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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了,夫概即刻點兵出征。”

  孫武在他們對話期間,思忖了一番。他最擔心的是夫概一人領兵,離開吳王和眾臣,不定會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因為,夫概的“反骨”,他已經看破,於是,突然插話:“且慢!大王,夫概將軍此去關係重大,如能選一位大將同往,可保萬一。”

  闔閭眼睛眯起來:“孫將軍要去?”

  孫武:“不妨請子胥將軍同去。”

  夫概:“孫將軍看不起夫概麼?好了,今日我當著大王的面兒,把玉含在嘴裡去戰,我心可鑑!來日兩軍陣前,我將砸碎了金鑼,只帶鼙鼓,我志可明!”

  死去的人才在嘴裡含玉的,夫概扯了身上的玉佩,塞到了嘴裡,表示了視死如歸,死不回頭,死戰到底的決心。兩軍作戰,鳴鑼收兵,擊鼓前進,夫概說陣前將砸碎了銅鑼,只帶戰鼓,則宣告了他將背水一戰,不給自己退路。這時的夫概一掃往日的溫良,和悅,謙虛,含蓄,不動聲色等等等等作態,五官挪位,叱吒王廷。

  闔閭看上去很激動:“將軍之勇,不可輕慢。來呀,取寡人的磬郢之劍來。”

  侍從呈上天下名劍。

  闔閭親自將劍交到夫概手上:“寡人將磬郢寶劍贈與將軍,獎掖將軍之勇。來日將軍凱旋歸來,寡人要親自為將軍牽馬駕車!”

  夫概咕嗵一聲跪倒,磕了九個頭。

  “將軍即刻點兵出征去吧!”

  夫概嘴裡含玉,嗚嚕了一句什麼,立起身來,對任何人都沒有轉一轉眼珠兒,腆著肚子,走下殿堂。

  他那樣子急匆匆的,像是搶奪了一件什麼東西,趕緊逃開。

  眾將散去。夫差問闔閭:“父王,為何不命孫武和夫概一同去作戰?”

  闔閭淡淡一笑:“你真是乳臭未乾!”

  孫武回到府中,時已黃昏。

  剛才是一天浮雲,到晚忽然聚攏在一起,吞掉了夕陽。天陰得很厲害,灰土土的雲低垂著,給人世間只留了一條窄窄的縫隙。孫武的心裡悶得發慌,好像也塞滿了一團一團的雲朵,透不過氣。他看什麼什麼不順眼,進到房中,關門的時候,用力過猛,門咣地一聲反彈回去,開了。他再摔門,門又被風給忽悠開了。楚國瘴癘之氣弄了他後背背著無數的紅疙瘩,只是專門到了這時候才開始癢,癢得又抓撓不到。坐在几案前,無心觀閱那些成堆的竹簡,以手去推,撞了瓦硯,濃墨濺得几上席上到處都是。他心裡焦躁得很,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體驗。當年在齊國司馬穰苴靈前,儘管是危機四伏,他沒有焦躁過;初到吳國,被閒置在姑蘇館舍,也沒有如現在這樣焦煩;在驚心動魄的戰爭之中,每一次戰役開始之前都是很煎熬人的,他也並沒有如此心亂,現在是怎麼了?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他一向是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現在怎麼會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可怕的預感?而且,現在,他所預感到的是對吳國社稷和他自己的命運都至關重要的危機,卻又沒有辦法判斷會在何時發生。

  是因為吳王闔閭不再聽從他的謀略?

  是因為陰險的夫概?

  夫概狡黠到了極至,他正在企圖噬咬吳國的王廷,讓你感覺到了他是吳國的隱患,可是你又說不出來。他處心積慮地要把孫武和他拴在一起,孫武竟沒有辦法也沒有由頭事先把自己洗涮乾淨。所以,孫武在一連串的煩惱中又添了煩惱,他沒有辦法不讓自己焦躁。焦煩源起於他智慧的判斷和智慧的無奈,焦煩的根苗是這場無形無影之戰比起百萬大軍迂迴作戰更難捉摸,更耗人的精力和精血。

  “漪羅幹什麼去了?喚她來見我!”

  孫武向老軍常嚷道。

  漪羅心神不安地在房中諦聽著孫武的動靜,這時候,趕緊應聲而來。

  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或者說犯了大忌。她不該背著孫武到夫概府上去的。

  可是,阿婧又不是魔鬼,為什麼不可以去見呢?夫概想什麼,圖謀什麼,與漪羅有什麼關係?

  漪羅來了,孫武反而不說話。

  漪羅心裡打鼓。漪羅小心得很,走路幾乎是沒有聲音,去擦拭案几上的墨漬。

  孫武看到漪羅那樣嬌柔嬌弱,想發火也發不出來。

  “天怎麼這樣悶?要下雨了。”

  “是要下雨了,將軍。”

  孫武沒頭沒腦地說,漪羅沒頭沒腦地應和。

  沉默。總得再找點話說,否則會被悶死。

  孫武:“你——懂得未雨綢繆這句話的意思麼?”

  “記得,《詩經》上的意思是:趁著天空還晴朗,趁著雨絲還沒下來,快用那桑根纏繞好破舊的窗欞。我說得對嗎?將軍?”

  孫武:“唔。”

  又過了一陣,孫武忽然自言自語:“可是你剛剛看到雲彩,聞到別人還沒聞到的雨的腥味,你說要下暴雨,要打雷,房子要塌了……”人們能相信嗎,能不罵你癲瘋麼?”

  “將軍,不可聽風就說雨。”

  “胡說!”孫武要發怒了。

  漪羅:“將軍又要發火嗎?將軍不是發誓再也不對漪羅發火嗎?”

  “我對我自己發火!”

  “發火會傷及肝脾的,將軍。”

  “唔。”

  “……”

  “今天這天氣,實在是悶得出奇。”

  “下了雨就好了。下了雨就會痛快了。”

  孫武嘆了口氣:“漪羅呵漪羅,我難道不知道大怒傷肝麼,我莫非無端生事,願意對你發火麼?可是你到夫概那裡去做些什麼?”

  “去看阿婧。姐妹間說說話有什麼不可以呢,將軍?”

  “也去看望將軍夫概!”

  “即便看望了夫概,將軍,就犯了罪過麼?”

  “夫概對你甚好。”

  “好。豈止一個好字能夠概括?夫概對我有恩。”

  “恩重如山!”

  “將軍你是知道的。當初漪羅與將軍相見,便是夫概將軍搭橋引線。這一回漪羅與將軍重逢,又是夫概的一番苦心……”

  “應該說是煞費苦心。”

  “是的是的,是煞費苦心,將軍說煞費苦心,便是煞費苦心好了。”任性的漪羅叫道。他不知道孫武為什麼這樣不近人情。

  “所以你到這裡來,說是找我送劍,卻先自在夫概帳下混跡了半月。”

  “將軍你說什麼?什麼叫混跡?”

  “我明白了。”

  “將軍你明白了什麼?”

  孫武冷笑:“螳螂撲蟬,黃雀在後。”

  “什麼黃雀?”

  孫武:“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漪羅見孫武真地動氣,話越來越離譜,有些發慌:“將軍你……”

  孫武還是呵呵地冷笑:“那夫概居心叵測已非一日,他謀反篡位的陰謀也不是一天兩天,你,漪羅,你就是夫概的釣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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