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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們一些經濟援助」的時刻,可能臉就轉開了,再不然罵:「那是活該,自作自受,誰讓他當

  年不聽我的話,現在我也幫不上……」

  現在問題來了。怎麼弄吃?怎麼養她?誰為她每天噴水以維持潮濕。誰拿鴨嘴筆餵她喝

  水?誰出去抓蟲,再小心地把蟲放下去?又由誰來為她繼續找對象?

  老婆說得好——「你乾脆把她帶回台灣好了,台灣暖,有蟲吃,你可以天天去公園抓

  蟲。」

  可是我已經打聽過了,帶小動物進去,要先檢疫,帶著檢疫證書通關。有些還得存在

  「關上」觀察好長一段時間,派蒂不能活幾天?又有誰會照顧她?連我教秘書打電話去問怎

  麼帶螳螂進去,人家都當她是開玩笑。

  提到秘書,她確實給陳維壽老師打了電話,陳說他自己現在沒有螳螂,會問問學生,又

  給了他家和辦公室的電話。我昨天夜裡打去,他說學生也沒有,大概「季節該過了。」

  我當時心想,難道在台灣,雖然四季都不太冷,螳螂也得按照那註定的生命循環交替的

  「時間表」過日子,如昆蟲書上所說「以卵過冬」?我也想,是不是有些蟲卵會像鬱金香的

  鱗球一樣,非得用低溫催生不可。

  三十年前,我從國外帶了幾個鬱金香球回台灣,種了都不發。倒是其中有一個最爛的,

  原本要扔掉,被我老母以為是洋蔥,放進冰箱好一陣子。當我把它「救」出來,又當笑話種

  下去之後,沒多久就抽葉、綻放了。

  坐在花窗前,我不再能凝神冥想,還有個原因,就是因為我總得注意外面的動靜。草地

  上有沒有黃蜂在飛?花上有沒有蜜蜂光顧?很奇怪,好幾次看見「蜂影」,在我的窗前一

  掠;等我衝出去,卻不見了。

  今天又是這樣,一溜煙、一溜煙地出現「蜂影」,但都飛得太快,真是「來無影、去無

  蹤」。突然想起以前殺死的那一窩蜂,也是進進出出,交通頻敏,卻快得教人看不清。對!

  說不定這裡,也就是我的花窗附近,正好有一窩蜂,真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

  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穿起夾克往外走,決定去守株待蜂。

  天已經相當涼了,尤其是午後,窗前的花圃落入梧桐樹的陰影,就有了冬意。更討厭的

  是,沒了陽光,連飛蟲也看不清了。

  我相信黃蜂除了在花間穿梭,是慢慢飛,其他時間一定飛得極快。如同開計程車的人,

  空車找客人的時候慢慢開,客人上來之後就突然加快。有目標的人,快,而且少出事;沒目

  標的人,慢,又易出事,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我是不是眼睛有毛病,患了「飛蚊症」?明明看見一道黑影飛過去,為什麼跟著又什麼

  都找不到?

  我開始探著步子進入花圃。這花圃原來不過一公尺,經過我一年年擴張,已經有三公尺

  半的「縱深」,至於「橫幅」更有十公尺以上。

  即使是自己的花圃,長久不進入,也會成為蠻荒。最起碼有了蠻荒的恐怖感;怕什麼怪

  蟲跳出來、怕長了「毒藤(poison ivy)」,怕生了帶刺的草。如同久久不聯繫的朋友,見

  了面,先得有一番「試探」的感覺。

  許多一年生的草花,都已經凋零了。有些草花的種子,一碰就會爆開,好像會咬人的小

  蟲。我順便拔了幾棵野草;在樹林中,它們努力地長高,下面全不生葉了,長長的莖,有一

  公尺多,細細的,連著淺淺的根,輕輕一拔就起來了。這道理很簡單,所謂「蓬生麻中,不

  扶而直」,它們根本自己不用「站著」,只要擠在樹叢中就成了。

  正彎腰拔草,突然耳邊「嗡」地一響。一道黑影快地掠過,正掠過我的手,穿進樹叢。

  我趕緊站直,不再動,避免被出來巡邏的隊員攻擊,我已經確定——這裡住了一窩蜂。

  那是一種土蜂,也就是「黃夾克」,它們銜泥在窗根和牆縫間作窩。以前我不清楚,直

  到前兩年,看到一隻啄木鳥,啄我的窗欞,才發現上面一堆堆的黃泥,裡面住了許多土蜂。

  現在我猜,又有了一窩。

  我靜靜地等著,這一靜,就天機乍現了。簡直是一隻接一隻,在進進出出,而且一碰到

  我的窗腳,就不見了。

  我跳出花圃,換個角度看,原來它們是住在我的窗子裡。我的花窗是用鋁條作「窗

  框」,那鋁條是中空的,正好有一頭露在外面,而且朝下,淋不著雨。這些聰明的「黃夾

  克」,居然就住在裡面。真沒想到,我天天在院子掃黑,其中有不少「主犯」,卻出於我自

  己的門牆。

  我沖回屋子,找出那瓶「殺蜂劑」。費了好大力氣,才找開蓋子。但是剛舉起,又放下

  了。

  我為什麼殺它們?如果為了派蒂,殺死的蜂,身上全是毒藥,根本不能吃。如果為了自

  己,它們從來不曾主動出來螫我,我又很少進入花圃。甚至可以說它們幫我傳播花粉,跟我

  不是「敵人」,而是「共生、共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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