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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夫拉起她的手,張著嘴想說點什麼——她知道他想說服她,或者告訴她已經別無選擇——這時,井底又傳來了“唧唧唧唧”的聲音。除了馬西阿斯,大家都圍到井口。馬西阿斯快編完最後一段了,他繼續編著,不為所動。

  “埃里克?”傑夫喊道,“你能找到它嗎?”

  埃里克沒有馬上回答,他正在摸索著尋找聲音的來源。“它在動,忽左忽右的。”

  “響的時候沒有亮燈嗎?”艾米輕聲問埃里克。

  傑夫大聲喊:“有燈光嗎?找找指示燈!”

  埃里克摸索了一會兒說:“我沒看見!”過了一秒他說,“停了!”這時其他人也已經發現了。

  他們都等著聲音再次響起,但還是失望了。太陽已沉到西邊的地平線上,萬物都披上了一層紅色外衣,幾分鐘後天就黑了。馬西阿斯已經把尼龍繩編好,大家看著他把最後一段與之前的幾段接在一起,然後把臨時擔架綁在兩條帶子上。天暗時他剛好大功告成。然後傑夫握著曲柄,馬西阿斯和斯泰茜把擔架從井口放下去,懸垂下去的時候他們盯著它看了一會兒:馬西阿斯已經在鋁製框架上綁好睡袋,這樣可以緩衝一下。他們把另外四截繩子都綁在睡袋上面了。艾米心裡明白,儘管她沒有同意傑夫的安排,但事實上一切都已經決定了。什麼都準備好了,他們肯定以為她也準備好了。馬西阿斯和傑夫一起站到軲轆旁,握住曲柄;斯泰茜站在那兒,雙手抱在胸前觀望。

  “爬到那個上面就行。”傑夫說。

  艾米這麼做了。她做好準備,給自己打著氣,蹲到鋁製框架上,抓緊尼龍繩,一腳懸空踩了下去。擔架在她身下震動,前後晃悠著,不過好歹托住了。在艾米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再作考慮時,軲轆已經轉了起來,把她從四起的暮色帶入洞中深沉的黑暗中。

  第06章

  23

  過了很久,他們終於來了。埃里克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也許不像看起來那麼漫長,但無疑還是費了很長時間。即使在正常情況下,他也不善於估算時間——他腦子裡沒有鐘錶的概念——況且現在是在這個洞裡,在黑暗中,在今天所發生的所有事情的壓力下,與平時相比就更難了。他只知道上面已是夜幕降臨時分,長方形的天空由藍變紅、變藍灰、變瓦灰,直至最後變成灰黑色。他們做了個擔架,現在艾米蹲在上面,正朝著他降落下來。

  埃里克覺得過了好幾個小時,肯定是過了好幾個小時。帕伯羅的尖叫停止了,斯泰茜跟他講話,他們商量著,傑夫讓他把燈吹滅。然後他們都跑去做擔架和繩子了——這費了很長時間,實在太長了——他先是在帕伯羅旁邊蹲著,然後又坐下,一直抱著他的腰。時不時地說幾句話,讓希臘人感覺到有人陪伴,給他提神、試著開開玩笑——也許也跟自己開玩笑——讓自己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顯然,事情並沒有好轉,儘管埃里克一直努力著想換一種樂觀的口吻——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他有意識地模仿著希臘人之間互開玩笑時的口吻——儘管殘酷的現實仍無法躲避,其中之一就是大小便的臭味——帕伯羅摔斷了脊椎骨,腸道和膀胱已失控。他需要接上導尿管,床邊掛上尿袋,由護士定期清理。他需要立即動手術,早就需要了,讓醫生和理療專家開展會診,描畫出他的康復圖。但埃里克看不到上述期望中哪一項可以實現。他們花了整整一下午做擔架,但就算可以把他救到洞上去又能怎樣呢?在放著帳篷、長滿帶花藤條的地面上,他的背還是斷的,他的膀胱和腸道還是會把尿液和大便滲到已經濕透的褲子上。面對這些,他們還是毫無對策。

  埃里克終於止住了膝蓋上的血,但還是一陣陣地痛,要是動一下身體就痛得更厲害。傑夫的T恤因為血跡結塊而變得硬邦邦的,埃里克把它放在腳邊,鞋子還是濕漉漉的。

  埃里克告訴帕伯羅人們最後是怎樣痊癒的,告訴他最糟糕的是事故發生的時候,之後身體就會自動開始重建工作。就像這會兒,他們說著話,身體就已經在開始恢復了。他向帕伯羅描述了自己小時候摔斷骨頭的經歷和滑倒在路邊磕破額頭的情景——他想不起當時摔斷的是哪根骨頭了,橈骨還是尺骨,這都無關緊要。那時是夏末,他打了整整六個星期的石膏,至今還記得取下汗津津發了霉的石膏時那股難聞的味兒、蒼白細弱的胳膊和由所見而生出的恐懼。玩超人遊戲時,他從操場的滑梯上一頭栽下來摔斷了鎖骨;踩高蹺時掉下來摔壞了鼻子。現在他把這些事故一一講述給帕伯羅聽,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包括傷痛和最後恢復的過程——必然的勢不可擋的恢復。

  當然,這些東西帕伯羅一個字也聽不懂,他呻吟著呢喃著,偶爾會抬起沒有被埃里克握著的手臂,像是在旁邊尋找什麼東西,可惜埃里克猜不著,因為周圍除了黑暗別無他物。埃里克忽略了這些動作和呻吟呢喃聲,他光顧著講話,聲音高亢、莫名地充滿激情。除了講話,他想不出還能做些什麼。

  他又跟帕伯羅講了自己親眼見到過的幾起事故:滑板男孩衝進車流中,造成腦震盪、斷了幾根肋骨;鄰居在清洗屋檐上的排水溝時,從屋頂上滾下來,結果一個肩膀錯位、斷了幾根手指;女孩在盪鞦韆時誤了時間,結果沒像預期的那樣跳到河裡,卻跳到了岩石嶙峋的河岸上,摔了踝骨、掉了三顆牙。他講起自己成長的那個地方,講那個小鎮有多小、多醜、多土裡土氣,但丑中也有圖畫般的風景,土氣中也有世上人們普遍共有的情感。汽笛聲一響,人們就會跑到門口,站到走廊上,手遮著眼睛張望。一有消防車或警車開過,小孩們就會跳上自行車緊追不捨。當然也會有人只是呆望著,但眼神中同樣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埃里克摔斷胳膊的時候,鄰居們紛紛前來慰問,給他帶來喜劇書和錄像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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