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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凌晨兩點多鐘,沈恕命令警員中止審訊,將于敏洪暫時羈押,到上午九點鐘以後再放出去。

  14

  2013年7月16日。

  劉曉曉家所在社區。

  誰也沒預料到,警方煞費苦心把于敏洪關了一天一夜,劉曉曉仍未能逃脫死於非命的結局。

  報案人是劉曉曉的表妹陳冬梅。她早上7點就來到劉曉曉家,卻怎麼也叫不開門,打電話也沒有人接。《疑案追蹤》節目這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陳冬梅對劉曉曉和于敏洪的事情也有所耳聞,她貼在房門上聆聽,裡面沒有一點動靜,她就起了疑心,撥打電話報警。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國棟來到現場,和陳冬梅一起砸了半天門無果,正要叫人來開鎖,裡面有個僅穿著短褲的瘦小男孩打開房門,揉著惺忪睡眼,看見陳冬梅立刻露出笑容:“小姨。”

  陳冬梅抱起男孩,急切地問:“亮亮,你媽呢?”

  亮亮往房間裡一指:“媽媽在睡覺。”

  陳冬梅抱著孩子沖向劉曉曉房間,國棟緊隨其後,見屋門大敞著,室內空空蕩蕩,哪裡有劉曉曉的影子?

  正慌亂著,聽見樓下響起喧鬧聲,樓道里有人在奔跑呼叫:“殺人了!”

  他們循著吵嚷聲來到樓下,拐過樓角,見樓東側山牆的垃圾箱前圍了一群人。國棟分開人群,垃圾箱裡有一具女屍赫然映入眼帘。

  垃圾箱裡的屍體正是劉曉曉。

  此時,于敏洪仍被關在刑警隊的審訊室里。

  這是一個梯形的鐵皮垃圾箱,體積很大,長寬都有兩米左右,差不多一人高。垃圾箱才被清理過不久,裡面的垃圾不多,連一半還沒填滿。劉曉曉的屍體就在垃圾箱的一角,半躺半坐。

  屍體的腹部插著一支弩箭,直沒至尾,比周天成和郝問所中的弩箭插得更深入些。她的皮膚呈青紫色,嘴唇烏青,嘴角沾有白沫和污血。雙目半睜半閉,似乎死不瞑目。清晨的陽光籠罩在屍體上,讓人生出莫名的恐懼和憂傷。

  她的死狀,與周天成和郝問一模一樣。

  經檢驗,她的死亡時間為昨晚9點到10點之間,致死原因為腹部被射入弩箭及毒鼠強中毒。弩箭插入很深,兇手應是近距離射擊。

  于敏洪的嫌疑徹底排除。刑警隊在半個月裡殫精竭慮,人困馬乏,卻是白忙活一場。

  沈恕面帶無奈地拿起電話,通知警隊馬上釋放于敏洪,不要超出拘傳時限。

  一袋垃圾散落在離垃圾箱兩米多遠的地方,已經被圍觀的居民踢得七零八落,其中有一個空藥瓶,是亮亮常年服用的治療地中海貧血症藥物的外包裝。由此可以判斷地上的這袋垃圾是劉曉曉丟的。

  除此之外,人群的踐踏,早破壞了地面上的其他痕跡。警方只能根據現場情形判斷,劉曉曉在下樓扔垃圾時,躲在黑暗中的兇手向她近距離射擊,然後移屍到垃圾箱裡。

  這些細節,與《讓死者閉眼》中講述的第三起案件一模一樣。沒讀過那本小說的人還不覺得,凡是熟悉它內容的人無不感到毛骨悚然。

  陳冬梅和亮亮早被人們帶進社區居委會的辦公室里。亮亮並未見到他母親的屍體,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充滿好奇地在辦公室里東轉轉西看看。陳冬梅呆坐在椅子裡,臉色慘白,雙眼通紅,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想心事。

  沈恕問她為什麼一大早就來到劉曉曉家,陳冬梅怔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說:“是我表姐要求的。她昨晚七點多鐘給我打電話,說姐夫不在家,她第二天又要去街道辦事處上早班,來不及送亮亮上學,讓我早上七點到她家,替她送亮亮。”

  沈恕皺眉說:“她以前向你提出過類似的請求嗎?”

  陳冬梅說:“有過。她打工的那個街道辦事處對聘用人員挺苛刻的,有編制的員工經常找藉口離崗辦私事,聘用人員就得加班加點地多幹活兒。我表姐為了保住工作,從來不敢反駁領導的指示,所以提前上班或者貪黑回家都是家常便飯,沒法照顧孩子。我姐夫如果有空就由他接送,如果他倆都沒空,就找我幫忙。”

  沈恕說:“她在電話里還說了什麼話?”

  陳冬梅回想片刻,說:“還問了問我媽的身體情況,沒說別的。”

  沈恕點點頭,又問:“她經常在晚上下樓去扔垃圾嗎?”

  陳冬梅說:“這個我可不知道。有那麼兩次,我晚上從她家離開,她都讓我順手把垃圾扔了。她挺愛乾淨的,可能忍受不了垃圾在家裡過夜。”

  沈恕又問了些劉曉曉和于敏洪的夫妻感情。陳冬梅的回答以褒揚和肯定居多,說雖然他倆的工作都不大好,孩子又生病,家庭經濟拮据,但是一家人總算能齊心協力,關係融洽,很少為什麼事情爭吵。

  沈恕一邊說話,一邊看幾眼正獨自玩耍的亮亮,見他遠比同齡的孩子要矮小瘦弱,禁不住輕輕嘆一口氣。

  沈恕又和居委會的幾位大媽聊了幾句,主要是了解劉曉曉的生活起居。當問到她是否有晚上到樓下倒垃圾的習慣時,幾個人都搖頭說沒注意。倒是居委會主任徐大媽證實說,她早晚都在小區院子裡轉悠,見過好幾次劉曉曉早上送亮亮去學校時順手丟一袋垃圾,所以她應該沒有在晚上倒垃圾的固定生活習慣。

  聊來聊去,總離不開家長里短,似乎和兇殺案不沾邊。警員們都有些不耐煩,不知道一向乾脆利落的沈恕今天怎麼和一群大媽聊得這麼熱絡,一副分不開輕重緩急的溫暾模樣。

  程佳自然不肯放過這難得的做節目機會,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命案現場,支起攝像機,正在大張旗鼓地採訪圍觀群眾。她的消息一向靈通得很,公安局裡許多部門都有她的線人,所以她總能迅速得到刑事案件動態,比報警中心也晚不了多少。

  據說這期節目播出後使得《疑案追蹤》的收視率在全國同類節目中躍升為第一名。自從上次周天成和郝問遇害案播出後,觀眾們就一直在猜測《讓死者閉眼》中的三起系列案件是否會全部成為現實,換句話說就是,小說的作者是否會遇害身亡。

  據電視台的不完全統計,對劉曉曉會不會被害,正反兩種觀點各占一半。當然電視台不會明目張胆地去做這個統計,但客觀上它暗示和鼓勵了觀眾們做出預測。在全民娛樂時代,人的生命也成為娛樂工具,劉曉曉死或不死,都將成為一場盛宴。

  現在,劉曉曉“不負眾望”地死了,死在垃圾箱裡,很難看,卻使得整個事件刺激而完滿。而電視節目的收視率一路飆升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我似乎看見程佳和電視台台長坐在巨大得無與倫比的屏幕前,一隻手拿著人血饅頭,一隻手在數錢,臉上寫滿興奮和貪婪。

  刑警隊這次輸得很慘,似乎再也沒有挽回餘地。

  兇手和我們開了一個血腥殘忍卻又詭秘怪誕的玩笑。

  你是誰?你在哪裡?

  在《讓死者閉眼》中,兇手始終未能被繩之以法,以警方落敗而告終。

  莫非這就是楚原警方的宿命?

  15

  2013年7月17日。

  楚原市刑警支隊。

  劉曉曉遇害後的第二天中午,一名中年男子來到刑警隊。他穿一身筆挺西裝,戴一副黑框眼鏡,風度翩翩,自稱是人壽保險公司調查員,關於劉曉曉身後的理賠事宜,需要警方出具一份文件。

  他隨身攜帶著劉曉曉的保險單,理賠額度為兩百萬元人民幣。投保人為于敏洪,被投保人劉曉曉,受益人為于敏洪和亮亮,保險代理人為蔣文薈。保險手續齊全,只要刑警隊開一份劉曉曉被害身亡的證明,保險公司就可以啟動理賠程序,兩百萬元人民幣將在一個月內分三次進入于敏洪的銀行帳戶。

  老呂兼管辦公室的對外聯絡業務,認得這中年男子,他名叫張健。不久前他才幫助張健處理過周天成的人壽保險,那次理賠數額相對較小,有五十萬元。老呂一邊給張健讓座一邊說:“三名死者有兩個是你公司的客戶,你們這兒買賣可真興旺。”張健哭喪著臉說:“賠起來也不含糊,這才兩個禮拜不到,經我手就賠出去兩百五十萬元了。”老呂瀏覽一遍張健出示的保險文件,感覺沒什麼疑問。按照規定,警方有義務出具相關證明,可兩百萬元畢竟是一筆大數目,還是跟沈恕通報一下比較穩妥。

  沈恕在早晨到警隊後就沒有出門,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里,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麼。聽過老呂的匯報,就讓張健進來。

  他認真閱讀過保險公司的文件,說:“兩百萬元不是小數目,你不打算再查一查?”

  張健用中指向上推一推下滑的眼鏡,說:“劉曉曉的案子鬧得動靜很大,我們早就在關注,巧合的是周天成也是本公司的客戶,所以對案件的細節我們也基本了解。我在今早已經去過劉曉曉的被害現場,她和周天成一樣,都不存在自殺的可能。根據保險條款,只要被保險人是意外死亡,包括疾病、車禍、被人殺害等,就應該獲得全額賠償。理賠及時,也是保險公司形象的一個重要部分。”

  沈恕饒有興趣地追問一句:“你憑什麼斷定周天成和劉曉曉不存在自殺的可能?”

  張健搖搖頭:“我做保險調查員十幾年,這點判斷能力還是有的。周天成和劉曉曉素不相識,兩人的生活沒有任何交集,要說他們自殺騙保,而且是用這種奇怪的方式自殺,還鬧出這麼大動靜,我武斷地說一句,可能性為零。何況,周天成做官多年,級別不低,為區區五十萬元自殺,無論如何說不通。”

  沈恕說:“如果兇手就是抓住人們的這種思維慣性,故意用相同手段連做三起案子,渾水摸魚,掩人耳目,以達到騙保的目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張健思考半晌,啞然失笑:“你的分析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又沒有證據支持,公安機關這樣辦案可以,保險公司不行。”言語中的諷刺意味非常明顯。

  沈恕卻像沒聽出來,笑笑說:“刑警隊暫時不能出這份證明,等案子水落石出再說。”

  張健頗感意外:“沈隊,我做這行十幾年,一直都是保險公司防範騙保而加倍小心,從來沒遇到過我方同意理賠、公安機關卻持有異議的情況。根據保險條款,只要被保險人意外死亡,合同就已成立,並不需要等到破案或兇手落網。換句話說,萬一這起案子成為死案,受益人不是一輩子也拿不到賠償?這對投保人和受益人都不公平。”這個張健長得文質彬彬,說起話來卻挺損。

  沈恕一向不喜歡和人拌嘴,擺擺手說:“你走吧,我還有公務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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