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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瑾這話一說完,羅溪玉本來還在寫寫劃劃的手驀然一停,筆“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滾了兩滾,摔在了地上。

  ☆、第九十六章

  “找官府的人,把他們趕走……”羅溪玉手有點發抖的將帳本合上,一時竟忘記旁邊還有茶盞,袖子一掃間,那茶杯便朝她倒了過來。

  “哎喲我的夫人,這是怎麼了?你可是有七個月身孕了,這熱茶得拿得離自己遠點,燙著了可如何是好……”秀瑾眼明手快的將倒了的茶杯匆忙扶正,然後取了手帕將桌上的水漬擦了擦。

  轉頭便見一向說一不二的夫人,在說完那一句趕走後,就神情有些肅穆的呆坐在那裡,看著桌上那茶杯,似乎看著什麼嚴重的東西,竟有些入神,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聽到她說的那些黑衣人,不會是驚嚇到夫人了吧?

  雖然那些人長得確實冷冰冰,凶神惡煞的,嚇得人心臟怦怦直跳,但是夫人沒見著,光是聽著怎地就嚇成這樣?

  秀瑾有些不解,不過她馬上道:“夫人啊,你別操心了,我這就讓夥計去官府報告,就說有人鬧事讓他們來衙差來嚇唬他們,將他們趕走……”說完見夫人沒什麼反應,頓了頓便走出去,讓外面的丫頭進來伺候,隨時看著點,別在讓熱茶了,要不是她剛才在,說不定就夫人就燙傷了。

  囑咐完,這才匆匆出了宅子往藥鋪的方向去。

  而此時的羅溪玉,心頭確實驚著了。

  腦子裡一時間充斥著很多複雜的東西,讓她一時無法正常言語。

  她曾多少次想過,如果有朝一日,那些人,那個人找來了怎麼辦?

  這個問題使她不由追溯到兩人相識,相遇,相處的情境。

  她那時走過長長的黑色石道時,就一直在想,如何也想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

  怎麼能輕易捨棄她呢?對男人而言,門當戶對就那麼重要?

  高冷冰山的女子,就那麼得男人的喜歡?

  得到的就是蚊子血,得不到的就是硃砂痣?

  那她一路付出的對他而言又算什麼?

  一心為他著想,處處為她好,為著那胎毒,為了讓他穿的舒服吃的飽睡得好,她付出多少心血。

  她自覺的自己付出遠遠要比他多。

  她覺得人心都是肉長的,待他好,他能感受到,哪怕只還她十分之一,她都滿足。

  可是沒想到,這樣也敵不過雪山之巔的一朵冰蓮,這般也擋不住心頭長得那顆硃砂痣。

  丟棄她,就像丟棄一件不需要的物品,一件不必再穿的舊衣……

  所以,在她無數次的回想那個人絕情的那一瞬間,都會像鑽牛角尖一般的告訴自己,不再需要他,這份感情要像丟抹布一樣的丟棄,自己一定要過的比他更好,比他更幸福。

  她身邊有弟弟,而且還會有自己的兒子,她會將孩子們好好的養大,她會將兒子教育的很好,讓他變成一個比他父親強百倍的人,並且,永遠也不會讓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這樣優秀的孩在人世間。

  每想到這裡,她就會覺得解氣,她不是聖人,她也會有陰暗的心理,也會記恨,做不到被拋棄還會由心祝福這種事。

  如果不是自己將他從瘦得人不人,鬼不鬼,跟骷髏一樣恐怖的樣子,慢慢精心養成那般俊挺如松,他以為那個樣子,西域的聖女便能看上嗎?

  聖女看到他恐怕也要嚇得大驚失色,落荒而逃吧,又哪來的一見鍾情,親親我我。

  她苦澀的自嘲,荒田耕肥有人爭,自古都如此吧,怪就怪在她自己長眼,沒有認清身份,毫無保留的將一顆心都奉上,如此受傷又怪得了誰?

  夜裡將無數淚咽回又有誰看得到?

  她甚至覺得自己以後可能再也做不到對人,對愛人那種傾情相授,無所保留的付出了。

  這種感情只一次就掏空了所有。

  被傷害的傷痛就如橫在心口的一道疤,每想起一次,都感覺到被狠狠抽了一個耳光。

  她想,他們若再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一定要狠狠的罵出口,一定拼著命嘲笑折辱他們,一定哈哈大笑看他們狼狽的樣子。

  為什麼回來找她?聖主是快死了還是殘了?被別人拋棄了,所以到了這個時候,才想起需要她了?

  需要的時候就過來找,不需要就丟進蛇窟嗎?

  他們以為自己是什麼人?插在田裡的稻糙人嗎?隨時隨地都在原地等他們?有求必應?實在可笑!

  再善良的人也是有底限的!

  她定會對他們說讓你們愛上哪上哪兒玩去,她也會豎中指說讓他們滾蛋。

  可是想像總是美好的,現實卻殘酷的如胸口被打拳,她以為她能平靜面對,可是事到臨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小丫頭在秀瑾吩咐下進來,卻看到夫人在流淚,手握著拳放在桌上,然後咬著唇低低的哽咽著,眼淚落在桌上與茶水漬匯在一起。

  可是哭著哭著夫人卻又笑了笑,她回頭看到丫頭,抬手招了招:“翠兒過來,扶我去裡屋休息,我困了……”

  小丫第一次看到夫人哭了,夫人為什麼哭她不知道,為什麼又笑,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那笑容特別的脆弱,特別的讓人心碎,比哭還讓人疼。

  於是她急忙過去扶著夫人進了裡屋,待給夫人蓋好被子出去時,夫人已經面有疲倦的合上眼。

  秀瑾聽到翠兒說到夫人在她走後哭了,就覺得事情不妙,她向心思靈活,很多事一點即通,見到夫人這種反常的狀況,便知那些黑袍人定是與夫人認識,可能還會有些不愉快。

  想到這個,她便不好在夫人面前說什麼,並儘量不提此事。

  可是她不提,夫人顯然情緒更不佳,晚時只喝了半碗湯,連飯都沒有胃口吃,便是湯還是硬憋著自己喝的。

  直到晚上,秀瑾服伺夫人睡下,夫人卻不睡,只是坐在床上,眼晴還有些微紅,也不知是午時未睡好,還是又哭了一場,使得秀瑾更擔心不已。

  孕婦情緒最是不穩,而且也已經有七個月身孕了,可不能再這麼傷身子,所以她更是不敢吐半個字。

  似乎見她要離開,夫人終於忍不住開口。

  “那些人……可走了?”

  “嗯,官府已經來人,把他們趕走了……”秀瑾急忙道。”

  “真的走了?”

  “是的夫人,都走了。”

  “往哪走的?”

  “這個,好像是離城了吧……”

  夫人沒再說話,但顯然更加沒有睡意,只是愣了半晌,揮揮手讓她去休息。

  “夫人,你也早點睡吧。”

  秀瑾邊說邊放下帳子,這才小心冀冀的轉身離開,反手關門的時候,不由擦了把冷汗,其實她對夫人撒了慌,那些人根本就沒有被官差趕走。

  人家進門來求醫,未曾有半點鬧事,憑什麼趕人走,官差還道她們是無理取鬧亂報官,最後是那些人在屋裡等了三個時辰後,自行離開了,但究竟是離了城,還是在城中住下,她卻是不知道的。

  可是她卻沒想到那些人竟又來了,下午等了三個時辰後又悄聲離開。

  如此兩日後,她仍在夫人面前隱瞞著,能看出夫人想問什麼,但她一律搖頭,心裡想著卻是過些日子,那些人等不到也就走了罷。

  結果,誰想到撐到第六日,夫人竟親自到了醫館,這一日,天氣並不炎熱,可能有雨所以還有些涼慡。

  自從得知那些人來了之後,羅溪玉一直沒有睡好,輾轉反側,眼皮直跳且心緒不寧,若不是被晃了這麼一通,她倒也一門心思的撲在別處,可是這不知道便罷了,知道後便不知怎的,總是放不下心來。

  那些人瘋了嗎?還敢來五洲,還穿著黑袍抬著棺材死性不改,居然在眾目睽睽下之跑到醫館待著,一群不要命的瘋子,就不怕被鷹衛一鍋端?

  秀瑾說被官趕走了。

  別人不知曉,她還是能不知道嗎?那些人哪裡是想趕便趕的走的,必定是自行離開。

  他們能去哪?客棧?還是野外?

  看著之後問秀瑾,她都乾脆的搖頭,她當自己真是個傻子麼?當這藥鋪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此事嗎?

  羅溪玉知道第一日來了,第二日也來了。

  第三日,第四日,每天準備報導,使得醫館這幾日人都跑光了,看病的轎子到門口都拐彎離開去了別處。

  那些人到底想幹什麼?

  看病?真是可笑,葛老就是神醫,還需到她的小醫館裡看病?

  來找自己?自己就非得去見他?

  羅溪玉憋著一口氣,無事般撐到了第六日,便再也撐不下去了,他們這般風雨無阻,卻不知讓自己少賺多少錢,再這麼下去,醫館的客源都被人搶走了,誰還敢來,看到他們沒病也要嚇到閻王殿了。

  他們這是要逼她出來嗎?自己好不容易有個容身之所,這是不容她躲避啊,那她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想怎麼樣?

  在羅溪玉穿著一身最為鮮亮的衣衫,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畫出一臉的好氣色,帶著兩個丫頭出現在醫館時。

  館裡此時冷冷清清,一些夥計都戰戰兢兢的站在周圍,大夫都到了後堂,顯然沒人敢惹這些人,而這些人的周圍都充斥著冷意。

  可是將她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守在黑棺周圍的黑袍人頓時目光看了過來,而坐在桌邊喝冷茶,滿頭花白的蒼蒼老者更是激動的站了起來。

  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了。

  夥計們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就像是黑氣沉沉的棺木中,突然被掀開了棺蓋,透出滿眼的光亮,夥計們不明狀況的將目光看向羅溪玉。

  羅溪玉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她甚至還掃了一眼,當年的十二劍走了劍十二,還有十一人,可是此時在此的只有六人,而劍五也不在其中。

  她不知為何心裡一緊,手竟有些緊張的在袖中攥住。

  這時大概是聽到消息,秀瑾與哥哥蘇天南從內堂急忙出來,“夫人,你怎麼來?”

  羅溪玉走了進來,不再看向葛老與黑袍人,只是對幾個夥計道:“把門關上。”

  “夫人……”秀瑾擔心道。

  羅溪玉回頭看她:“讓幾個大夫休息半日,明日再來,還有,這些夥計也都放假半日,好了,從後門出去吧,我有話要跟他們說。”

  “夫人……”

  羅溪玉水汪汪的丹鳳眼此時不由一豎,“我說話不好用了嗎?”

  蘇天南急忙拉了下自己妹妹,招呼幾個關上門的夥計從後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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