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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遺臭萬年」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二日,國民黨當局為掩飾其自動放棄山海關等長城要隘的罪行,在北平中山公園中山堂舉行追悼陣亡將士大會。會上有國民黨操縱的童子軍組織送的輓聯,上寫:「將士飲彈殺敵,烈於千古;學生罷考潛逃,臭及萬年。」〔7〕語言歷史研究所應作歷史語言研究所,是國民黨政府中央研究院的一個機構,當時設在北平。許多珍貴的古代文物歸它保管。一九三三年日軍進攻熱河時,該所於一月二十一日將首批古物三十箱、古書九十箱運至南京。 昨閱及大作《透底》一文,有引及晚前發表《論新八股》之處,至為欣幸。惟所「譬」云云,實出誤會。鄙意所謂新八股者,系指有一等文,本無充實內容,只有時髦幌子,或利用新時裝包裹舊皮囊而言。因為是換湯不換藥,所以「這個空虛的宇宙」,仍與「且夫天地之間」同為八股。因為是掛羊頭賣狗肉,所以「達爾文說」「蒲力汗諾夫說」,仍與「子曰詩云」毫無二致。故攻擊不在「達爾文說」,「蒲力汗諾夫說」,與「這個宇宙」本身(其實「子曰」,「詩云」,如做起一本中國文學史來,仍舊要引用,斷無所謂八股之理),而在利用此而成為新八股之形式。先生所舉「地球」「機器」之例,「透底」「衛道」之理,三尺之童,亦知其非,以此作比,殊覺曲解。

  今日文壇,雖有蓬勃新氣,然一切狐鼠魍魎,仍有改頭換面,衣錦逍遙,如禮拜六禮拜五派等以舊貨新裝出現者,此種新皮毛舊骨髓之八股,未審先生是否認為應在掃除之列?

  又有借時代招牌,歪曲革命學說,口念阿彌,心存罔想者,此種借他人邊幅,蓋自己臭腳之新八股,未審先生亦是否認為應在掃除之列?

  「透底」言之,「譬如,古之皇帝,今之主席,在實質上固知大有區別,但仍有今之主席與古之皇帝一模一樣者,則在某一意義上非難主席,其意自明,苟非志在捉虱,未必不能兩目瞭然也。

  予生也晚,不學無術,但雖無「徹底」之聰明,亦不致如「透底」之蠢笨,容或言而未「透」,致招誤會耳。尚望賜教到「底」,感「透」感「透」!

  祝秀俠上。

  回信:

  秀俠〔8〕先生:

  接到你的來信,知道你所謂新八股是禮拜五六派〔9〕等流。其實禮拜五六派的病根並不全在他們的八股性。

  八股無論新舊,都在掃蕩之列,我是已經說過了;禮拜五六派有新八股性,其餘的人也會有新八股性。例如只會「辱罵」「恐嚇」甚至於「判決」〔10〕,而不肯具體地切實地運用科學所求得的公式,去解釋每天的新的事實,新的現象,而只抄一通公式,往一切事實上亂湊,這也是一種八股。即使明明是你理直,也會弄得讀者疑心你空虛,疑心你已經不能答辯,只剩得「國罵」了。

  至於「歪曲革命學說」的人,用些「蒲力汗諾夫曰」等來掩蓋自己的臭腳,那他們的錯誤難道就在他寫了「蒲……曰」等等麼?我們要具體的證明這些人是怎樣錯誤,為什麼錯誤。假使簡單地把「蒲力汗諾夫曰」等等和「詩云子曰」等量齊觀起來,那就一定必然的要引起誤會。先生來信似乎也承認這一點。這就是我那《透底》里所以要指出的原因。

  最後,我那篇文章是反對一種虛無主義的一般傾向的,你的《論新八股》之中的那一句,不過是許多例子之中的一個,這是必須解除的一個「誤會」。而那文章卻並不是專為這一個例子寫的。

  家干。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九日《申報·自由談》,署名何家干。

  〔2〕八股明、清科舉考試制度所規定的一種公式化文體,每篇分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部分,後四部分是主體,每部分有兩股相比偶的文字,合共八股,所以叫八股文。

  〔3〕陰沉木一稱陰桫,指某些久埋土中而質地堅硬的木材,舊時認為是制棺木的貴重材料。這裡借喻思想的頑固僵化。〔4〕功令舊時指考核、錄用學者的法令或規程,也泛指政府法令。

  〔5〕指祝秀俠發表於一九三三年四月四日《申報·自由談》的《論「新八股」》,其中列舉「新舊八股的對比」:「(舊)孔子曰……孟子曰……《詩》不云乎……誠哉是言也。(新)康德說……蒲力哈諾夫說……《三民主義》裡面不是說過嗎?……這是很對的。」〔6〕格物推究事物的道理。《禮記·大學》:「致知在格物。」〔7〕這裡是諷刺國民黨政客吳稚暉,他在一九二六年二月四日寫的《所謂赤化問題》(致邵飄萍)中說:「赤化就所謂共產,這實在是三百年以後的事,猶之乎還有比他再進步的;叫做無政府。他更是三千年以後的事。」

  〔8〕秀俠祝秀俠,廣東番禺人。曾參加「左聯」,後投靠國民黨反動派。

  〔9〕禮拜五六派禮拜六派,又稱鴛鴦蝴蝶派,興起於清末民初,多用文言文描寫迎合小市民趣味的才子佳人故事,因在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二三年間出版《禮拜六》周刊;故稱禮拜六派。禮拜五派是當時進步文藝界對一些更為低級庸俗的作家、作品的諷刺說法。〔10〕「辱罵」「恐嚇」甚至於「判決」作者在一九三二年十二月曾發表《辱罵與恐嚇決不是戰鬥》一文(後收入《南腔北調集》),對當時左翼文藝界一些人在對敵鬥爭中表現的這種錯誤傾向進行了批評。文章發表後,祝秀俠曾化名「首甲」,與別人聯合在《現代文化》第一卷第二期(一九三三年二月)發表文章,為被批評的錯誤傾向辯解。 中國現在有兩種炸,一種是炸進去,一種是炸進來。

  炸進去之一例曰:「日內除飛機往匪區轟炸外,無戰事,三四兩隊,七日晨迄申,更番成隊飛宜黃以西崇仁以南〔2〕擲百二十磅彈兩三百枚,凡匪足資屏蔽處炸毀幾平,使匪無從休養。……」(五月十日《申報》南昌專電)

  炸進來之一例曰:「今晨六時,敵機炸薊縣,死民十餘,又密雲今遭敵轟四次〔3〕,每次二架,投彈盈百,損害正詳查中。……」(同日《大晚報》北平電)

  應了這運會而生的,是上海小學生的買飛機,和北平小學生的挖地洞。〔4〕這也是對於「非安內無以攘外」或「安內急於攘外」的題目,做出來的兩股好文章。〔5〕住在租界裡的人們是有福的。但試閉目一想,想得廣大一些,就會覺得內是官兵在天上,「共匪」和「匪化」了的百姓在地下,外是敵軍在天上,沒有「匪化」了的百姓在地下。「損害正詳查中」,而太平之區,卻造起了寶塔〔6〕。釋迦〔7〕出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地下,惟我獨尊!」此之謂也。

  但又試閉目一想,想得久遠一些,可就遇著難題目了。假如炸進去慢,炸進來快,兩種飛機遇著了,又怎麼辦呢?停止了「安內」,迴轉頭來「迎頭痛擊」呢,還是仍然只管自己炸進去,一任他跟著炸進來,一前一後,同炸「匪區」,待到炸清了,然後再「攘」他們出去呢?……不過這只是講笑話,事實是決不會弄到這地步的。即使弄到這地步,也沒有什麼難解決:外洋養病,名山拜佛〔8〕,這就完結了。

  五月十六日。

  記得末尾的三句,原稿是:「外洋養病,背脊生瘡,名山上拜佛,小便里有糖,這就完結了。」

  十九夜補記。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三年五月十九日《申報·自由談》,署名干。

  〔2〕宜黃、崇仁,江西省的縣名。宜黃以西崇仁以南是當時中央蘇區軍民反「圍剿」鬥爭的前沿地區。

  〔3〕薊縣、密雲,河北省的縣名。一九三三年四月,日軍進襲冀東灤河一帶時,曾派機轟炸這些地方。

  〔4〕上海小學生的買飛機一九三三年初,國民黨政府舉辦航空救國飛機捐,上海市預定徵募二百萬元。至五月初僅得半數,乃發動全市童子軍於十二日起,在各交通要道及娛樂場所勸募購買「童子軍號飛機」捐款三天。北平小學生的挖地洞,指一九三三年五月,北平各小學校長因日機時臨上空,曾派代表赴社會局要求各校每日上午停課,挖防空洞。

  〔5〕據手稿,這裡還有下面一段:「買飛機,將以『安內』也,挖地洞,『無以攘外』也。因為『安內急於攘外』,故還須買飛機,而『非安內無以攘外』,故必得挖地洞。」

  〔6〕造起了寶塔一九三三年,國民黨政客戴季陶邀廣東中山大學在南京的師生七十餘人,合抄孫中山的著作,盛銅盒中,外鑲石匣,在中山陵附近建築寶塔收藏。

  〔7〕釋迦即釋迦牟尼(約前565—前486),佛教創始人。《瑞應本起經》卷上有關於他出生的記載:「四月八日夜,明星出時,化從右脅生。墮地即行七步,舉右手住而言曰:『天上天下,唯我為尊。』」(據三國時吳國支謙漢文譯本)

  〔8〕外洋養病,名山拜佛這是國民黨政客因內訌下野或處境困難時慣用的脫身藉口,如汪精衛曾以生背癰、患糖尿病等為由,「臥床休息」或「出國養病」;黃郛退居莫干山「讀書學佛」;戴季陶自稱信奉佛教,報上屢載他去名山誦經拜佛的消息。 古人說內外有別,道理各各不同。丈夫叫「外子」,妻叫「賤內」。傷兵在醫院之內,而慰勞品在醫院之外,非經查明,不准接收。對外要安,對內就要攘,或者嚷。

  何香凝〔2〕先生嘆氣:「當年唯恐其不起者,今日唯恐其不死。」然而死的道理也是內外不同的。

  莊子曰,「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死次之。」〔3〕次之者,兩害取其輕也。所以,外面的身體要它死,而內心要它活;或者正因為那心活,所以把身體治死。此之謂治心。

  治心的道理很玄妙:心固然要活,但不可過於活。心死了,就明明白白地不抵抗,結果,反而弄得大家不鎮靜。心過於活了,就胡思亂想,當真要鬧抵抗:這種人,「絕對不能言抗日」〔4〕。

  為要鎮靜大家,心死的應該出洋〔5〕,留學是到外國去治心的方法。

  而心過於活的,是有罪,應該嚴厲處置,這才是在國內治心的方法。

  何香凝先生以為「誰為罪犯是很成問題的」,——這就因為她不懂得內外有別的道理。

  四月十一日。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七日《申報·自由談》,署名何家干。

  〔2〕何香凝(1878—1972)廣東南海人,廖仲愷的夫人。早年參加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從事革命活動。一九二七年蔣介石叛變革命後,她堅持進步立場,對反動派進行了不妥協的鬥爭。一九三三年三月她曾致書國民黨中央各委員,建議大赦全國政治犯,由她率領北上,從事抗日軍的救護工作,但國民黨當局置之不理。本文所引用的,是她在三月十八日就此事對日日社記者的談話,曾刊於次日上海各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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