘子正歪躺在床上酣睡,曉得那蛋茶湯起了效果,便把門栓一插擺著步子跟著去了。

  第021章逃夭新娘

  婆子一走,人去院空,秀荷兀地從床上爬坐起來,脊背上嗖嗖的涼……大少爺……那個永遠背著身子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面目蒼白沒有活氣。她們竟然要把她和他綁在一起,讓她給他繁衍生命。

  這感覺像什麼?就像是一張陰冥的畫,那畫已古了舊了,也許風一吹就要散。你卻非要在它上面加一點紅,末了那紅反倒失了鮮活,帶上鬼氣,比先頭沒有顏色時更加頹戾。

  秀荷就是那一點紅。錯了,秀荷不要做那一點紅。

  “呼~~”一陣穿堂風把地上的帕子吹動,那帕子拂起來,落在秀荷的腳面。秀荷指尖一頓,顫了顫,把它撿起來——

  “二夫人,您的話晚輩一直都記在心裡,也已經曉得該怎麼去做……晚輩最近都沒有再與二少爺見面,也不曾去打聽過他的消息。”

  明明心都已死已靜,葉氏卻笑里求好:“傻丫頭,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既然孝廷是真心喜歡你,你也喜歡他,這個婚事,我應了你們就是。”

  她又暗脅她:“聽說你最近和庚武少爺走得近,他們庚家早些年就和梅家不對盤,為了你阿爹和窯上的哥哥,秀荷你也不能任性吶。我們孝廷和你好了這些年,他對你什麼樣,你心裡可是最清楚。”

  她又哄消她的疑慮:“那張家小姐是說給大少爺的,兄弟兩個長得像,叫做弟弟的替著去看看罷。先前不過借來試試你的心,你倒真還記恨上吶?”

  ……

  左一個孝廷,又一個孝廷,謊話圓得相當巧妙啊。這新娘,秀荷不當了。她要去問葉氏,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陰險,連親生兒子她都算計。

  幾步去到門邊,門卻被栓。他們把她想生米做成熟飯。

  秀荷又去推窗戶,大少爺不喜歡開窗見光,連窗fèng也窄,衣裳太繁瑣出不去。

  重坐回床上,身下的褥子坑窪不平,新嫁娘的床上要鋪滿豆子和花生,預示好生子。方才坐著雖不舒服,到底只是羞慌,此刻想起婆子那句“把腿張張,少爺好容易疼你”,卻連氣都喘不過來。

  秀荷把手附去胸前,一顆顆摳解著盤扣,紅著眼眶想要把喜服脫下來。

  “秀荷……秀荷……”窗門邊忽然有人輕喚,嚇得骨頭都差點兒軟下去。

  “……晚春?”秀荷惶然回頭,看到晚春用手摳著門把。

  “怎麼把門栓了?”晚春睇著窗fèng里秀荷莫名詭麗的紅,皺起眉頭。

  秀荷連忙理好盤扣,把心緒藏起來:“哦……是我叫婆子栓的,剛才睡著了,怕孩子們推進來嬉鬧,你進來吧。”連聲音都是虛的。

  “做新娘子還能睡著吶。”晚春開了栓從外頭溜進來,眉開眼笑道:“老太太讓繡女們在前頭幫忙招呼各家太太,我怕你孤單,就進來悄悄看看你。喏,吃吧。怎樣,做新娘子的感覺可新鮮……”

  話一說起來就沒完,把一塊糕點遞給秀荷吃。

  這明明就是大少爺的院子,晚春卻眸光瀲灩,不聞也不問。

  ……大抵一家人都已經曉得,只獨獨瞞著自己和孝廷。

  秀荷按捺著忿意,只作羞赧道:“什麼新鮮吶,和漢生又不熟,硬叫我與他拜堂,快沒把我緊張死。膝蓋都跪得發麻了,再不想來第二次。”

  “哦,原來你都知道呀。”晚春的眸光不再瀲灩了,表情自然起來。

  秀荷便曉得自己猜對,果然是叫漢生走過場……怪自己先前太單蠢,未在起初懷疑時把蓋頭掀開。

  晚春把秀荷的紅蓋頭拿過去,在胸前搖擺比量著,滿目都是憧憬:“要第二次做什麼?我還情願跪,要是能嫁得像你這樣風光,怎樣都滿足了。”

  那身子隨著蓋頭搖來搖去,秀荷看到她腕上的青白玉鐲不見了,便笑問道:“你還說我。好些日子沒聽你說起庚武少爺,先前不是還送過你一個鐲子,最近也不曉得進展到哪裡?”

  晚春面色稍稍一黯,睇著秀荷的眼睛,見她眼中果然沒有什麼,這才扯出笑容來:“他啊……昏過去都快十天了,一直也不見醒。聽說端午那天著了暗算,被人用暗石砸中後頸。庚夫人常去抓藥來著,也是可憐,還容易有指望了,人又沒了。大夥都說他和土匪分贓不均,我想也是,不然哪來那麼闊氣,掏十兩銀子給你……給我買鐲子。”

  晚春的口氣比從前淡了,秀荷看見她染了腮紅,耳垂上戴著新耳環,脖子上掛著新項鍊,估摸著是把鐲子拿去賣了。只不動聲色道:“他對你好歹一番心意,你也沒去看看他?”

  晚春不高興起來,蹙著眉頭道:“看呀,早先我去看過一回,庚夫人不讓進門。不讓我進,我就去問大夫,大夫說他要是真醒不來,那就得在床上睡到死;要是能醒過來呢,身體沒傷,以後還是好人一個。也怪他自己,聽說是在金織橋附近發現的,他也是,下那麼大雨去河邊淋什麼?還好沒和他怎樣,不然憑白把青春搭在他身上耗死。”

  晚春不耐煩地抱怨著,不願別人再提先前喜歡過庚武的事。

  庚夫人慾言又止的笑眸浮現腦海,秀荷連心都不會跳了……她知道庚武為何不回去,為何一個人徒步在河邊淋雨,連身後有人都不曾察覺。

  她打了他。

  他由著她打。他那麼痴狂地抵著她,問她是不是他先來她就肯愛他。她卻把他傷了。

  ——“別為難她,否則我把他帶走。”

  秀荷驀地想起庚武走之前最後的那個握拳……是大少爺!他坐在橋尾,說他剛剛才到。她原本因著那一幕,還心存感激。原來他末後譴走漢生,卻是為了去殺庚武!

  他一直就知曉將要與他成親的是自己。他是孝廷的哥哥,又怎會不知道孝廷對自己的心,卻悄無聲息的默忍著,連成親前都不露聲色……這樣的人,對弟弟尚且如此,他的心,太可怕。

  突如其來又似早有預感,秀荷骨頭裡陣陣涼意,暗暗攥緊手心,不讓手指抖得太明顯。

  扯了扯嘴角,強笑道:“是呢,他如今既然什麼都沒有了,女人誰還肯跟他?還好你醒悟得早,不然白白被拖累了。”又叫晚春在這裡坐坐,自己出去解個小。大少爺愛乾淨,怕屋裡有味道。你要是等著急,那就先走吧。

  晚春見她這般淡定地接受大少爺,只當她不過也與自己一樣,只想攀個有錢人家做少奶奶,兄弟都一樣。便叫秀荷快點回來。說不急,我等著。

  晚春還等著鬧洞房呢,聽說來的都是這個巷弄里的大戶少爺。

  見秀荷出了院子,忍不住這裡翻翻,那裡動動,又把蓋頭覆在臉上搖,偷偷倒兩杯桌上的青紅酒,自己一杯,不知道誰人一杯,吃吃地抿嘴笑……

  隔壁院子裡鳥鳴啾啾,籠子裡養著兔子,缸里藏兩隻烏龜,還有蛐蛐在角落叫,走進來還以為進了甚麼雜技幫。

  窗fèng有隙,透過雕花鏤空,張家的小姐張錦熙面色冷清清地坐在桌沿邊,聽丫鬟饒舌:“小姐,姑爺看起來好生喜歡你,連拜堂都等不過去。先前奴婢還聽嘴碎的說,姑爺和大少奶奶是相好,心想梅家怎麼這樣缺德,把小姐騙進火坑。如今算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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