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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那時候還是朋友嗎?”斯特萊克問道。

  “他開始寫那本書時,我們——從理論上來說——還是朋友,”范克特說,咧嘴獰笑了一下,“但作家屬於一個野蠻的品種,斯特萊克先生。如果你想得到終生不渝的友誼和無私的情意,就去參軍,學會殺戮。如果你希望一輩子跟那些對你的失敗幸災樂禍的同行組成臨時聯盟,就寫小說吧。”

  斯特萊克笑了。范克特帶著一種超然的愉悅說:

  “在《巴爾扎克兄弟》獲得的書評里,有幾篇是我讀到的最糟糕的書評。”

  “你寫書評了嗎?”

  “沒有。”范克特說。

  “你就在那個時候娶了你的第一任妻子?”斯特萊克問。

  “是的。”范克特說。他表情的快速變化,就像動物身體被蒼蠅叮了一下時的抖動。

  “我只是想理清事情發生的順序——諾斯死後不久,你就失去了你妻子?”

  “死亡的委婉說法真有意思,不是嗎?”范克特輕快地說,“我沒有‘失去’她。恰恰相反,我在黑暗中被她絆倒,她死在我們的廚房,腦袋扎在爐子裡。”

  “真是抱歉。”斯特萊克神色凝重地說了一句。

  “唉,是啊……”

  范克特又要了一杯酒。斯特萊克看出談話到一個微妙的階段,要麼會有大量的信息流出來,要麼什麼都不會有。

  “你有沒有跟奎因談過造成你妻子自殺的那篇惡搞的仿作?”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自從埃麗死後,我再沒有跟奎因說過任何話,”范克特平靜地說,“所以,沒有談過。”

  “不過你確定是他寫的,對嗎?”

  “毫無疑問。奎因就像許多肚裡沒多少貨的作家一樣,非常擅長模仿別人的作品。我記得他惡搞過喬的一些東西,確實非常滑稽。當然啦,他並不打算公開諷刺喬,他跟在我們倆身邊混,撈到了太多的好處。”

  第四十三章(5)

  “有人承認在那篇仿作發表前看見過它嗎?”

  “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考慮到仿作帶來的後果,誰要敢這麼說倒真令人驚訝,不是嗎?利茲·塔塞爾當著我的面否認歐文把仿作拿給她看過,可是我從小道消息得知利茲讀到過發表前的仿作。我相信利茲慫恿奎因把它拿去發表。利茲瘋狂地嫉妒埃麗。”

  范克特停頓一下,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說道:

  “如今很難記得曾經有過一個時期,你要等著看到白紙黑字的評論才知道自己的作品遭到了批判。隨著網絡的發明,任何一個粗通文墨的傻瓜都可以成為角谷美智子。”

  “奎因一直否認寫了那篇仿作,是嗎?”斯特萊克問。

  “是的,真是個沒出息的王八蛋,”范克特說,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失斯文,“奎因和許多自詡標新立異的人一樣,是個嫉妒心強、極度爭強好勝的傢伙,特別需要別人吹捧。埃麗死後,他惶惶不安,生怕受到排斥。當然啦,”范克特說,帶著明顯的喜悅,“這種情況還是發生了。歐文跟我和喬形成一個三人組,他狐假虎威,沾光得了不少好處。喬死後,我跟他疏遠,大家也就認清他的本來面目:一個想像力骯髒、風格怪異的作家,幾乎所有的念頭都是淫穢色情的。有些作者,”范克特說,“一輩子只能寫出一本好書。歐文就是。他在《霍巴特的罪惡》里耗盡了全部的才華——這種說法他也會贊成的。後來的所有作品都是毫無價值的自我重複。”

  角谷美智子(1955—),日裔美國人,著名文學評論家,《紐約時報》的書評家,一九九八年獲得普立茲獎。

  “你不是說你認為《家蠶》是一部‘癲狂的傑作’嗎?”

  “你看了那篇文章,是嗎?”范克特說,微微顯出意外受到奉承的神情,“是的,沒錯,文學界一朵不折不扣的奇葩。我從來不否認歐文能寫,只是他從未能夠挖掘深刻或有意思的寫作素材。這是一個令人驚訝的普遍現象。可是在《家蠶》里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主題,不是嗎?每個人都恨我,每個人都跟我作對,我是個天才,卻沒人識貨。整本書呈現的效果是怪誕和滑稽的,散發著怨恨和自憐自艾,卻自有一種不可否認的魅力。還有它的語言,”范克特說,帶著談話到現在最為高漲的熱情,“也是可圈可點。有些段落堪稱他的巔峰之筆。”

  “這些都很有價值。”斯特萊克說。

  范克特似乎覺得很可笑。

  “怎麼會呢?”

  “我有一種感覺,《家蠶》是這個案子的核心。”

  “‘案子’?”范克特微笑著問了一句。短暫的停頓後,他說,“你跟我說你認為歐文·奎因的兇手仍然逍遙法外,不是開玩笑吧?”

  “不是,我依舊這麼認為。”斯特萊克說。

  “那麼,”范克特說,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分析兇手的作品,不是要比分析受害者的作品更有價值嗎?”

  “也許吧,”斯特萊克說,“但我們不知道兇手是不是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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