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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決定要在幻境中扭轉尖兵隊剩餘人員的結局,那麼,現在該做正事了。

  齊木白走出去,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不遠不近吊在後面的迪諾和斯夸羅,當然,還有恢復人形的表弟。

  一邊走,一邊隨手把外套撕成布條,把劍捆到背後,他也不說廢話。

  “我要去殺一個人。不,準確來說,是潛入敵營,幹掉那個應該還在飲酒作樂的大臣。”

  連迪諾都不免被他這直截了當且殺氣四溢的話驚了一驚,唯有抱著手百般無聊坐著的白髮男人聞言挑眉,顯然,這話相當合他的心意。

  “潛入?哈哈哈——太無聊了,敢不敢直接殺進去!”

  齊木白看他:“你敢嗎?”

  聽到這話,斯夸羅笑了。

  ——答案,不言而喻。

  第五十四章

  翻越過正中間被炮火轟成平地的這片群山, 在不遠處,有一座城鎮。

  那座城不算大,定然比不上繁華的江戶,但在這個遍布田野與鄉間小河的區域, 已算得上最熱鬧的了。因為, 這附近的別的村落要麼和翻飛的山石一起消失在炮火之中,要麼全村的人就在很早以前就在恐懼之下收拾寥寥家當四散奔逃。

  只有這城裡還能有人氣。

  不過,大多是惶惶不安的女人和孩童, 連老人都很少得見。

  陪酒的藝伎匆忙在人群聚集的區域進出, 有笑聲,雖然其中一部分都是強顏歡笑。讓室內情景變得虛實相連的竹簾垂下,雅致的庭院中,響起的卻又是高聲的粗魯喧譁, 其間,隱約還有某些人在阿諛地奉承, 時不時說起一些自以為能夠討好這些大人物的話題, 以此試圖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恭喜大人, 這次……嘿嘿,您又立了一件大功啊。”

  一名瘦得兩腮凹陷下去的男人率先打開話茬, 從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們的臂彎兒里向旁探過頭,被酒色熏得又發青又發白的臉上顯現出了獻媚之色。

  這話一出, 他那些一起在這裡尋歡作樂的同僚頓時投來了憤憤的目光,仿佛在說你小子真是狡猾竟然先拍了馬屁,互相對了個瞭然的眼色, 接著,一句接一句的奉承話就擁著過來了。

  “不愧是山田大人!竟借用天人之力解決了讓將軍大人頭疼不已的尖兵隊,除掉攘夷志士中的一大患!”

  “雖然沒有將鬼兵隊一同打盡,但只要除去高杉兄弟中的一人,便是莫大的功勞了,將軍定會嘉獎與您……”

  一張張脹紅了的臉極力探出來,近乎完全相似的表情全都混在了一起,變成千篇一律的模糊,反而襯托得藝伎慘白的面龐上神色僵硬。

  位於正中被更多的女人包圍著的大腹便便的男人,也就是他們所奉承的中心。從嘴角微勾、眉宇舒展的細節來看,他顯然對這些獻媚之言相當滿意,但聽在耳里,晃晃腦袋,口中還要裝模作樣地謙虛幾句:“嗯~也不至於這般——還沒收到奧茲瑪大人的消息,不過,我想結果也——”

  奧茲瑪是他所暗中聯絡的天人軍官的名字,也就是那個開著飛艇去征討“螞蟻”的指揮官。

  小巧的酒杯被隨手擲在小案上,還沒飲盡的酒水便隨著酒杯的晃動灑了一圈,離得最近的藝伎趕緊拾起,端起酒盞將其斟滿,嬌笑而柔媚地又將杯沿送到大人的嘴邊。

  山田調笑她幾句,眯著眼一飲而盡。

  “不管是尖兵隊,還是整個攘夷志士,都是成不了氣候的烏合之眾!”

  “大人說的是,都是一群愚民,碾不死的跳蚤似的跟幕府作對,卻不知道與天人合作能有多大的好處。死得好,都死了好啊,哈哈哈。”

  觥籌交錯,響聲清脆。

  酒水喝盡了一瓶又一瓶,帶著越來越濃厚酒氣的吵鬧依舊沒有停歇的趨勢。這群人里,有幕府派來與天人溝通的大臣,也有刻意趕來阿諛奉承的鄉紳。鄉紳來此,是為了從大臣口中探知點“上頭的消息”,以維護自己的利益,而大臣已被迷暈了頭腦,不大一會兒就渾身昏昏沉沉,渾渾噩噩,哪裡還記得那些被他轉過身來毫不猶豫地賣掉的無辜的武士?

  他或許還記得一點,只不過,全然沒放在心上。從一開始就將他們提前看作了屍體,武士手中只有一把纏著白布破破爛爛的劍,又是一群不屑一顧的蠢人,怎麼敵得過天人們能夠摧毀高山的炮火攻勢?

  其實,大臣會有這種想法是正常現象,結果也確實是那樣的。

  在飛艇抵達那片天域的當日,與鬼兵隊齊名的攘夷軍最鋒利之刃幾乎全軍覆沒,隊長高杉白僥倖活到了最後,但敵人出動那麼大的陣勢,只為把他們逼上絕路。最後的一幕,便是身負重傷的高杉白被天人——還有幕府方的軍隊堵在了懸空的萬丈絕壁之前。

  他死了,就算意識到自己遭到了同為人類的那一方的背叛,死人也沒辦法報仇——但是,誰能料到,“死人”還能再回來呢?

  齊木白沒想過,再度拿起劍時,自己竟是這樣的心情。

  不算愉快,心裡並沒有多麼強烈的情緒波動,但也不算糟糕,只能說……十分奇妙吧。

  在從“未來”得到的記憶里,他應當是在沢田白那一世才重新握住劍的,理由與今日截然不同,心中更無激動,反倒是麻木不斷地蔓延,就像有個語氣沒有起伏的聲音平靜地說,他不願再去顧忌別的,只是想為自己找到點活著的意義,比如,藉由這個機會遠離這一世的家人,不會產生太多太複雜的感情,到時候死了也不會牽連到他們了。

  齊木白能夠理解沢田白的選擇,畢竟他能對那時的情緒產生感同身受的共鳴,但……不一樣,還是不一樣。

  好像多年未見的老友忽然偶遇,對視,微笑,將陌生一掃而空,然後深深為在心間泛起的熟稔和信任而觸動。

  這是他的最初之劍,從恩師吉田松陽那兒得來,一直陪伴到高杉白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死,劍折。再度與它“相遇”時,齊木白的心一下子沉穩了,他明明有那麼多年沒再用過劍,但在身形動起來時,一切記憶都盡數歸攏,甚至包括了——殺人的感覺。

  高杉白從來都不嗜殺,卻不會避諱該殺之人。

  當劍身不急不緩地穿破一個人的身體時,整個世界的時間仿佛就在這一刻放慢了。誇張的慢動作就此呈現,血花遲鈍地在眼前飛舞,旋轉,險險地擦過低垂的睫毛,最終悄無聲息地壓彎了野糙。

  綠葉里先只有一小片異樣的顏色,慢慢地,只聞接二連三傳來的利器穿過肉體的輕哧,血珠灑落在葉間,污染了一片,很快,又是一片。

  還未被腳步踏碎的糙地便被血污玷污了。

  一踏入這個院子,齊木白便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就像是重新變成了高杉白。沒有任何障礙,沒有多餘的感情,身心皆被“報仇”這個念頭所填滿,他的眼神早已變了。

  來之前他就猜出,山田肯定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軍營里,只不過,他那等貪生怕死的傢伙,就算外出尋樂子,也是要帶上幾隊人馬包圍住酒館以保安全。

  按理來說,很難單槍匹馬地闖破重重的包圍圈,要麼力竭,要麼就在靠近院子之前被亂槍打死。然而,這回闖來的可不是一般人物。

  他們一行雖然只有四個人,但真正動手的只有兩人。

  “你、你們是……啊啊!”

  ——高杉白。

  不知是誰先用顫抖的聲調喊出這個名字,齊木白自是連那人是什麼模樣都沒看清,就見那人的脖頸間飆射出一道血箭,面容模糊地倒在了變為血色的石地中央。

  歸根究底,斯夸羅只是來幫忙的,但他顯然十分地沉浸其中。像他這樣的人,似乎並不需要有人與他並肩作戰,但在這一刻,齊木白與他同在一個戰場。

  兩人的餘光都沒往地上瞥。

  回身,抬手,再以狠厲之勢沉下手腕,血液四溢,擋在面前的守衛倒下了,下一刻便接著調轉方向,面對面擦身而過,再度讓劍尖高高地仰起。錯身的時候,齊木白聽到了男人肆意的大笑。

  不遠處,另外兩人還沒邁入戰場,不止是因為裡面血腥味太重。

  迪諾(羞愧):“早知道就該把羅馬諾帶過來的……齊木君,給你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齊木楠雄:“……無所謂了。”

  在這個時候,也只有他能夠看好這個老是出狀況的成年男子不出意外猝死了,所幸,前邊兒一切順利,並不需要他們倆插手。

  兩人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在這期間,迪諾還暗自觀察了一下身旁的粉發少年。

  他有些驚訝,同時又不得不瞭然,原來這個叫做齊木楠雄的少年才是隱藏得最深的能力者,而且——太平靜了,仿佛那個正在浴血奮戰的人並不是自己的表哥。

  “唔,斯夸羅就不管了,師兄——我是說你表哥,他的話,趁這個機會發泄一下也好。”迪諾隱有些坦然。

  齊木楠雄不置可否。

  “話說,齊木君,不覺得嗎,”他忽然說,“師兄啊,他在我們眼裡的樣子,總是不真實的。”

  “他在想什麼,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以前我以為自己已經很清楚了,然而,如今才發現,我——”

  哐。

  齊木白無視掉衣衫不整的女人,徑直走進室內。他什麼話都沒說,又像是聽不見喧雜的哀嚎與哆哆嗦嗦的求饒。在那個肥胖得挪動不得的男人面前,他居高臨下地看過來,深藍色的眸中反射出冷漠的劍芒。

  “你——高杉白、不、高杉大人!請請請求你不——你不能——”

  頭顱頓時與軀體分家。

  殺戮暫時休止了。

  但是,在門口注視著他的背影的三人,卻是不約而同地皺了一下眉。

  迪諾嘆了口氣,拉住了想要上前的斯夸羅。

  站於污濁的血污中,垂首不知多久的少年終於回頭看向了他們。

  “能不能,請你們幫我最後一個忙?”

  尖兵隊的倖存人員等待一夜未歸的隊長,已等得焦頭爛額,正在他們不顧一切想出去尋人的時候,他們等來了——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馬車和醫生?

  但是,同時還等來了不好的消息。

  “你們走吧,趁幕府的人還沒有發現,趕緊離開,追上先前離開的大軍,和銀時他們說明情況。留下繼續戰鬥,還是隱藏身份作為普通人活下去,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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