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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吵要鬧的扶蘇頭一次讓嬴政感到頭疼。終於,從未在扶蘇面前發過火的嬴政怒了。
「胡鬧!寡人是大王,說不讓你去就不讓你去!你再鬧著不聽話,寡人就把你關起來。」
扶蘇頭一次見嬴政發這麼大的火,開始還真被震住了。呆愣在那裡,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嬴政看了都有幾分不忍。他寵著長大的孩子,就是他自己也不忍心給他委屈受。他剛要過去抱起扶蘇來好好哄哄,扶蘇就開始放聲痛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 ...」嬴政十分無語,也十分頭疼。
亞瑟搶在嬴政說話之前湊到了扶蘇身邊,大膽地將小公子抱了起來——開始哄。扶蘇生得固然可愛,只是亞瑟待他的好卻不是因為他。亞瑟能看得出來嬴政是真心疼愛這個小娃娃的,現在罵了,讓他哭了,將來心疼的不還是嬴政?再說了讓扶蘇在這裡這麼哭也不是個事兒。
嬴政看亞瑟輕聲哄著扶蘇,也沒說什麼。看來心裡到底還是疼這小娃娃的,見不得他哭。
幸好扶蘇雖說任性了一點兒,但不是不通道理的紈絝。亞瑟將厲害關係給他講了講,他便曉得了他的父王此去雍城是多麼危險,當即就顧不上與嬴政生氣了,跑到嬴政身邊,抓住了嬴政的衣角。
「父王,扶蘇知錯了。扶蘇再也不任性了!」扶蘇聲音軟糯糯的,「扶蘇不跟著父王去了。只是父王要答應扶蘇,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嬴政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彎腰抱起了扶蘇,說:「你懂了便好。父王一定會回來的。」
「嗯!」扶蘇重重地點了點頭,又說,「等將來扶蘇長大了,就跟父王一起過去,保護父王。」
嬴政笑了笑,他可一點兒都不想把這些糟心的事留給扶蘇來處理,將來給扶蘇的,一定要是個清明的盛世,再也不會讓他受到壓制,也不讓他身處這樣危險的境地。
「扶蘇,父王將來給你的,一定不是這樣的秦國。到那個時候,父王給你的,一定是一個只有我大秦的國家。到那個時候,你想去哪裡,想去做什麼,絕對沒有人可以阻撓你。」
扶蘇似懂非懂地看著嬴政,他還太小,根本不懂嬴政這些話意味著什麼,也不懂嬴政想要給他的一切是多少人終其一生連期盼都不敢的權力。他最多能看出來,他的父王很疼他。
「父王,扶蘇將來哪裡都不會去的,就只留在父王身邊,一直都陪著你。」
嬴政聽了扶蘇的話也只是笑笑,沒有放在心上。他小的時候也曾想過對他的母后不離不棄。可長大了,不還是與趙姬有了這麼大的隔閡嗎?母子情分幾乎消耗殆盡,怕是再也不能回到從前了。他曾經以為自己的心沒有那麼狠,到現在才發現他也是沒有什麼是捨棄不掉的。他如今也只希望自己與扶蘇將來不至於走到那一步,假如將來扶蘇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的話。
「將來的事父王與你都說不準,我們就不要再想了。現在父王把你送到你母后那裡去!」
... ...
無所事事的采離每日裡就在自己那處院子裡坐一會兒,聽宮人說些外頭的話。這麼多年了,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讓嬴政將半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她的心思也慢慢淡了:或許當初哲蘭說的是對,自己不應該將自己的心思投入到嬴政身上。哲蘭也不應該喜歡上成蟜,他們嬴家的男人,沒有一個是有心的。
沒有讓人通報,嬴政便直接進來了,看到了坐在院子裡的采離。
「母后!」扶蘇開口喊了聲,將采離不知道飛到哪裡的思緒拉了回來。
采離回神後也看到了嬴政,忙起身行禮:「大王您過來了?」
嬴政點了點頭,說:「天氣這麼涼,你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宮人呢?怎麼沒人在這裡伺候王后?」
又是這樣隨意卻自然的體貼,采離看著嬴政在一邊教訓怠慢了自己的宮人,看著他愈發冷厲卻愈發俊美面容,心想:這樣一個男人,時間久了,有誰會不動心呢?只可惜,我占了所有人都想要的位子,卻始終不能走進他的心。
開口打斷了嬴政的喋喋不休,采離說:「大王,是妾要她們不要跟著的。您就別罵她們了!」
嬴政頓住了,又說:「寡人是怕你著涼了!」
采離輕輕搖了搖頭,問:「大王怎麼過來了?」
「寡人來是將扶蘇帶給你!」嬴政將扶蘇的小手遞給了采離,「你也知道寡人要去雍城了,不能帶著扶蘇,他也沒有自己住過,這段時間就先在你宮裡吧!」
采離有些複雜地看著扶蘇,這是她生的孩子,卻並非嬴政的親兒。可是扶蘇從小就養在嬴政身邊,得進了嬴政的疼愛,她甚至有些嫉妒自己的孩子。這聽起來真的很像一個笑話。可是采離不會表現出來,接過了扶蘇的手,親昵地牽著他,說:「大王放心吧!」
在采離這裡嬴政覺得無趣又壓抑,每次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呆了不多時便說:「那寡人就先回去了!」
采離看著嬴政離開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喊了一句:「大王!」
嬴政回頭:「怎麼了?」
采離是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成蟜來的那次說過的話:王后,你的心思我可是知道的。你要是求大王一個平安,就千萬不要讓他去雍城。否則的話,他恐怕就沒有命回來了。
采離是知道成蟜的打算的,看如今的樣子,嬴政怕是只會有扶蘇這麼一個公子了,將來的王位一定會是扶蘇的。可若是嬴政去了,這秦國會變成什麼樣子可沒人知道。現在最不想嬴政出意外的,成蟜絕對可以排到前三。
「您這次去雍城,可一定要小心一些!多帶些人去,咸陽這裡不會有危險的。」采離只能這麼說。
嬴政深深地看了采離一眼,說:「寡人會小心的。」
☆、斷人臂
第六十七章、斷人臂
終於到了出發的日子。
為了安全起見,嬴政穿上了鎧甲,全副武裝。就這樣亞瑟還是不放心,又將他打仗時偶然得到的一塊玄鐵磨成了護心鏡的模樣,用繩子拴在了嬴政身上。
「這樣才好,大王才不會有事。」亞瑟說。
嬴政有些哭笑不得,這路上怎麼會危險呢?就算嫪毐圖謀不軌,也沒本事把兵馬安插在咸陽城到雍城的道上。亞瑟就是太多心了。可是嬴政心中又覺得有些甜,若非在意,亞瑟絕對不會這樣擔心的。這種擔憂,他只在很小的時候感受過,還是從先王那裡感受到的。只是終究還是失去了。
不忍拂了亞瑟的好意,嬴政便戴上了那塊笨重的玄鐵護心鏡。
嬴政帶的人不多,至少咸陽城百姓中能看到的護衛很少很少,看起來還不到一千人。
呂不韋等臣子在前些日子已經趕去了。他們老了,不能騎快馬,只能早早地出發,早早地過去做準備。
騎馬轉身的時候,嬴政回頭看了一眼咸陽城,笑了。
亞瑟就在嬴政身邊,看著他略顯詭異的笑容十分不解:「大王你在笑什麼?」
嬴政說:「這是寡人回來後第一次離開咸陽,你猜寡人這次離開多久才能回來?」
亞瑟說:「大王想回來立馬就能回來,誰還敢攔著不成?」
「就是有人有天大的膽子,你難道不知道嗎?」嬴政眼中透出了一道冷光。
說罷,嬴政也沒再等亞瑟搭話,掉轉馬頭便離開了。
亞瑟在原地愣了愣,繼而腳夾了夾馬肚子追上了嬴政。不管嬴政說的是什麼,不管前路有多麼危險,他總歸會陪著他一起面對。
... ...
連著趕路兩日兩夜,快馬加鞭,亞瑟都以為嬴政會受不住,沒想到嬴政卻一點兒沒說過苦。
一路風塵僕僕,終於到了雍城舊宮。
嬴政先去見了趙姬。趙姬看到嬴政的時候,眼中有一絲慌亂和幾絲沉痛划過,繼而便是堅定。
嬴政在心裡冷笑,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何苦要裝出這副痛苦樣子,這又是在裝給誰看?
「政兒——」
趙姬剛開口說話就被嬴政打斷了:「母后,寡人就是過來看看你。連著兩日都沒有睡好,寡人累了。」
「... ...那你便去歇著吧!明日便要舉行冠禮了!」趙姬只好說。
嬴政便直接走了。
嬴政沒有在舊宮呆過,但是他住的是歷代秦王住的地方,亞瑟一早就過去等著他了。
跟在嬴政身後伺候的宮人是趙姬剛剛派來的,嬴政將她打發了出去。
「寡人要你去查的事怎麼樣了?」
亞瑟壓低了聲音說:「大王前幾年就開始布置了,嫪毐手底下雖然有不少人,也有不少兵器,但是他似乎還不知道他手中的那批兵器早就鏽住了。」
嬴政說:「有不少人,是有多少?」
「... ...」亞瑟沉默了許久,吐出了幾個字,「五千精兵!」
「呵——!」嬴政輕嗤出聲,「五千精兵。寡人那母后還真是好本事啊!為了外頭的一個男人,動用了自己的信鑒,只為替他調兵來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
亞瑟看著嬴政,說著這些話的嬴政還是很平靜,平靜到冷酷。可亞瑟卻一點兒都不想看到這樣的嬴政,仿佛捨棄了世間所有的感情一樣,他不該這樣的。
「大王!」
聽著亞瑟的語氣嬴政就知道他要說什麼,可嬴政知道自己現在不用被勸,他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了,哪怕被人說冷血無情,他也不會再妥協了。一切早就該結束了。若是再留情面,他將來拿什麼去一統六國?
「你不必再說了!你只管記著,明日的時候好好守著寡人的冠禮,讓寡人的冠禮完成就好了。」
「諾!」亞瑟也不再勸。
... ...
亞瑟一夜未眠,在擔憂著第二日。可嬴政卻一夜好夢,第二日神清氣慡地醒來,更衣,用最好的面目去迎接自己的冠禮,去迎接早就該到自己手中的權力。
不能再穿鎧甲,嬴政只繫上了那塊護心鏡,也算給了亞瑟一個安慰。
「大王,您拿長劍做什麼?」亞瑟看著嬴政負上長劍,十分不解。
嬴政頓了頓,取下了身後的長劍,拔劍出鞘,說:「這是父王留給寡人的,是寡人先祖秦孝公那一輩傳下來的。寡人的冠禮,怎麼也要讓他們見證不是嗎?」
亞瑟瞭然地點了點頭,說:「先王一定會保護大王的。」
「希望吧!」嬴政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不過寡人倒是不知道你還相信鬼神之說?」
亞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鬼神之事他自然是相信的。他一直都堅信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說法,否則他怎麼可能來到這裡,來這裡陪著嬴政呢?
「我的確是相信的。難道大王不相信嗎?若非是上天安排,我怎麼有機會陪著大王呢?」
這話說得嬴政也愛聽,便不再追問。
穿好了衣物,嬴政才將外頭候著的宮人喊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