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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床上望著一塊日光慢慢移到下面牆角里去。這時電話鈴響了。是諾里斯,斯特恩烏德家的老管家。他的聲音仍像往常那樣拘謹而遙遠。

  “是馬洛先生嗎?我往你的辦事處打電話,一直打不通。我只好冒昧地打電話到你家裡來。”

  “我差不多一整夜都在外面。”我說,“我一直沒去辦事處。”

  “是了,先生。將軍今天上午想見見您,馬洛先生,如果你覺得方便的話。”

  “過半小時左右我就到他那裡。”我說,“他身體怎麼樣?”

  “他沒有起床,先生。不過身體還可以。”

  “那就請他等我一會兒吧。”我說完,把電話掛上。

  我颳了臉,換了衣服,向房門走去。突然,我又轉回身,拿起卡門的那支珠柄小手槍放進口袋裡。外面陽光十分強烈,仿佛跳動著似的。二十分鐘後我到了斯特恩烏德家,把車開到側門的門廊下。這時是十一點十五分。雨後方晴,小鳥在樹上像發了瘋似的啼叫著,梯形的草坪綠得像愛爾蘭國旗。整個這所宅子看上去就像十分鐘以前剛剛建成的那樣整潔。我按了門鈴。自從我第一次按這裡的門鈴以來,只不過過了五天,可是我卻覺得像過了一年似的。

  一個女僕替我打開門,領著我穿過側廳走到主廳,叫我待在那兒,告訴我諾里斯先生馬上就下來。主廳和我初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壁爐架上的畫像仍然瞪著一雙烏黑、火熱的眼睛,花玻璃上的那個騎士仍然在裝模作樣地假裝要解救綁在樹上的裸體女郎。

  幾分鐘以後,諾里斯露面了。他也一點兒沒有變化。

  一雙銳利的藍眼睛像過去一樣深沉,灰里透紅的皮膚看上去既健康又安詳。他的動作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年輕二十歲。相形之下,我倒是一個感覺到歲月重擔的人了。

  我們走上瓷磚鋪的樓梯,轉向同薇維安住房相反的方向。每走一步,這幢房子似乎就變得更大、更靜了。最後,我們走到一扇非常敦實的老式房門前面。這扇門看上去就像是從教堂里移來的一樣。諾里斯輕輕把門推開,往裡望了望。之後,他把身子一閃,我從他身旁走進去。走過大約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毯以後,來到一張支著華蓋的大床旁邊。亨利八世很可能就是在這張床上崩駕的。

  斯特恩烏德將軍半躺半坐地在枕頭上靠著。他那沒有一絲血色的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被單上面。在白被單的映襯下,這雙手顯得更加灰白。他的一雙黑眼睛仍然目光炯炯,但是,除了眼神以外,一張臉卻像死人的一樣。

  “坐下,馬洛先生。”他的聲音沒有什麼力氣,吐音非常吃力。

  我拽過一把椅子,在他身旁坐下。所有的窗戶都關得嚴嚴的。房子裡一點陽光也見不到。窗戶外面的遮陽篷擋住了從空中照射進來的任何光線。空氣里微微散發著一股老年人的甜膩味。

  他默默地盯著我看了很久。他的一隻手動了動,好像要證明一下他的手還能活動似的,接著他又把它搭在另一隻上。他有氣無力地說:“我沒有請你找過我的女婿,馬洛先生。”

  “可是你是有這個意思的。”

  “我並沒有提出叫你去找。你自己假定得太多了。我想要做的事,一般我總是提出來的。”

  我沒有再說什麼。

  “我已經付過你錢了。”他冷冷地接著說,“錢不錢倒是小事。我只是覺得你辜負了我的信託——當然是無意的了。”說完這句話,他閉上了眼睛。

  我說:“您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嗎?”

  他又睜開眼,睜得很慢,好像眼皮是鉛做的一樣。

  “我看你聽我說那句話有些生氣吧。”他說。

  我搖了搖頭:“您有權力支使我,將軍。我說什麼也不敢擅越您的權力,一絲一毫也不敢。考慮您不得不忍受的一切,您的權力實在並不為過。您可以隨便說什麼,我決不會生氣的。我倒願意把錢還給您。這對您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但對於我說來,還是很有關係的。”

  “有什麼關係?”

  “這意味著,我因為沒能把事情辦好,拒絕接受報酬。”

  “你辦事常常辦不好嗎?”

  “有時辦不好。誰辦事也不能老是順手。”

  “為什麼你要去找格里高利上尉呢?”

  我把身子往後一靠,一條胳臂搭在椅背上。我仔細看了看他的面孔。我從他的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來。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這個問題——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

  我說:“我那時候認為,您把蓋格的那些借據交給我,主要是為了試驗我一下。您有些擔心的是,雷甘同這件敲詐案會不會有些牽連。我當時對雷甘的事一點兒也不了解。直到我同格里高利上尉交談過以後,我才發現雷甘絕不可能是這種人。”

  “你說這些話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點了點頭:“是的。並沒有回答您提出的問題。我覺得我不太願意承認自己是憑著直覺辦事。我上次到您這兒來,在我離開您出了蘭花房以後,雷甘太太把我叫去了。她似乎認為我被您雇用是為了尋找她的丈夫的,而且好像並不喜歡我插手這件事。不過她透露給我,‘他們’已經在一個車庫找到雷甘的汽車了。她所說的‘他們’只能是指警察。由此看來,警察一定知道了一些情況。如果是這樣的話,掌握這一案件材料的部門就該是失蹤人員調查局。當然,我不知道您是否已經報過案,或是別的什麼人報過案。我也不知道他們找到這輛汽車是通過什麼人報告汽車庫裡有人扔掉這輛車的。但是我對警察是了解的,我知道如果他們已經知道這麼多,他們一定還知道得更多——特別是您的司機湊巧在警察局備過案。我不知道他們還能再挖掘出些什麼來。於是我想到了失蹤人員調查局。使我更相信自己想得有道理的是懷爾德先生的態度。那天晚上我們在懷爾德家裡談過蓋格和別的一些事。有一段時間只有我單獨同他在一起,他問我您是不是對我講過您正在尋找雷甘。我說您告訴我您很想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是不是平安無事。懷爾德把嘴唇一癟,樣子顯得很神秘。雖然他沒有明說,我卻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所說的‘尋找雷甘’指的是動用法律機構去尋找這個人。即使這樣,在我同格里高利上尉打交道的時候,除了他已經知道的事以外我還是什麼也沒同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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