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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梨將臉埋在他肩窩裡,沒有回應。

  薛延以為她太難受,不想說話,又怕這樣背著會讓她胃脘更不舒服,乾脆停下來換了個姿勢,改為抱著。兩人臉頰相貼,薛延將她的手臂纏在自己頸上,手摟著她的腰。

  即便穿的那樣厚了,阿梨摸起來卻還是單單薄薄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得走。

  薛延掐掐她下巴,與她說,“你這樣可不行的,等病好了後得連著給你吃上半個月的肉,得養的圓一點。”

  阿梨睜著眼睛看他,虛弱彎出個笑,卻還是一聲不吭。

  薛延沒來由地覺著一陣心慌。

  一陣風吹過來,她頰邊碎發被撩起,薛延空出一隻手將那縷發撥到阿梨耳後,她瑟縮一下,小聲說,“癢。”

  薛延將她摟得更緊些,心裡鬆了口氣,暗暗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夜路寂靜而冷清,偶有鳥叫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恍恍惚惚的,薛延似是覺得這世上就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阿梨縮在他懷裡,小口倒著氣兒,碎碎與薛延說話,她聲音很小,薛延要仔細分辨才聽得清。

  她說,“我還沒給你做過桂花小圓子吃呢。”

  薛延道,“等你病好了再做,你做多少我便就吃多少。”

  阿梨吸吸鼻子,“可是要等到桂花開,那要九月份,現在還不到五月,還有好久啊。”

  薛延嗓子啞啞,“不久,時間快得很,一晃就到了。”

  阿梨似是沒聽見,又重複了遍,“真的還有好久。”

  薛延摸摸她臉頰,柔聲道,“沒幾個月的,荷花謝了,桂花就要開了,到時候咱們不僅包小圓子,還要去採花釀酒。我帶你去城西小河釣鯉魚吃,我還記著你那日做的糖醋魚,特別香。”

  阿梨的聲音極輕極輕,被風一吹便就散了,“可是薛延,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等得到了……”

  薛延問,“你說什麼?”

  阿梨閉上眼,將臉埋進自己的臂間,淚不知不覺化開,她哭得無聲無息。

  薛延沒有再問。

  那時候,薛延還在在心裡祈禱著這只是些小病小痛,養過了就好了。

  他不知道,阿梨的世界已經成了一片空茫,她什麼都聽不見了。

  --

  到了匯藥堂,那裡難得還燈火通明,夥計正抱著掃帚慢條斯理地掃地,整個屋子裡充斥著濃郁的藥味。那不是什麼好味道,聞起來苦而沉,平常人許是會覺得能靜心安神,但若是生了病的人聞著,心都要提起來。

  門口坐著的是上次給馮氏看病的姜大夫,他似是剛忙完,還在吃著飯,聽見響動聲後稍抬了下頭,問,“什麼病?”他還記得阿梨,沒等薛延說話便就放了筷子站起來,問,“喲,這是怎麼了?”

  薛延急急道,“發了熱,燒得狠了,大夫您快些給瞧一瞧。”

  姜大夫挽了挽袖子,指著一旁診台,“到那裡去。”

  那是方狹小空間,旁邊擋著一叢種在花盆裡的翠竹,架子上擺滿燭台,倒是明亮。阿梨被薛延扶著坐好,她捂唇咳了兩聲,而後將腕子搭在脈枕上,由著大夫去擺弄。

  安靜的時光極為難捱,她心中又悶又亂,目光找不到焦點,過了好久,才終於落到自己膝蓋布料上。那上面不知怎的染了團髒污,濁濁的一大團,與淡淡青色相襯顯得格格不入,阿梨用手指去撫,擦不掉。

  無用功,但她還是忍不住去做,輕輕地、一遍遍去撫。

  阿梨察覺到姜大夫在她的腕上換了幾個位置,停留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最後離開了。

  她頭暈暈沉沉,卻又覺得自己輕飄飄,想說句話,但嗓子乾的像是口涸了的水井,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薛延問,“大夫,怎麼樣?”

  姜大夫抬手摸摸阿梨的額,搖頭道,“不是太好。”他皺著眉,又問,“小姑娘,你有沒有覺得哪裡痛?”

  薛延將視線轉向阿梨的臉,但她就只是垂著眸子坐在那裡,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薛延覺得全身的血都一點點冷下去,他試探著喚了句,“阿梨?”

  意料之中沒有得到回應,薛延艱澀咽了口唾沫,將身子矮下去,又連著喚了幾聲她的名字。可任憑他說的再大聲,阿梨都只是像尊瓷娃娃一樣,安靜而脆弱。

  薛延眼底漸紅,他扶住阿梨的肩膀,聲音啞的不成樣子,“阿梨,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阿梨茫然地抬起頭,她不知所以,但看見薛延眼角有淚,吃力地抬手為他擦了一下。

  薛延攥住她腕子,將她的手掌貼向自己面頰,幾近絕望,“阿梨,你和我說句話啊。”

  姜大夫嘆氣著搖搖頭,攔了他的動作,問,“她識的字嗎?”

  薛延頭都未偏,只顧盯著阿梨瞧,啞聲回答,“識得。”

  姜大夫頷首,握筆蘸了墨,在紙上寫了三個字,“可聽物?”,後遞到阿梨手裡。

  明明在心中已經知道結果,但薛延還是忍不住心中存一絲僥倖,直至他看見阿梨捏著紙,緩緩地搖頭。

  那一瞬,薛延覺得天都塌了。

  燭火把房子照得明亮,牆角的藥櫃黑漆漆的,有個小藥童正攀著梯子往上爬,嘴裡念叨著“當歸一錢,熟地二錢,黃芪……噢,也是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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