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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巴上的青茬挲得人快要死去,這感覺太危險,像懸崖……秀荷快要站不穩了,庚武亂她的心,庚武亂她的身……

  “嗯……”連掙扎聲都這麼奇怪。

  秀荷覺得自己快要壞掉了,庚武霸道地把她變壞,竟然想要墮進一種說不出來的泥塘。這是一種紅塵最羞人的情愫,和梅孝廷一起卻從來沒有過……孝廷……

  啪——

  秀荷醞足力氣打了庚武一耳光:“放手。”

  她的聲音忽然間都是沮喪,庚武動作一滯,默了一默,氣喘吁吁地鬆開:“你再打。打到解氣為止。”他一錯不錯地看著秀荷的眼睛說,嗓音焦澀似燃了火。

  啪——

  秀荷又打出一掌,閉起眼睛不看庚武清雋的臉龐,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眶驀地泛紅:“打你怎麼了……要把人逼死倒好了。”

  “沒有心的女人,爺捨不得你死……”庚武狠狠地啄了秀荷一口,末了狠下心把她柔軟的腰谷鬆開:“成親後最好過得舒坦點,別讓爺再撞見你出事,免得爺忍不住把你要了!”

  修長手指拂過秀荷凌亂的胸襟,挑起地上的長棍便走。只是抬頭看橋尾的那一悸間,步履卻將將一頓,繼而漠然打了一拱:“別難為她,否則我把她帶走。”

  聽到腳步聲終於遠去,秀荷拼命拭著唇上庚武殘留的味道,揩好衣襟走出陰影。心口還在發虛,身體也沒有力氣,正待把藥罐子拾起來,腳底下卻驀地一軟——

  那橋尾大雨磅礴,是誰人著一襲墨色對襟綢裳,撐一把黑傘陰萋萋地坐在橋檐下?也不知他來了有多久,清瘦肩膀上落著雨滴,緞布鞋面上亦沾濕一片。

  “大少爺……”秀荷蠕了蠕嘴角,一瞬間天昏地暗。

  “嗯。下午隨祖父去窯上看瓷器,見你不曾帶傘,想要給你送來……才剛到這裡,還不及上橋。”梅孝奕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眼神從秀荷微腫的紅唇、還有衣襟下錯位的一顆盤扣上略過,那清冷俊顏無風無波,叫漢生把傘遞給秀荷——他說他剛到,並沒有看到。

  河對岸風雨飄搖,那個昔日春溪鎮第一大戶家的少爺正大步將將走遠,梅孝奕默默地看了一眼,等秀荷撐傘走到身後,蒼白而修長的手指便撫著輪椅離開了。

  第019章金織花嫁

  姑娘出嫁要起早,四更天一過,梳頭婆便在門上輕叩,叩兩聲:“起早啦,人勤家底富”。再把香花、石榴枝葉熬成湯兒沐浴,從發梢洗到腳趾,換上一身早已備好的白衣白褲。北邊人成親,新娘子得通身穿紅;福城這一帶古早的舊禮多,外頭雖穿大紅,裡頭包著的卻是一溜兒白,暗示姑娘家的貞潔,以及嫁後的從一而終。

  秀荷從木桶里站起來,背過去擦拭身子,胸脯用手兜著,怕紅姨笑她那裡長了紅痣。

  紅姨眼睛瞄來瞄去,哪裡會不曉得。也懶得說她,綿白的斜襟褂子遞過去,偏把秀荷的手拉下。那一朵紅便隨著墜墜的胸脯搖晃,秀荷的臉刷地就紅了。

  紅姨好不得意,斜瞟著眼睛:“咋長得,恁個又尖又翹的,獨這個不學你娘,她可是平的。”保養得宜的手從秀荷腰谷繞過去,嘴上吃吃地笑著,風騷又嫵媚。

  暗示她今晚上有得人疼。

  “乾娘再取笑人,不要你幫忙了。”秀荷最受不了就是紅姨這樣的眼神,連忙把衣帶拽過來自己系。

  紅姨順勢鬆開手,叮囑道:“新娘子這頭一身白可得保管好,回頭老了死了,還得再把它換上,不然可入不了他梅家的棺。”

  一邊說,一邊叫喜婆把秀荷穿好了扶出去。

  喜婆唱一聲:“請出廳,做人好名聲——”把秀荷望堂廳里一面倒置的米斗上坐好;再唱一句:“坐依正,新娘得人疼——”年長的婆子便走過來為秀荷挽面梳頭。

  那唱腔渾沉冗長、悠遠古怪,明明喜慶,怎生卻似那橋下行巫的女瞎子在念法事,迷迷沉沉,似昏似醒。

  一面鏡子把人影映射,頭髮先梳,姑娘的抓髻不扎了,綰成一朵連環曲婉地盤在腦後,插一支金簪把花戴上;待臉面開全,打上胭脂,紅唇兒再把口脂輕抿,那鏡子裡頭一張新鮮嬌俏的臉兒便現了出來……明眸善睞,春水泛波,楚楚動人,婆子們嘖嘖誇讚。

  秀荷稍稍把釵子往斜里一移,少時一想到要嫁入梅家就又憧憬又羞怕,臨了臨了,怎麼心裡頭反而靜靜的,竟然靜得出奇。

  紅姨沒嫁過人,從來就把子青的閨女當做親生的疼,秀荷沒哭,她看著秀荷出嫁,自己眼淚倒一把一把地掉:“去了別人家,這犟脾氣可得好好改改,做人媳婦可不比當閨女,要吃得了委屈、咽得下苦……咽不下去也是你該。總勸你你也不肯聽,那庚三少爺多好,生得俊、又能幹,還護你,結果現在被你害得……”

  許是想到了甚麼不該說,連忙又把話頭將將繞過:“梅二小子好是好,到底是個少爺脾氣,不曉得照顧人,你一個人在深宅大院裡,誰幫你?”

  又聽到那人的名字……秀荷指尖微微一觸,那次金織橋上打過他兩掌,後來都沒有再在她的面前出現過,她也沒有在梅家祠堂看到他,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一般。倒是有幾回在街上看到庚夫人抓藥,隔老遠的便對她笑笑,那笑眼溫和,總像是有內容欲言又止,秀荷心裡莫名不安妥,又不好意思走過去問。

  罷了,看鏡子裡頭長髮已被綰成了髻,以後姑娘家的心事也該藏起來,和從前做個了斷。

  秀荷說:“既是光明正大的嫁娶,又不是賣身,他日乾娘想秀荷了,就進來看看,快別哭了。”

  “快打住,大喜的日子又說什麼喪氣話!”關長河著一身簇新禮服從大門外邁進,乍一眼看見綰了髮飾了妝的妹子,眼神鈍鈍地一愣。想想這些年朝夕相處,看她從生下來一個拳頭點點大,變作如今的嬌美新婦送出門,心裡頭真有點不是滋味。

  強收回眼神,問喜婆:“都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該出門了!”聲音悶悶的。

  “急什麼,等一下,規矩還沒辦全吶!”紅姨拭拭眼睛,趕緊拿來一碗湯圓叫秀荷吃。秀荷吃了三個。說不行,得成雙,成雙了好生龍鳳胎。那梅二少爺天生桃花命,有了孩子才能栓得住男人。聽得秀荷臉頰羞紅,只得又吃了三個。哥哥彎腰把她兩手一托,托去了寬厚的脊背上。那盛湯圓的碗沾了口脂,紅紅一縷隨著湯水在碗邊游移,像她此刻腳底下的空落,紅繡鞋兒蕩來蕩去。

  哥哥又彎腰把她兩手一放,秀荷被背到了喜轎上。喜轎內空間仄逼,四面短窄,大紅的轎簾一放,秀荷聽到紅姨終於忍不住嚶嗚大哭。她把紅蓋頭掀開來看,看到躲了一上午的老關福站在屋檐下,吧嗒著菸斗往這邊要看不看。瘸了以後的他迅速地老著,不像小時候那麼威武高大,秀荷又想起了她娘。

  抿了抿嘴唇,那出嫁女的心酸這才生出來,眼眶通紅通紅的。

  花轎沿福城繞了一整圈,又搖過金織橋,然後才往花厝里一條弄抬進去。這條巷弄里都是大戶人家,平日各個大門緊閉,今日有喜事,小姐少爺家生子們才被放出來看熱鬧。見喜轎兩抬一前一後,綁紅繩的腳夫步子一搭一搭,紅轎杆唱著吱呀吱呀,紛紛圍攏過來討喜糖。

  秀荷在轎子裡坐不穩,身子蕩來蕩去,連忙撐開手把左右扶住,心裡頭到底是怕了起來……那做人新娘的感覺,就好像案板上的一條鳳尾魚,誰人都可以戲殺。

  梅家大院門前兩具石獅掛彩,恭喜聲、爆竹聲震耳欲聾。張家的轎子也恰恰好抬到,送嫁姆扶著秀荷下轎,秀荷透過紅蓋頭,看到對面一雙精精巧巧的三寸金蓮,便曉得那是張家的小姐張錦熙。

  秀荷往上一階,張錦熙也稍慢往上一階,秀荷便曉得她也在偷看自己。這樣細膩敏銳的書香小姐,配大少爺也好,能夠把家掌起來。秀荷以後不和張錦熙爭,她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夠堂堂正正叫自己娘就滿足。見張錦熙依舊稍慢於自己半步,曉得她分分鐘都在注意自己,便悄然把不曾纏過的腳藏進裙子裡頭。

  圍觀的客人們都在嘖嘖讚嘆,這個比著袖子道:“少奶奶們都是百里挑一,你看那身段一模一樣,步子也走得相似,就不曉得裡頭的臉有多俊?此番梅家也是做全了,兩個少爺誰也不偏袒。”

  “可不是,連喜服也都在一塊兒做的。聽說料子是托連升布莊的掌柜從京城裡特特買來,一人做了一身!”

  有知事的聞言,連忙壓低聲音道:“嚇,那是你們不曉得。外頭看著是差不多,其實差別可大了去,聽說一個不過老太太選出來的繡女罷……只不曉得是配給哪個少爺。我估摸著是那個半癱子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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