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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來小說,皆揭贓官之惡。有揭清官之惡者,自《老殘遊記》始”也。

  ……那衙役們早將魏家父女帶到,卻都是死了一半的樣子。兩人跪到堂上,剛弼便從懷裡摸出那個一千兩銀票並那五千五百兩憑據,……叫差役送與他父女們看,他父女回說“不懂,這是甚麼緣故?”……剛弼哈哈大笑道,“你不知道,等我來告訴你,你就知道了。昨兒有個胡舉人來拜我,先送一千兩銀子,道,你們這案,叫我設法兒開脫;又說,如果開脫,銀子再要多些也肯。……

  我再詳細告訴你,倘若人命不是你謀害的,你家為甚麼肯拿幾千兩銀子出來打點呢?這是第一據。……倘人不是你害的,我告訴他,‘照五百兩一條命計算,也應該六千五百兩。’你那管事的就應該說,‘人命實不是我家害的,如蒙委員代為昭雪,七千八千俱可,六千五百兩的數目卻不敢答應。’怎麼他毫無疑義,就照五百兩一條命算帳呢?這是第二據。我勸你們,早遲總得招認,免得饒上許多刑具的苦楚。”那父女兩個連連叩頭說,“青天大老爺。實在是冤枉。”剛弼把桌子一拍,大怒道,“我這樣開導,你們還是不招?再替我夾拶起來!”底下差役炸雷似的答應了一聲“嗄!”……正要動刑。剛弼又道,“慢著。行刑的差役上來,我對你說。……你們伎倆,我全知道。你們看那案子是不要緊的呢,你們得了錢,用刑就輕;讓犯人不甚吃苦。你們看那案情重大,是翻不過來的了,你們得了錢,就猛一緊,把犯人當堂治死,成全他個整屍首,本官又有個嚴刑斃命的處分。我是全曉得的。今日替我先拶賈魏氏,只不許拶得他發昏,但看神色不好就松刑,等他回過氣來再拶。預備十天工夫,無論你甚麼好漢,也不怕你不招!”……(第十六章)

  《孽海花》以光緒三十三年載於《小說林》〔21〕,稱“歷史小說”,署“愛自由者發起,東亞病夫編述”。相傳實常熟舉人曾樸〔22〕字孟朴者所為。第一回猶楔子,有六十回全目,自金汮掄元起,即用為線索,雜敘清季三十年間遺聞逸事;後似欲以豫想之革命收場,而忽中止,旋合輯為書十卷,僅二十回。金汮謂吳縣洪鈞,嘗典試江西,丁憂歸,過上海,納名jì傅彩云為妾,後使英,攜以俱去,稱夫人,頗多話柄。比洪歿於北京,傅復赴上海為jì,稱曹夢蘭,又至天津,稱賽金花,庚子之亂,為聯軍統帥所暱,勢甚張。書於洪傅特多惡謔,並寫當時達官名士模樣,亦極淋漓,而時復張大其詞,如凡譴責小說通病;惟結構工巧,文采斐然,則其所長也。書中人物,幾無不有所影射;使撰人誠如所傳,則改稱李純客者實其師李慈銘〔23〕字蓴客(見曾之撰《越縵堂駢體文集序》),親炙者久,描寫當能近實,而形容時復過度,亦失自然,蓋尚增飾而賤白描,當日之作風固如此矣。即引為例:

  ……卻說小燕便服輕車,叫車夫逕到城南保安寺街而來。那時秋高氣慡,塵軟蹄輕,不一會,已到了門口。

  把車停在門前兩棵大榆樹陰下。家人方要通報,小燕搖手說“不必”,自己輕跳下車。正跨進門,瞥見門上新貼一副淡紅硃砂箋的門對,寫得英秀瘦削,歷落傾斜的兩行字,道:

  保安寺街藏書十萬卷

  戶部員外補闕一千年

  小燕一笑。進門一個影壁;繞影壁而東,朝北三間倒廳;沿倒廳廊下一直進去,一個秋葉式的洞門;洞門裡面,方方一個小院落。庭前一架紫藤,綠葉森森,滿院種著木芙蓉,紅艷嬌酣,正是開花時候。三間靜室,垂著湘簾,悄無人聲。那當兒恰好一陣微風,小燕覺得在簾fèng里透出一股藥煙,清香沁鼻。掀簾進去,卻見一個椎結小童,正拿著把破蒲扇,在中堂東壁邊煮藥哩。見小燕進來,正要起立。只聽房裡高吟道,“淡墨羅巾燈畔字,小風鈴佩夢中人。”小燕一腳跨進去,笑道,“‘夢中人’是誰呢?”一面說,一面看,只見純客穿著件半舊熟羅半截衫,踏著糙鞋,本來好好兒,一手捋著短須,坐在一張舊竹榻上看書。看見小燕進來,連忙和身倒下,伏在一部破書上發喘,顫聲道,“呀,怎么小翁來,老夫病體竟不能起迓,怎好怎好?”小燕道,“純老清恙,幾時起的?怎麼兄弟連影兒也不知?”純客道,“就是諸公定議替老夫做壽那天起的。可見老夫福薄,不克當諸公盛意。雲臥園一集,只怕今天去不成了。”小燕道,“風寒小疾,服藥後當可小痊。還望先生速駕,以慰諸君渴望。”

  小燕說話時,卻把眼偷瞧,只見榻上枕邊拖出一幅長箋,滿紙都是些抬頭。那抬頭卻奇怪,不是“閣下”“台端”,也非“長者”“左右”,一迭連三,全是“妄人”兩字。小燕覺得詫異,想要留心看他一兩行,忽聽秋葉門外有兩個人,一路談話,一路躡手躡腳的進來。那時純客正要開口,只聽竹帘子拍的一聲。正是:十丈紅塵埋俠骨,一簾秋色養詩魂。不知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第十九回)

  《孽海花》亦有他人續書(《碧血幕》《續孽海花》〔24〕,皆不稱。

  此外以抉摘社會弊惡自命,撰作此類小說者尚多,顧什九學步前數書,而甚不逮,徒作譙呵之文,轉無感人之力,旋生旋滅,亦多不完。其下者乃至醜詆私敵,等於謗書;又或有嫚罵之志而無抒寫之才,則遂墮落而為“黑幕小說”〔25〕。

  ※※※

  〔1〕《指南報》光緒二十二年(1896)創刊,不久停刊。《遊戲報》,光緒二十三年(1897)創刊,宣統二年(1910)停刊。《海上繁華報》,未詳,不知是否即李伯元所辦《世界繁華報》。該報於光緒二十七年(1901)創刊,宣統二年停刊。

  〔2〕《庚子國變彈詞》四十回,長篇彈詞,暴露八國聯軍侵略中國的罪行,但對義和團持敵視態度。《海天鴻雪記》,二十回,題“二春居士編”,每回後有南亭亭長評。敘寫上海jì女生活,對當時社會黑暗有所暴露。《李蓮英》,未見,周桂笙《新庵筆記》曾提及。

  〔3〕《繁華夢》全稱《海上繁華夢》,三集,一百回,題“古滬警夢痴仙戲墨”,實即孫家振撰。《活地獄》,四十三回。李寶嘉生前撰至三十九回,余為吳沃堯、歐陽巨源續成。此書由十五個長短不等的故事組成。

  〔4〕《文明小史》六十回,敘寫清廷官吏的昏庸腐敗,提倡改良。《繡像小說》,李寶嘉主編。小說期刊,光緒二十九年(1903)創刊於上海,光緒三十二年(1906)停刊。

  〔5〕孫jú仙(1841—1931)名濂,天津人。京劇藝人。

  〔6〕《芋香印譜》常州市博物館藏有《芋香室印存》,卷首之獨孤粲《李伯元傳略》中稱李“有芋香印譜行世”。據此,《芋香印譜》或即《芋香室印存》。

  〔7〕梁啓超(1873—1929)字卓如,號任公,廣東新會人。光緒戊戌年(1898)與康有為、譚嗣同等發起維新變法,失敗後逃亡日本。他曾倡導“詩界革命”、“小說界革命”,著述甚多,主要有《飲冰室文集》等。

  〔8〕《電術奇談》一名《催眠術》,二十四回,日本jú池幽芳著,方慶周譯,吳趼人演述。內容敘寫印度一部族酋長的女兒與一英國青年相愛的故事。《九命奇冤》,三十六回,敘寫兩家地主因迷信風水釀成九條命案的故事。

  〔9〕《月月小說》吳研人、周桂笙等主編。一九○六年九月創刊於上海,一九○八年十二月停刊,共出二十四期。所刊除小說外,尚有戲劇、論文、雜著等。

  〔10〕《劫餘灰》十六回,敘寫一對才子佳人悲歡離合的故事。

  《發財秘訣》,又名《黃奴外史》,十回,敘寫一窮漢在香港靠投機發家的故事。《上海游驂錄》,十回,敘寫一個地主的兒子投靠革命黨的故事,其中對革命黨人多所攻擊。

  〔11〕《新石頭記》四十回,以庚子事變前後的北京為背景,借賈寶玉之名,幻設事跡,與原《紅樓夢》故事無關。

  〔12〕《近十年之怪現狀》又名《最近社會齷齪史》,二十回,敘寫當時社會黑暗情況,可視作《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的續集。

  〔13〕《恨海》十回,以庚子事變為背景,敘寫兩對青年男女的婚姻悲劇。《胡寶玉》,又名《三十年上海北里之怪歷史》,全書分八章,敘寫名jì胡寶玉等人的故事。

  〔14〕《還我靈魂記》原題《還我魂靈記》,是吳沃堯一九一○年為藥房寫的一篇GG文字。其中的商人指中法大藥房老闆黃楚九,所頌的藥為艾羅補腦汁。(據一九一○年七月二十二日《漢口中西報》)

  〔15〕《趼廛筆記》共七十二則,內容有記敘傳聞,亦有讀書札記。《趼人十三種》,即《光緒萬年》、《無理取鬧西遊記》、《立憲萬歲》、《黑籍冤魂》、《義盜記》、《慶祝立憲》、《大改革》、《平步青雲》、《快升官》、《查功課》、《人鏡學社鬼哭傳》、《趼廛賸墨》及《趼廛詩刪賸》。先後均發表於《月月小說》。吳趼人死後,由他人匯集成冊印行。

  〔16〕《我佛山人筆記四種》即《我佛山人筆記》,汪維甫輯。

  收《趼廛隨筆》、《趼廛續筆》、《中國偵探三十四案》及《上海三十年艷跡》四種。前二種與《趼廛筆記》內容基本相同。《我佛山人滑稽談》,收笑話之類一百七十餘則。《我佛山人札記小說》,四卷,五十三篇,所記多屬奇聞軼事。

  〔17〕《新小說》光緒二十八年(1902)梁啓超創辦於橫濱,共刊行兩卷,以小說為主,旁及詩歌、戲曲、筆記等。

  〔18〕劉鶚(1857—1909)曾官候補知府,後棄官經商。除《老殘遊記》外,編有甲骨文《鐵雲藏龜》等。

  〔19〕吳大澂(1835—1902)字清卿號愙齋,清吳縣(今屬江蘇)人,官湖南巡撫。撰有《愙齋詩文集》、《愙齋集古錄》等。

  〔20〕徐桐(1819—1900)字蔭軒,漢軍正藍旗人,歷任禮部、吏部尚書。頑固守舊,反對維新變法。李秉衡(1830—1900),字鑑堂,海城(今屬遼寧)人,官山東巡撫、巡閱長江水師大臣等。八國聯軍進攻北京時戰敗自盡。

  〔21〕《小說林》黃摩西主編。一九○七年一月於上海創刊,一九○八年九月停刊,共出十二期,多載翻譯小說。

  〔22〕曾樸(1872—1935)字孟朴,筆名東亞病夫,江蘇常熟人,辛亥革命後任江蘇財政廳長、政務廳長等職。曾創辦小說林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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