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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鍛鍊這裡是羅織罪名的意思。

  (5)四烈士指辛亥革命時炸袁世凱的楊禹昌、張先培、黃之萌和炸良弼的彭家珍四人。他們合葬於北京西直門外約二里的萬生園(即今北京動物園),在張、黃、彭三人的墓碑上都沒有鐫上一個字。圓明園在北京西直門外二十餘里的海淀,是清朝皇帝避暑的地方,清咸豐十年(1860)被侵入北京的英法聯軍焚毀。三一八慘案後,被難者家屬和北京一些團體、學校代表四十多人,於二十七日召開聯席會議,由民國大學校長雷殷報告,他認為公葬地點以圓明園為宜,並說已非正式地與內務總長屈映光商議,得到允諾等。會議遂決定成立「三一八殉難烈士公葬籌備處」,並擬葬各烈士於圓明園。

  (6)許褚三國時曹操部下名將。「赤體上陣」的故事,見小說《三國演義》第五十九回《許褚裸衣斗馬超》。清初毛宗崗《三國演義》評本,卷首有假託為金聖歎所作的序,並有「聖嘆外書」字樣,每回前均附加評語,通常就都把這些評語認為是金聖歎所作。金聖歎(1608—1661),名人瑞,江蘇吳縣人,明末清初文人,曾批註《水滸》、《西廂記》等書,他把所加的序文、讀法和評語等稱為「聖嘆外書」。 京津間許多次大小戰爭,戰死了不知多少人,為 討赤 也;(2)執政府前開2排槍,打死請願者四十七,傷百餘,通緝 率領暴徒 之徐謙等人五,為 討赤 也;奉天飛機三臨北京之空中(3),擲下炸彈,殺兩婦人,傷一小黃狗,為 討赤 也。

  京津間戰死之兵士和北京中被炸死之兩婦人和被炸傷之一小黃狗,是否即 赤 ,尚無 明令 ,下民不得而知。至於府前槍殺之四十七人,則第一 明令 已雲有 誤傷 矣;

  京師地方檢察廳公函又雲 此次集會請願宗旨尚屬正當,又無不正之行為 矣;而國務院會議又將 從優擬恤 (4)矣。然則徐謙們所率領的 暴徒 那裡去了呢?他們都有符咒,能避槍炮的麼?

  總而言之: 討 則 討 矣了,而 赤 安在呢?

  而 赤 安在,姑且勿論。歸根結蒂, 烈士 落葬,徐謙們逃亡,兩個俄款委員會委員(5)出缺。六日《京報》云:

  昨日九校教職員聯席會議代表在法政大學開會,查良釗主席,先報告前日因俄款委員會改組事,與教長胡仁源接洽之情形;次某代表發言,略雲,政府此次擬以外教財三部事務官接充委員,同人應絕對反對,並非反對該項人員人格,實因俄款數目甚大,中國教育界仰賴甚深 。 (6)又有一條新聞,題目是 五私大亦注意俄款委員會 雲。

  四十七人之死,有功於 中國教育界 良非淺甚少也。 從優擬恤 ,誰曰不宜!?

  而今而後,庶幾 中國教育界 中,不至於再稱異己者為 盧布黨 歟?

  四月六日。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六年四月十日《京報副刊》。

  (2)指一九二六年春夏間,馮玉祥國民軍與奉系軍閥李景林、張宗昌所部直魯聯軍在京津間的戰爭。當時奉系軍閥稱國民軍為 赤化 ,稱他們自己對國民軍的進攻為 討赤 。

  (3)奉天飛機三臨北京之空中一九二六年四月,在國民軍與奉軍作戰期間,國民軍駐守北京,奉軍飛機自二日起,連續三天飛臨北京投彈(作者此文寫於四月六日;此後奉軍飛機還曾到北京投彈數次)。奉天,遼寧省的舊稱,當時是奉系軍閥張作霖盤踞的地方。

  (4) 從優擬恤 段祺瑞執政府國務院於一九二六年三月二十日開會後,發布 憮恤令 說: 此次徐謙等率領暴徒,實行擾亂,自屬罪無可逭。惟當時群眾複雜,互相攻擊之時,或恐累及無辜,情屬可憫。著內務部行知地方官廳,分別查明撫恤。

  (5)兩個俄款委員會委員應為三人,參看本書《可慘與可笑》及其注(10)。

  (6)此段引自一九二六年四月五日《京報》(文中的 六日 應為 五日 )發表的《九校代表對改組俄委會意見》的新聞。九校,指當時的北京大學、工業大學、農業大學、醫科大學、法政大學、北京師範大學、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女子大學、藝術專門學校九所國立大學。下文的五私大,指當時北京的朝陽、民國、中國、平民、華北等五所私立大學。 1

  積在天津的紙張運不到北京,連印書也頗受戰爭的影響,我的舊雜感的結集《華蓋集》付印兩月了,排校還不到一半。

  可惜先登了一個預告,以致引出陳源教授的「反GG」來——

  「我不能因為我不尊敬魯迅先生的人格,就不說他的小說好,我也不能因為佩服他的小說,就稱讚他其餘的文章。我覺得他的雜感,除了《熱風》中二三篇外,實在沒有一讀之價值。」(2)(《現代評論》七十一,《閒話》。)

  這多麼公平!原來我也是「今不如古」了;《華蓋集》的銷路,比起《熱風》來,恐怕要較為悲觀。而且,我的作小說,竟不料是和「人格」無關的。「非人格」的一種文字,像新聞記事一般的,倒會使教授「佩服」,中國又仿佛日見其光怪陸離了似的,然則「實在沒有一讀之價值」的雜感,也許還要存在罷。

  2

  做那有名的小說《DonQuijote》的M.deCervantes先生,窮則有之,說他像叫化子,可不過是一種特別流行於中國學者間的流言。他說DonQuijote看遊俠小說看瘋了,便自己去做俠客,打不平。他的親人知道是書籍作的怪,就請了間壁的理髮匠來檢查;理髮匠選出幾部好的留下來,其餘的便都燒掉了。(3)大概是燒掉的罷,記不清楚了;也忘了是多少種。想來,那些入選的「好書」的作家們,當時看了這小說里的書單,怕總免不了要面紅耳赤地苦笑的罷。

  中國雖然似乎日見其光怪陸離了。然而,烏乎哀哉!我們連「苦笑」也得不到。

  3

  有人從外省寄快信來問我平安否。他不熟於北京的情形,上了流言的當了。

  北京的流言報,是從袁世凱稱帝,張勳復辟,章士釗「整頓學風」以還,一脈相傳,歷來如此的。現在自然也如此。

  第一步曰:某方要封閉某校,捕拿某人某人了。這是造給某校某人看,恐嚇恐嚇的。

  第二步曰:某校已空虛,某人已逃走了。這是造給某方看,煽動煽動的。

  又一步曰:某方已搜檢甲校,將搜檢乙校了。這是恐嚇乙校,煽動某方的。

  「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不吃驚。」乙校不自心虛,怎能給恐嚇呢?然而,少安毋躁罷。還有一步曰:乙校昨夜通宵達旦,將赤化書籍完全焚燒矣。

  於是甲校更正,說並未搜檢;乙校更正,說並無此項書籍雲。

  4

  於是連衛道的新聞記者,圓穩的大學校長(4)也住進六國飯店,講公理的大報也摘去招牌,學校的號房也不賣《現代評論》:大有「火炎崑岡,玉石俱焚」(5)之概了。

  其實是不至於此的,我想。不過,謠言這東西,卻確是造謠者本心所希望的事實,我們可以藉此看看一部分人的思想和行為。

  5

  中華民國九年七月直皖戰爭開手;八月,皖軍潰滅,徐樹錚等九人避入日本公使館。(6)這時還點綴著一點小玩意,是有一些正人君子——不是現在的一些正人君子——去遊說直派武人,請他殺戮改革論者了。終於沒有結果;便是這事也早從人們的記憶上消去。但試去翻那年八月的《北京日報》,還可以看見一個大GG,裡面是什麼大英雄得勝之後,必須廓清邪說,誅戮異端等類古色古香的名言。

  那GG是有署名的,在此也無須提出。但是,較之現在專躲在暗中的流言家,卻又不免令人有「今不如古」之感了。

  我想,百年前比現在好,千年前比百年前好,萬年前比千年前好……特別在中國或者是確鑿的。

  6

  在報章的角落裡常看見對青年們的諄諄的教誡:敬惜字紙咧;留心國學咧;伊卜生(7)這樣,羅曼羅蘭那樣咧。時候和文字是兩樣了,但含義卻使我覺得很耳熟:正如我年幼時所聽過的耆宿的教誡一般。

  這可仿佛是「今不如古」的反證了。但是,世事都有例外,對於上一節所說的事,這也算作一個例外罷。

  五月六日。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六年五月十七日《語絲》周刊第七十九期。

  (2)此段引自陳西瀅在《現代評論》第三卷第七十一期(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七日)發表的《閒話》。他在文中先舉《吶喊》作為中國新文學運動最初十年間的短篇小說的代表作品,接著就攻擊魯迅的雜文。

  (3)見塞萬提斯著《堂·吉訶德》第五、六章。關於說塞萬提斯「像叫化子」的話,參看本卷第239頁注(39)。

  (4)衛道的新聞記者,圓穩的大學校長指成舍我、蔣夢麟等人。據一九二六年四月二十八日上海《時事新報》和同年五月一日廣州《嚮導》周報第一五一期報導,自標榜「撲滅赤化」的奉軍及直魯聯軍進占北京,並採取槍斃《京報》社長邵飄萍等嚴厲鎮壓手段後,北京報界和學界一片恐慌,《世界晚報》成舍我、《中美晚報》宋發祥和「素號穩健的北大代理校長蔣夢麟」等均先後逃匿。

  (5)「火炎崑岡,玉石俱焚」語見《尚書·胤征》,好壞同歸於盡的意思。

  (6)指一九二○年七月北洋軍閥直皖兩系之間的戰爭。直系軍閥以曹錕、吳佩孚等為首;皖系軍閥以段祺瑞、徐樹錚等為首。戰事於七月中旬開始,不數日皖軍潰敗;北洋政府於七月底免去段祺瑞一切職務,並通緝徐樹錚、曾毓雋、朱深、李思浩等十人。除李思浩外,其他九人都逃入日本公使館。下文所說的GG,不見於《北京日報》;

  究系何報,未詳。

  (7)伊卜生(H.Ibsen,1828—1906)通譯易卜生,挪威劇作家。主要作品有《玩偶之家》、《國民公敵》等。「五四」時期它們曾被介紹到中國來,在當時反對封建主義和婦女解放的鬥爭中,曾起過積極的作用。但是,作品中的個人主義思想和反群眾的情緒,也曾被胡適等利用來進行反動宣傳。 ——然而還是無花的

  因為《語絲》(2)在形式上要改成中本了,我也不想再用老題目,所以破格地奮發,要寫出「新的薔薇」來。

  ——這回可要開花了?

  ——嗡嗡,——不見得罷。

  我早有點知道:我是大概以自己為主的。所談的道理是「我以為」的道理,所記的情狀是我所見的情狀。聽說一月以前,杏花和碧桃都開過了。我沒有見,我就不以為有杏花和碧桃。

  ——然而那些東西是存在的。——學者們怕要說。

  ——好!那麼,由它去罷。——這是我敬謹回稟學者們的話。

  有些講「公理」的,說我的雜感沒有一看的價值。那是一定的。其實,他來看我的雜感,先就自己失了魂了,——

  假如也有魂。我的話倘會合於講「公理」者的胃口,我不也成了「公理維持會」會員了麼?我不也成了他,和其餘的一切會員了麼?我的話不就等於他們的話了麼?許多人和許多話不就等於一個人和一番話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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