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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說,近代日本的中學及軍隊中上述事態之所以具有這種性質,來自日本古老的嘲笑和侮辱習俗。日本人對這類習俗的反應也並非中等以上學校和軍隊創造的。不難看出,在日本由於有“對名分的情義”的傳統規範,嘲弄行為的折磨人就比在美國更難忍受。儘管受嘲弄的集團到時候會依次虐待另一個受難集團,但這並不能防止那個被侮辱的少年千方百計要對虐待者進行報復,這種行為方式和日本的古老模式也是一致的。在許多西方國家中,找替罪羊來發泄積憤是常見的民間習俗,日本則不是這樣。例如,在波蘭,一個新學徒或年輕的收割手被嘲弄以後,他不是向嘲弄者泄恨,而是對下一代徒弟或收割手發泄。日本的少年當然也有用這種方法消除怨恨的,但他們最關心的還是直接復仇。被虐待者必須直接報復虐待者才“感到痛快”。

  在戰後重建日本的事業中,關懷日本前途的領導者們,對戰前日本成年學校和軍隊中這種侮辱青少年、戲弄青少年的習俗應當給予特別注意。應當充分強調“愛校精神”,以至“老同學關係”,以消除大欺小、高壓低的習俗。在軍隊中必須切實禁止虐待新兵。雖然老兵對新兵應當進行嚴格訓練,正如日本各級軍官一樣,堅持嚴格要求在日本不算侮辱,但嘲弄、虐待則是侮辱。在學校和軍隊中,凡是上級生或老兵讓下級生或新兵搖尾裝狗、學蟬鳴、或者在別人吃飯時間讓他們“立大頂”,都必須受到懲罰。如果能有這種變化,那對日本的再教育將比否定天皇的神格以及從教科書中刪除國家主義內容更加有效。

  少女不學習“對名分的情義”的準則,沒有男童那種在中等學校及軍隊訓練中的體驗,也沒有類似的體驗。她們的生活遠比男子平穩。自從她們懂事的時候起,她們就受到一種教育:無論什麼事情都是男孩當先,禮品、關懷,女孩都是沒有份的。她們必須尊重的處世規則是,不容許有公然表白自我主張的特權。儘管如此,她們在嬰幼時期也和男童一樣享受了日本幼兒的特權生活。特別是當她們還是幼女時,可以穿鮮紅的衣物。長大成人後,那種顏色的衣物就不能再穿了,直到第二個特權時期開始,即六十歲後才能再穿。在家庭里,她們也象其兄弟一樣,可以受到彼此不睦的母親和祖母雙方的寵愛。另外,弟弟或妹妹總是要姐姐、也要家裡的其它人跟他“最親”。孩子們要求與她同睡,以表示最親。而且她常常把祖母給予的恩惠分給兩歲的幼兒。日本人不喜歡單獨睡覺。夜裡,幼孩可以把被子緊挨著他喜歡的年長者。“你對我最親”的證據就是兩個人的睡床緊挨在一起。九歲或十歲以後,女孩子被男童的遊戲夥伴排除在外了,但還可以在其他方面得到補償。她們可以炫耀新的髮型。十四歲至十八歲姑娘的髮型,在日本是最講究的。她們可以穿上絲綢衣服,而以前只能穿棉布衣服。這時,家裡入也千方百計打扮她們,讓她們更加漂亮。這樣,女孩子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滿足。

  女孩子必須遵守各種各樣的約束,這種義務要她們自己直接承擔,無須父母強制。父母親對女孩子的家長權不是通過體罰,而是通過平靜而堅定的期待,希望女兒按照要求來生活。下述事例是這種教養方法的一個極端例子,值得加以引用,它說明了女孩子所受的那種不甚嚴厲、似有特權的教養的特點,即一種無權威的壓力。稻垣銀子從六歲起就由一位博學的儒者教授漢文經典:

  “整個兩小時的授課,除了雙手和嘴唇外,老師紋絲不動。我坐在老師面前的榻榻米上,也得同樣端坐,紋絲不動。有一次正在上課,不知什麼地方不合適,我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屈起的雙膝角度稍有偏移,老師臉上立刻微露不滿的驚憎神色。他輕輕地合上書、慢條斯理然而很嚴峻地說:‘姑娘,你今天的心情顯然不適合學習,請回房間好好思考思考。’我小小的心靈差得無地自容,但毫無辦法。我先向孔子像行禮,接著向老師行禮道歉,然後畢恭畢敬地退出書房。我小心翼翼地來到父親跟前,跟平常課畢時那樣向父親報告。爸爸很吃驚,因為時間還未到。他似乎不在意地說:‘你的功課學得這麼快啊?’這句話簡直就象是喪鐘。直到今天,想起這件事仍似有隱痛之感。”

  杉本夫人在另外一個地方描寫她的祖母,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日本父母態度的一個最顯著特點:

  “祖母態度安祥,她希望每個人都按照她的想法去作。既無叱責,也無爭辯,但祖母的希望象真絲一樣柔軟卻很堅韌,使她的小家族保持著她認為正確的前進方向。”

  這種“象真絲一樣柔軟卻很堅韌”的“希望”之所以能夠收到如此好的效果,原因之一就是每一種工藝和技術的訓練都非常明確。女孩子學到的是習慣,而不僅僅是規則。幼兒期的正確用箸,進入房間時的姿態,以及成年後學習茶道和按摩,無一不是由長輩手把手教,反覆不斷地練習,直至嫻熟形成習慣。長輩們從不認為孩子們到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學到”正確習慣。杉本夫人描寫她十四歲訂婚後如何學習伺候未來的丈夫用餐。在此之前,她一次也沒見過未來的丈夫。丈夫在美國,她在(日本的)越後。可是,在母親和祖母的親自監廚之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親自下廚做幾樣據我哥哥說是松雄(未來的丈夫)特別愛吃的食品。我假想他就坐在我身旁,我為他夾萊,並且總是勸他先吃。這樣,我學習關心未來的丈夫,使他感到愉悅。祖母、母親也總是裝做松雄就在眼前似地問這問那。我也很注意自己的服飾和動作,好象丈夫真的在房間裡。如此這般,使我學會尊重丈夫,尊重我作為他妻子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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