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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不會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影響了她的第一印象?讓平平常常的事物看上去充滿危險?

  不,洛瑞爾非常確定,男人身上有某種令人恐懼的特質。

  年輕警官在記事本上匆匆寫下談話記錄。洛瑞爾舒了一口氣,她不敢看向父親和母親,害怕自己一看到他們就會失掉所有的勇氣。

  “他是什麼時候到達你家的呢?當時發生了什麼?”

  “他鬼鬼祟祟地轉過牆角——一般情況下,來做客的人不會這樣——然後我母親就和小弟一起出去了。”

  “你母親抱著你弟弟嗎?”

  “是的。”

  “她手裡還有沒有其他東西?”

  “有。”

  “什麼?”

  洛瑞爾咬了咬腮幫子,回想著那一道銀光。“她拿著蛋糕刀。”

  “你認識那把刀?”

  “每個值得慶賀的重要時刻,我們家都會用那把刀來切蛋糕,刀柄上還繫著一條紅絲帶。”

  警察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問:“之後發生了什麼?”

  洛瑞爾早就準備好了:“然後那個男人攻擊了我的母親和弟弟。”

  洛瑞爾說,那人跌跌撞撞地沖向弟弟——說到這兒,她心裡忽然浮上一絲疑慮,就像一縷陽光模糊了照片的細節。她躊躇了一會兒,盯著膝蓋上的傷口,想搞清楚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之後,她繼續往下說。男人伸手去奪格里——她記得很清楚——他伸出雙手,想從母親手裡奪過弟弟;母親轉身把格里放到一旁,男人去搶母親手裡的刀,兩人隨後便爭搶起來……

  “之後呢?”年輕警察不停地在筆記本上寫著,把洛瑞爾說的每句話都記了下來。問話的警察聲音很大,洛瑞爾覺得很熱,房間裡的溫度似乎升高了,她不明白父親為何不把窗戶打開。

  “之後呢?”

  洛瑞爾吞了吞口水,她的嗓子很乾。“之後母親就把刀往下一揮。”

  房間裡一片寂靜,只聽見筆尖飛快地划過紙張的沙沙聲。洛瑞爾心裡的畫面清晰起來:那個可怕的男人面龐微黑,雙手很大,他抓著媽媽,想要傷害她,然後對弟弟不利——

  “然後那個男人就直接倒下了嗎?”

  窗戶邊的年輕警察停下筆,拿著筆記本看著洛瑞爾。

  “當時那個男人是直接倒在地上了嗎?”

  洛瑞爾猶猶豫豫地點點頭:“應該是。”

  “應該?”

  “其餘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我當時暈倒了,後來才在樹屋裡醒過來。”

  “你是什麼時候醒來的?”

  “就在剛才,然後我就到這兒來了。”

  年長的警察慢慢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吐了出來。“你還記得其他和案件有關的事情嗎?你有沒有看見或聽見什麼?”他用手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他的雙眼是非常純粹的淺藍色,幾乎要成灰色了。“慢慢想,即便是細節也可能會有重要價值。”自己是不是遺忘了什麼?自己當時有沒有看見或聽見什麼?洛瑞爾仔細地回想。她覺得應該沒有。不,她確定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嗎?”

  她回答“是的”。爸爸的雙手插在兜里,雙眼凝視著某處。

  兩位警官交換了一下眼神,年長的警官輕輕點了點頭,年輕的那個隨即合上記事本。詢問就此結束。

  ***

  洛瑞爾坐在臥室的窗台上,一點一點咬著大拇指的指甲。格林埃克斯農場的大門外站著三個男人,他們並沒有過多交談,只有較為年長的那位警官在說著什麼,父親指著逐漸暗下去的地平線一一作答。看上去,他們像是在談農作物的種植方法、當季的溫度,或者薩福克郡土地的歷史沿革。但洛瑞爾覺得,他們談論的不可能是那些。

  一輛廂式貨車緩緩駛向車道,年輕警察穿過寬敞的草地,打著手勢讓車往農舍這邊開。洛瑞爾看見從駕駛座走下來一個男人,車廂後面抬出來一副擔架。擔架被抬進花園裡,再抬出來的時候那條白色的床單在風中飄忽飛揚。床單被鮮血染成了近乎黑色,不復記憶中的潔白。他們把擔架抬進車廂,之後貨車就開走了。警察也離開了,爸爸獨自一人走進屋子。洛瑞爾隔著樓板聽見前門關上的聲音,還有靴子踩在地上的聲音。一聲,兩聲,這腳步聲溫柔地靠近坐在客廳的母親。洛瑞爾拉上窗簾,用後背抵住窗戶。警察已經走了,她把真相告訴他們了。她描述了自己內心的一切,她覺得這就是事實。為什麼,她為什麼會認為這就是事實?這太奇怪,太不可思議了。

  洛瑞爾蜷著身體躺在床上,把雙手夾在兩膝中間,像祈禱一樣緊緊合攏。閉上眼,那道銀光和白色的床單,還有那個男人說出母親的名字時她恐懼的臉……這一切不斷地在洛瑞爾眼前閃現,她只好睜開眼。

  洛瑞爾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直——男人叫出了母親的名字。

  她並沒有告訴警察這一點。當時,警察問她還記不記得別的事情,有沒有看見或聽見什麼,她回答沒有,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沒看見沒聽見。但她聽見了——這才是事實。

  門忽然開了,洛瑞爾飛快地坐起來,以為是那位年長的警察回來帶她去問話。但進來的人是她的父親,父親說他要去鄰居家把妹妹們接回來。小嬰兒格里已經睡著了,母親也去休息了。父親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用手叩著門框。再次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嘶啞了。

  “今天下午的事情太令人震驚,太可怕了。”

  洛瑞爾咬著嘴唇。她沒發現,自己已經快哭出聲了。

  “你母親是個勇敢的女人。”

  洛瑞爾點點頭。

  “她是這場事故的倖存者,你也是。你在警察面前表現得很好。”

  熱淚滾滾而下,刺得臉頰疼。洛瑞爾含糊地說道:“謝謝你,爸爸。”

  “警察說他可能是報紙上報導過的那個男人——他一直在小溪邊犯事。描述都很吻合,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你母親了。”

  洛瑞爾也是這樣想的。她第一眼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就懷疑他是不是報紙上說的那個人了,她忽然感到輕鬆了些。

  “聽我說,洛瑞爾。”父親把手插進兜里,身子微微有些搖晃,“我和你母親商量過了,我們覺得還是不把這件事告訴妹妹和弟弟比較好。沒有這個必要,他們還太小,理解不了這件事。要是我能選擇,我寧願事情發生時你在一百英里外的地方——但沒辦法,事實上你就在這裡。”

  “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的,這不是你的錯。你幫助警察找出了真相,也幫助了你母親,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有個壞人來到我們家,但現在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父親並沒有在問她,但他這話聽上去很像一個問句。洛瑞爾於是回答說:“會的,爸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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