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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胖子繞著岩柱往下挖,雖然有流沙持續落下來,仍不及我們挖的速度快,挖了好一陣,掏出一個大沙洞。不過再看那根岩柱,竟然還是之前那麼高,隨著我們不住往下挖,岩柱也在緩緩下沉。

  我們扔下鏟子直撓頭,見過怪的,可沒見過這麼怪的,說不迷信都不成了,莫非這根岩柱活了?它似乎有意不讓我們看到下面的記號,我們往下挖多深,它就往下沉多深,流沙以上的部分仍是不到半米。

  這麼挖下去,只怕把我和胖子累死也見不到流沙下的標記,我感到我們陷入了絕境。在一片沒有方向的流沙中,照明距離最遠的狼眼手電筒,也只不過能照到二十米開外,況且沙塵涌動,即便有足夠的照明也看不到遠處。胖子之前在一根岩柱上留下標記,不論我們面前這根岩柱上有沒有標記,確認之後至少可以對目前的方位做出判斷,究竟是沙海中有許多岩柱?還是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兒?哪一種情況都好,總要確認了目前的處境,才能想出應對之策。可這地方的流沙和岩石都在同我們作對,走了這麼久,連定位都做不到,這就等於沒有生還的機會了!

  此時眾人的乾渴已近乎極限,誰都走不動了。我趴在流沙上,舔了舔嘴唇,發覺嘴唇已經裂開了口子。如果說之前的乾渴還只是心理上的錯覺,那麼此時距離脫水不遠了。我感到意識已經有些恍惚,屁股上火燒火燎的傷口也沒了知覺,暗想:“即便這根岩柱上沒有記號,是我們一路之上遇到的第三根岩柱,我們可也走不出去了。”

  雪梨楊過來握住我的手說:“如果不是我一定要奪回摩尼寶石,你們也不會落到這般境地,你怪我嗎?”

  我說:“你這叫什麼話,換了你是我,你也一樣會為我這麼做,反正只有這一條命,扔在什麼地方,又不是咱們自己可以做得了主的。即使今天命喪在此,我也沒有一句怨言!以前我們過得都是混吃等死的日子,如果不是遇上了你,我和胖子至今還是兩個鑽土窯兒的,結果終究是荒煙衰糙了無蹤跡。我們豁出這一條命來報答你,那也是理所應當。至於大金牙,他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完全不用可憐他。”

  胖子在一旁說:“你這話我就不願意聽了,你小子是又打醋又買鹽又娶媳婦又過年,我不還是個鑽土窯兒的,隔三岔五還得給你背黑鍋!你憑什麼替我把我這條命也豁出去了?”

  我說:“你如果還能走得動,可以從這走出去,我也就不說你了,問題是你不也拉不開栓了嗎?”

  胖子說:“我決不給你們倆當陪葬的童男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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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你以為你還反得了天?”

  胖子一咬牙說:“這個岩柱下面一定有東西,老子非把它刨出來不可!”握住工兵鏟又在流沙上一陣亂掏,越掏越深。你說這可不是奇怪了嗎?岩柱還是半米多高,胖子一邊往下挖,岩柱一邊往下沉。

  我看胖子在流沙上亂挖,挖出的沙洞已經沒過了他的頭頂,仍未見到岩柱上的標記,不是他挖得不夠深,而是岩柱在緩緩下沉。

  我讓他別再挖了,他卻不理會,埋著頭狠挖。這時候半死不活的大金牙睜開了眼,一看胖子在挖流沙,他忙沙著嗓子對我說:“胡爺,我還沒死!你們可……不能埋了我!”

  我說:“你怎麼又詐屍了,沒人埋你。”

  大金牙說:“這不坑都挖上了嗎?你們二位都是刀子嘴菩薩心,平常說讓我大金牙死在山上餵狼,死在山下餵狗,可真到這會兒,這不還是要讓我入土為安嗎?好意我大金牙心領了,但是我還沒蹬腿兒呢,你們可不能把我活埋了!”

  我實在是不想跟他多說了,任他苦苦哀求,我也是無動於衷。

  這時忽聽得胖子在下邊兒大叫了一聲。

  我說:“你在下邊兒幹什麼?真挖出東西來了?”

  胖子冒出一個腦袋說:“水!水!流沙下邊兒有水!”

  一聽見這個“水”字,所有人都跳了起來,幾隻狼眼手電筒的光束照下去,只見胖子已將沙洞掏了一個三米多深的大洞,岩柱仍是半米來高,可在沙洞底部,汩汩地湧出地下水。我們這幾個人均是口乾舌裂,心裡邊兒火燒火燎,此時見到地下水,真好比行在酷暑中忽然遇到清泉百丈。雖然流沙中的水夾雜著泥沙,顯得十分渾濁,真渴到這種程度,那也沒什麼好在乎的了。

  胖子用兩隻手捧起水來往口中送,不過激動地兩手發抖,沒等將水碰到嘴邊兒就已經沒有多少了。這時候大金牙像條狗一樣一頭扎進沙洞,伸出舌頭去舔地下的水。我心想:“原來流沙下面有水,所以這岩柱才一直往下沉。可這水能喝嗎?毛烏素在蒙古語中的意思是‘壞死的水’,當地是有一些暗河及海子,但是大多海子中是鹹水,喝下去是會死人的,不過以我們現在的處境來說,不喝水只有一死,喝了水還有可能活下去。”

  剛這麼一分神,大金牙已經“咕咚咕咚”地連喝了好幾口,可見不是鹹水,否則他一口也喝不下去,胖子又往下挖了幾鏟,湧出來的地下水更多了,他用行軍水壺接滿了水扔上沙洞,我撿起行軍水壺,想了一想,交給玉面狐狸,說:“你先喝!”

  玉面狐狸看了我一眼,一言不發,接過行軍水壺,一口氣兒喝了個精光,看來她也是渴壞了。我看大金牙和玉面狐狸喝過水之後,都沒有什麼異狀,這才又讓胖子接了一行軍水壺的水,給雪梨楊喝了。最後一個輪到我,那水一入口,我便覺得和我以前喝過的水不大一樣。我在崑崙山上喝過不凍泉里的水,在崗崗營子喝過山溝溪流中的水,在蒙古糙原上喝過百眼窟瑪瑙中的水膽,也在尋找西夏地宮的路上喝過地下暗河裡的水,但是沒有一種水的味道,與這流沙下的水相同。

  流沙下的水似乎有一種腥氣,不是沙土的腥氣,也不是死魚般的腥臭,有股壺底子味兒。正常情況下,我肯定不會喝,但是現在實在太渴了,水一入口,可也想不了那麼多了,一仰脖子全喝了下去。

  據說在戰爭年代,上甘嶺的志願軍喝過“光榮茶”,人如果渴急了,除了鹽滷,真沒有喝不下去的。不過我喝飽了水才覺得後怕,新中國成立初期,好多人都沒喝過自來水,所以有那麼句話——社會主義的自來水兒,喝完了肚子裡不鬧鬼兒。那是用來形容自來水乾淨、衛生,不乾淨的水喝下去,肚子裡要鬧鬼,這個“鬧鬼兒”也只是一種形容。我並不知道喝了流沙下的水會有什麼結果,尤其是這個水的味道非常古怪。

  大金牙也犯嘀咕:“喝完了不會死人吧?要是這麼不明不白地去見了閻王爺,那人家問起來怎麼死的,我說我大金牙喝水喝死的,那讓您說我這個臉還往哪兒擱?”

  胖子說:“你是進棺材擦粉——死要面子。你要怕死啊,乾脆就別喝,喝完了你還吐得出來?而且喝完水都過了這麼久了,不是也沒事兒嗎,反正我感覺良好。拿起腿兒來再跑個二三十里,那是不在話下。”

  大金牙說:“我真覺得這個水的味兒不對,胖爺你愣是沒喝出來?”

  胖子說:“要不是我從流沙下挖出水來,你們一個一個全得渴死。幹活兒的時候沒見你們,全躺下裝死,這會兒喝夠了水,又出來挑三揀四,這是沙子下邊的水呀,你當是喝他娘的冰鎮桂花酸梅湯吶!”

  大金牙說:“我就是當冰鎮桂花酸梅湯喝的,不看是誰挖出來的水!”

  我對胖子說:“實事求是地講,這個水還是不能跟冰鎮桂花酸梅湯比,但這是救命的水啊。”

  胖子說:“你也難得實事求是一次,你們敢不承認,背黑鍋是我,撬棺材是我,掏明器是我,拖死狗是我,拿鏟子拍粽子也是我,挖沙子還他媽是我!然後我還處處得不了好兒,我抱怨過一句嗎?”

  大金牙說:“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可歌,可泣!”

  胖子說:“既然群眾發出這樣的疾呼聲,那我也別客氣了,不得不說,我在咱們隊伍里,可以說為倒斗事業使盡了力,操碎了心,然而個別壞蛋妄圖一手遮天,給我背上了一口大黑鍋,如今我危難之時顯身手,力挽狂瀾於即倒,是不是該給我平反了?”

  我一看這事兒可不能提,忙說:“我也不得不承認,流沙下的水雖然有股子鐵鏽味兒,可是喝下去之後,是真他媽解渴,而且身上力氣也足了,咱們別在這兒磨洋工了,趕緊往外走。”

  我往前這麼一走,其餘的人也只好跟上來,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一陣子,抬頭往前一看,又是那根岩柱。眾人近乎崩潰了,好不容易找到水源,怎麼又繞回了原點?

  大金牙說:“是不是風向有變啊?”

  我說:“如果連風向都不固定,那我可真沒招兒了。”

  雪梨楊說:“我們一共見到了四根岩柱,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們還無法確認是不是同一根岩柱。”

  我心說:“不好,剛才聽胖子一說到背黑鍋,我急於開溜,卻忘了在那岩柱頂部留下標記!”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玉面狐狸忽然說道:“不是同一根岩柱。”

  我問玉面狐狸:“你怎麼知道?你也在岩柱上留了記號?”

  玉面狐狸往前一指說:“那裡也有一根。”我向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十幾米外的流沙中,聳立著一根岩柱。這麼一來,便可以確認沙海中的岩柱不止一根,而且從岩柱的形狀與布局來看,流沙之下一定有一大片古蹟,顯然比西夏王朝的密咒伏魔殿更為古老。

  我問雪梨楊:“在西夏王朝之前,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古國?”

  雪梨楊說:“從未有過,至少古史和文獻中沒有任何記載。”

  我說:“那這沙海中的岩柱又是什麼人留下的?”

  大金牙說:“那可不好說了。”

  我說:“那有什麼不好說的?”

  大金牙說:“胡爺,胖爺,你二位也在潘家園兒混這麼久了,也鑽過不少土窯兒,可知朝代興廢?”

  我說:“這有什麼不知道的,唐宋元明清唄!”

  大金牙說:“再往前呢?”

  我說:“三國兩晉南北朝,五代十國。”

  胖子說:“這連我這個背黑鍋的都知道,他要是不知道,他還吃這碗飯?”

  大金牙說:“那要再往前,你們二位還說得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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