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因為你不是個會休息的人。”

  “瞎說。”

  格里抬了抬眉毛。“你在開玩笑嗎?你老說好長時間沒休假了。”

  “我是認真的,沒跟你開玩笑。”

  “那我必須告訴你,我發現了很多你在撒謊的證據。”

  “證據?”洛瑞爾有些好笑,“拜託,你也別說我——你上次休假是什麼時候?”

  “1985年6月,馬克思·舍爾傑在巴斯舉行婚禮。”

  “你看。”

  “我沒說我不一樣。你我是同一種人,工作就是我們的伴侶,所以我知道肯定是出什麼事了。”他用餐巾紙擦擦嘴唇,身子往後一傾,靠在深灰色的磚牆上。“莫名其妙的休假,還怪怪地跑來看我——我猜,這兩件事肯定有關係。”

  洛瑞爾嘆了口氣。

  “別想拖延時間——這也是證據之一。洛爾,你願意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嗎?”

  洛瑞爾把餐巾疊成一個小方塊——要麼現在說,要麼就沉默一輩子。她一直希望格里能一起調查這件事,現在就是請他加入的最好時機。“你還記得上次來倫敦看我的時候嗎?就是你來劍橋之前?”

  格里用《巨蟒與聖杯》里的台詞給予肯定的答覆:“當然了!那會兒很開心。”

  洛瑞爾笑了笑,也用《巨蟒與聖杯》里的台詞來回應:“不要爭吵究竟是誰殺害了誰——好喜歡那部電影。”她把盤子裡的檸檬從一邊撥弄到另一邊,心裡來來回回地想著合適的詞語,但這顯然不可能,因為沒有合適的話題可以切入那件事。“那時,我們坐在屋頂上,你問我,我們小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暴力事件。”

  “我記得。”

  “真的嗎?”

  格里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你還記得我是怎麼說的嗎?”

  “你說,你想不起有這樣的事。”

  “是的,我是這樣說的。”洛瑞爾輕聲贊同,“但我對你撒謊了,格里。”她沒有解釋說這是為了格里好,也沒說當時的她以為這樣才是正確的做法。雖然這兩條理由都是真的,但現在又有什麼要緊呢?她不想給自己找藉口,她就是撒謊了,她應該得到懲罰——她不僅對格里撒謊,還對警察作了偽證。“我撒謊了。”

  “我知道。”格里啃掉比薩表面的脆皮。

  洛瑞爾眨眨眼:“你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問的時候你都不敢看我,你還叫我‘格’——你只有非常困惑的時候才會這樣叫我。”格里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你可能是我們國家最偉大的女演員,但還是敗給了我強大的推理。”

  “大家都說你對什麼事都不上心。”

  “是嗎?那是因為我並不關心那些事。”他們小心翼翼地朝彼此笑了笑。格里說道:“現在你想告訴我了嗎,洛爾?”

  “想,很想。那你呢?還想知道嗎?”

  “想,很想。”

  洛瑞爾點點頭。“那好吧!”她從最開始說起——1961年的夏日,一個女孩待在樹屋裡,車道上走來一個陌生人,媽媽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她仔細地描述了母親對孩子深切的愛意,她在門邊的台階上停下來,對小嬰兒微笑,聞著他身上的奶香,撓著他搖搖晃晃的胖腳丫。戴著帽子的男人出場,聚光燈打在他身上。他鬼鬼祟祟地走進農場的側門,小狗率先發現黑暗的一幕即將來臨,它沖母親狂吠起來。母親轉過身,看見那個男人。樹屋裡的女孩看見,母親一下變得非常驚恐。

  講到匕首、鮮血和站在碎石路面上哭泣的小男孩時,洛瑞爾仔細聽著自己的聲音,仿佛它是別人發出的。她看著桌對面,長大成人的弟弟的面龐,在這種公共場合談論如此私密的事真是奇怪。但她知道,只有這兒的吵鬧喧譁才能讓她鼓足勇氣,講出這一切。在這裡,在劍橋大學的一家比薩店,周圍都是談笑風生的學生,他們那麼年輕,那麼聰慧,大好前程就在眼前,洛瑞爾覺得自己與世隔絕,非常安全,也非常舒適。只有這樣,她才能坦白一切。要是在格里安靜的宿舍里,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嗎?——“母親殺死了他,那個名叫亨利·詹金斯的男人就倒在咱們家門前的小路上。”

  格里仔細地傾聽著,他盯著桌布上的格紋,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的下巴籠罩在昏暗的燈光當中,他輕輕地點點頭,好像表示知道洛瑞爾講完了,而沒作出任何反應。洛瑞爾喝完杯里的紅酒,然後又給格里和自己都添了點。“就這樣,這就是我看見的。”

  格里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

  格里有些緊張,他說話的時候指尖微微顫抖。“我小時候經常會看見這一幕——它們就發生在我眼角邊,籠罩在昏暗當中。我很害怕,這種感覺很難描述。我轉過頭來看,但那兒什麼都沒有,我總覺得我反應太慢了。我心裡怦怦直跳,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跟媽媽講過這件事,她帶我去作了視力檢查。”

  “所以你配了副眼鏡?”

  “檢查出來我有近視才戴的眼鏡,它們沒有消除我眼角昏暗處的景象,但讓你們的臉更加清晰了。”

  洛瑞爾笑了笑。

  格里沒有笑。洛瑞爾知道,他內心的科學主義者鬆了一口氣,以前無法解釋的事情終於有了答案。但身為人子,他卻無法面對這樣的真相。“好人幹壞事,”他抓了抓頭髮,“天哪,多麼血腥的陳年舊案!”

  “但這是真的,”洛瑞爾想安慰他,“好人有時候的確會幹壞事,他們都有不得已的理由。”

  “什麼理由?”格里盯著洛瑞爾的樣子,好像一個稚嫩的孩子,希望洛瑞爾能夠解釋這一切。前一分鐘他還在興奮地思考宇宙中的謎團,下一秒卻從姐姐那裡得知母親殺過人。“那個男人是誰,洛爾?母親為什麼要這樣做?”

  洛瑞爾儘量用直截了當的方式來敘述這一切,格里這樣邏輯思維強大的人會有辦法找出其中的緣由。洛瑞爾告訴他,亨利·詹金斯是位作家,他娶了母親在戰爭時期的好朋友薇薇安。基蒂·巴克爾所說的,1941年初,桃樂茜和薇薇安之間爆發了一場衝突,她也如實告訴了格里。

  “你覺得,她們的爭吵和1961年發生在格林埃克斯農場的事有關?”格里問道,“否則你不會提起這件事的。”

  “是的。”洛瑞爾想起基蒂說的,那天晚上她和母親一起出去跳舞時她奇怪的舉動,她的胡言亂語。“我覺得,媽媽對她和薇薇安之間的衝突感到非常生氣,所以她要懲罰薇薇安。不管媽媽的計劃是什麼,事情的結果都比她預期中更糟,但為時已晚,她沒辦法彌補這一切。所以只好逃離倫敦。亨利·詹金斯為妻子的遭遇感到震怒,所以二十年後才會來找媽媽。”洛瑞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能這樣直言不諱地談論自己的陰謀。作為旁觀者,她必須冷靜克制,儘快找出真相。壓力在侵蝕她的內心,但她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她壓低聲音說道:“我甚至懷疑,母親是不是和薇薇安的死有關。”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