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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春末的衣裳薄,一鞭子打得她裡頭的皮膚立刻綻開了花。

  左右兩臂被土匪嘍囉箍著動彈不得,小鳳仙吐出一口血水,咧著嘴角乾笑:“黑爺您給的那幾兩銀子奴家都存著呢,哪裡敢糟蹋?您在外頭的女人那麼多,十天半月也不來我這裡一趟,還不興得奴家再尋個相好了?大不了那些銀子還您就是。”

  “放了她!有本事沖爺爺紅刀子來,拿女人出氣算什麼英雄好漢!”秀荷看到哥哥關長河憤怒地齜著牙,想要掙脫開束縛。

  關長河是關福的親兒子,兩道眉毛特別濃,生就是東北面漢子的高壯魁梧。小鳳仙就貪愛關長河這一點,但遇見他來怡春院送過幾回酒,一來二去就把他勾引上。未料他是個專情的雛男兒,竟然就斷不了。小鳳仙自己也捨不得斷。

  老關福還等著兒子傳宗接代呢,他倒好,想要紅刀子進了。秀荷瞪著她哥哥,替阿爹恨鐵不成鋼。

  那獨眼黑掌柜似笑非笑地睇了眼關長河:“動不動她~~老子都不會放過你。但見你是條漢子,想必是那女人溝裡頭騷,先把你纏上了。我老黑講道理,給你個機會。你把那孩子頭頂上的番茄射下來,射中了,我放你們繼續相好;射不中,孩子死了,那是你該,你自己去官府裡頭償命,這夠公平吧?”

  這顯然是不公平的,不說關長河右手兩指頭小時候傷壞了筋骨,更何況他從來就沒有拉過弓。

  “你們這群猖匪,官賊勾結的畜生!”關長河掙扎著罵道。

  “嗚嗚~~娘,我怕……娘救我……”七歲的二蛋被捆在牆根下的柱子上,嚇得眼淚汪汪的,小褲子都濕了。

  “哎唷我可憐的兒~,關長河你老關家作孽誒——”一聲“娘”叫得紅姨心肝都碎了,她不稀得和男人相好,自己也不會生育,這撿來的二蛋她可是當做親生骨肉來疼。

  一勁抹著眼淚求黑掌柜開恩。

  黑掌柜晃著腦袋四下環顧了一圈,哧哧呵呵地笑道:“你下不了手也可以,我老黑也不是不通情面的,那就讓人來替你射好了……你來?你來?”他用馬鞭戳著周遭的看客和姐兒,戳到誰,誰就立刻尖叫著躲得遠遠的。一眾土匪在一旁樂得肆意拍腿。

  “都不來,那就把你下面的老二剁了,把這騷娘們的溝子封了,然後就兩清了。”黑掌柜撫了撫寒閃閃的銀眼罩。他是這附近山頭最殘狠的土匪,殺人不眨眼,福城裡沒有哪個人不怕他。

  “封溝子”,即用炒熱的辣椒麵和滾水先把那裡燙麻了,然後再趁紅腫腫的時候用細繩線把口兒fèng起來。那時大戶人家的姨太太偷情,倘若被主家發現了,就多用這“封溝子”的懲罰。

  “黑爺爺饒了奴家一命吧。”小鳳仙終於害怕了,跪在地上哭著求情。

  “掌柜的說話算話,在下斗膽前來替他就是。”庚武走上前,從嘍囉的手裡接過小弓。

  熟悉的嗓音,聽得黑掌柜乍然回頭。見是一襲鴉青色長服的庚武立在對側,身旁站著個如花俏美的小閨女,不由訕笑道:“喲呵呵,原來是庚武兄弟!那日在途中被你接活了一條腿,還來不及謝你女人和盤纏,想不到短短月余,你這就‘名糙有主’嘍,呵,呵哈哈哈!”

  他說著,若有似無地瞟了秀荷一眼。

  傳言獨眼黑山掌柜的另一隻眼並不瞎,乃是眼珠子天生棗紅,嗜血又可怖。見那銀眼罩漆光閃閃的,好似藏在裡頭的眼睛正在將人掃量,秀荷不由心裡發怵,下意識地往庚武身後躲藏。

  庚武卻被她這不自知的依賴心中一暖,他自己也說不出原因的,就是喜歡秀荷這樣嬌嬌的把他當做庇護。

  垂下的掌心觸碰到秀荷冰盈的指尖,她的手指他見過,纖巧又白細,軟軟的,像未長成的孩子一般。庚武握了握手掌,忽然便將秀荷的手牽住,把她往自己身後一避。然後對黑掌柜拱手抱了一拳,慡朗淡笑道:“多日不見,老黑大哥別來無恙!”

  此刻的庚武,衣擺撩在青藤紋腰帶上,底下是一襲墨鐵色的寬鬆長褲,那綁腿扎得緊整,背影清寬灑落,看上去竟頗有些江湖客的味道。從前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正經人家的闊少爺,分別四年,如今卻遊刃有餘地與土匪攀兄道弟,秀荷不由對庚武凝眉相看……他總是有太多的未知,讓她情不自禁為他側目。

  秀荷不知道,庚武被抓去的北方大營,那是個冬天能把人耳朵凍得掉下來的荒遼之地。朝廷把三教九流的漢子們壓去那裡,他們在遮天蔽日的森山老林中挖人參、鋸大樹,用弓箭與長鏢和猛獸對決,他們早已經熬成了一群魔。庚武亦在這四年的時間裡,交結了一群能以命換命的生死兄弟。

  想到方才那隻牽住自己的粗糙大掌,秀荷心裡撲通通一陣跳。她從小就外柔內剛,從來不曾有人這樣悄無聲息地將她保護,就算是從前梅孝廷霸寵著她,她也沒有生出過這樣的安心……梅孝廷只會氣她。呀,她竟然一整天都沒有想起過他。

  秀荷的眉頭便蹙起來,不察痕跡地回頭看了眼紅姨。紅姨正在拭眼睛,但顯然沒有把庚武方才的那個動作漏過。她現在心疼她的二蛋,分不出心思來笑話自己,回頭路上看到了,不定又要怎樣編排。紅姨就是個女妖精。秀荷的雙頰染了紅暈。

  那土匪見秀荷藏起來,不免了無生趣。意猶未盡地收回眼神,指著關長河問:“這小子他媽偷了老子的女人,你說他是你誰?”

  庚武打了一拱,沉聲應道:“是在下的兄弟,多有得罪,還請黑掌柜看在庚武一番薄面上,高抬貴手則個。”

  “好說,我老黑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既然兄弟替他開了口,這人情大哥我便做了。”黑掌柜把腳搭上座椅,指了指嘍囉手中的小弓:“早就聽道上兄弟說你身手了得,今日就讓弟兄們見識見識你的身手罷!”

  “承讓。”庚武接過弓箭。

  “等等。”黑掌柜又看了一眼秀荷,指著秀荷嬌滿滿的胸脯道:“放了那尿褲子的小毛頭,爺要把她當做靶子。你,還得蒙上眼睛。”

  “嘶——”一眾圍觀的客人姐兒們不由齊齊望向秀荷——閉眼睛射箭,要人命啦!

  秀荷心尖兒一跳,連忙凝眉仰視庚武。

  關長河齜牙怒吼:“看誰人敢動我妹子?有種的就拿爺爺做靶子,來啊,你個缺眼睛的老王八蛋!”

  黑掌柜的臉色刷地陰沉下來。

  “哥,你就給我閉嘴吧,還嫌惹的事兒不夠多!”秀荷回頭惱了關長河一眼。

  關長河一句話噎在喉嚨里,自知理虧說不出話來。

  庚武試了試弓,眸光瀲灩地看向秀荷:“放心,我不捨得你死。”

  那眼神中有寬撫,有鎮定,秀荷一瞬間竟然就信了,竟然就這樣把命交在他手裡。

  幾個土匪嘍囉拿著麻繩走過來,秀荷被綁在一丈遠的柱子上。那柱子潮濕冰涼,把她的腰腹勒得難受。隔著一丈多寬的距離,她看到庚武眯著長眸滯滯地鎖住自己,然後一層紅布把他的眼睛蒙了起來。

  只是一張兩個巴掌大的小弓箭,握在庚武的掌中並不費力氣。那雙眸在紅布下迷濛,隱約可見對面少女婉秀的身影,即便是隔著丈許的距離,他也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他每天晚上都想著她、把她捂在胸口,一邊掙扎抵擋著熱烈的情潮,一邊又像著了魔般一遍一遍地把她回憶,那雙隆起的白,那顆瑩潤的果,還有她口中的嗔嚀怒罵……在冥冥靡靡之中攝了他的魂。他時常想,一開始他就應該追上去,把她的牡丹紅兜還給她,而不是鬼使神差地留下來,然後便被套進了她的泥淖。

  腦海中是今夜與秀荷在屋檐下痴痴相看的一幕,庚武在紅布下眯起雙眸,他想起秀荷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柔軟秀髮,那裡有花糙的淡香,他的箭便稍稍往上移動,移到了秀荷的頭頂;他又想起了她的唇,她的唇天然嫣紅,上唇比下唇略薄,這樣的唇形總帶著一絲倔強,讓人情不由衷地為她心動……他真的就差了一點,差一點點就俯下薄唇吻了她。

  庚武的箭又往正中間移動了一點點——

  “嗖——”

  他把弓拉開,所有人的齊齊屏氣。

  那箭在燈火琉璃下直直地刺向秀荷的雙眸,秀荷牙一咬,狠狠心閉起眼睛。聽天由命。

  “噗——”

  一顆小拳兒大小的番茄四分五裂,所有的人都為之拍手叫好!

  “盲眼射靶心,神啦!”

  “天也,此番被庚三少爺長了見識!”

  ……

  “好個龜兒子,敢拿俺寶貝閨女的性命去換窯姐兒,看老子今個打不死你!”秀荷軟軟地癱在地上,聽見老關福提著酒葫蘆大步將將地闖進來。老關福脫下大鞋拔子啪啪啪地往關長河脊背上打,秀荷聽見哥哥捂著腦袋四下嗷嗷躲藏。哥哥活該,秀荷可不替哥哥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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