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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脊背挺直,下巴收緊,對,就是這樣,很好!”宗見一邊糾正清川,百忙之中竟然稱讚道,“你的腳真美。”

  清川很尷尬,她的身份和年齡使她不太習慣露骨的讚美。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漂亮的大腳趾,就像藝術家的手指。”宗見補充一句。

  做完宗見教的幾個入門動作,清川感到透徹肺腑的舒暢,僵硬的關節舒張開來,似乎有氧氣從縫隙間滲入,隱痛的膝蓋也不再添亂。

  “你和你先生不太一樣。”宗見審視著她。

  來了。清川怒不可遏地想。這麼俊秀的男人,竟然也不能免俗。他一定會說,你很隨和,你先生比較內向。然後就嬉皮笑臉地蹭上來,言語間占些便宜。這是清川最常遇到的一種狀況。語言騷擾。然而宗見接下來說的是:

  “你先生的心態很迫切,以至於將瑜伽作為了純粹的體育運動。”

  “而你是淡定的,”他說,“你是在全方位地吸納瑜伽的精髓。”

  晚飯過後,清川沒有如常看電視或是準備論文,她坐在廚房的餐桌邊發了整晚的呆。滿城以先知先覺的姿態,居高臨下地盤問她學習的感受,被她一語帶過。

  宗見的出現,具有驚天闢地的意義。由宗見,清川清晰地回憶起了一個男孩子。在此之前,她翻屍倒骨,都無法完整地拼湊出他的長相。他們照過一張畢業合影,清川費了很大的力氣去尋找,別的時期的畢業照都在,惟獨有他的那一張,蹤跡全無。

  宗見與那個男孩子有一點相似,尤其是側面,從鼻翼到耳朵的那一條弧線,很單薄,孤零零的。看到那條弧線的剎那,清川突然就想起那個男孩子,先是側影的輪廓,繼而全部回想起來。

  睡在蒿草叢中的初戀(1)

  一年以前,在更換節育環的例行檢查中,清川被查出患有漿液狀卵巢囊腫。醫生預言,這種囊腫可能癌變,必須治療。清川利用暑假做了囊腫切除手術。

  手術出了紕漏,麻醉劑的使用略微超量,導致清川術後昏睡了整整24個小時。滿城一向不為私事耽誤工作,清川一被推出手術室,他就依時去上班了。陪伴在清川身側的是屠秋莎,她不眠不休地等到清川醒來。

  傷口初愈,屠秋莎突然很慎重地說出一個名字,問清川那是誰。清川乍然一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怔忪半晌才反應過來,屠秋莎口中似曾相識的名字屬於高中時的一位男同學。

  “你在昏迷中,嗚嗚咽咽地喚著這個名字……”屠秋莎告訴她。

  那個男孩子是在高三那年轉學過來的,據說原籍在偏遠的鄉下,因為城裡的中學教學質量更為優良,男孩子的家人就湊錢讓他來讀一年高價書,全力以赴衝刺重點大學。

  清川的語文成績位居榜首,男孩子的數學很棒,他們經常相互請教,彼此間就有了淺淡的情誼。然而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高考是相當酷烈的,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拼殺,一派刀光劍影的混亂。清川和男孩子註定了不能在高三的兵荒馬亂中談一次青春年少的戀愛。

  他們沒有親吻過,沒有牽過手,甚至,沒有說過愛。

  稍顯繾綣的一回,是六月末的一天午後,自習時間。窗外知了聒噪,大家都端坐在課桌前搖搖晃晃地打瞌睡,可又不肯奢侈地回寢室睡午覺。教室里漂浮著濃濃的睡眠的氣息,像雲一般,把人托起,緩緩緩緩地曳動。細微的鼾聲響起來,教室里一陣鬨笑。忽然地,就沸騰了。有男生躍上講台,在黑板上畫漫畫,有人頑皮地往打鼾的同學頭上插一片樹葉。

  清川嫌吵,約男孩子出去溫書。他們揣著書本溜出校門,在河灘邊找了一處陰涼的蒿草叢,坐下來看書。河床兩側已然乾涸,露出光滑的大石,河中央卻水流湍急,捲起清涼的風。蒿草里有蚊蟲,清川取出隨身攜帶的清涼油,抹在光光的手臂和小腿上,然後遞給男孩子。

  “別浪費了,我皮厚,蚊子啃不動的。”記得當時男孩子是這麼說的。

  背了一會書,清川覺得倦,躺下來,用書遮著眼睛,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那一覺真長啊,伴著青草香、流水聲以及河心吹來的風,連續熬夜的清川痛痛快快地酣睡了一場。

  男孩子也睡著了,清川醒來時,斜陽西墜了,他猶在夢中。

  他們消磨了整個下午。而那個下午,英文老師請來了往屆的高考狀元介紹應考經驗。清川和男孩子都錯過了。不知道男孩子是怎麼想的,反正清川沒有絲毫的悔意。

  後來……

  就沒有後來了。

  清川和男孩子如約考取了大學,兩地相隔千里。男孩子寫過兩封信,清川回過一封,都是風輕雲淡的。不知怎麼的,漸漸就中斷了聯繫。

  在男孩子以後,清川正式談了幾次戀愛。奇怪的是,清川每一次都被拋棄掉。她總是很盡力地進入狀態,馬不停蹄地從這一個戰場迅速奔赴另一個戰場,鬥志昂奮地談著她永遠以為是最後一場的戀愛。她如此投入,如此敬業,然而仍舊無法擺脫被淘汰出局的命運。

  學校合唱團的吉他手在黃昏懷抱吉他,站在清川的宿舍樓下,吟唱著台灣校園民謠,成為校園一景。不過這一次的周期很短,兩個月便結束。因為吉他手愛上了別人,他站在了另一間窗下彈奏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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