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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梨仰頭沖他笑,“都聽你的。”

  她說“都聽你的”,軟軟柔柔聲調,貓尾巴一樣搔了下他心尖,薛延身子驀的酥了一下,他恍然覺得,這份感覺比剛才同韋掌柜談下了生意更讓人覺得快慰。

  攥著阿梨腕子的手更緊了點,薛延低低道,“待會去買魚,我見那邊有賣糖葫蘆的,你愛不愛吃?”

  阿梨乖順說,“愛吃。”

  薛延笑,“我給你買。”

  野山楂又大又酸,紅通通像是過年時候家門口掛著的紅燈籠,上面裹著亮亮一層糖漿,濃稠的結成硬硬的殼兒,嵌著飽滿的白芝麻,離了老遠便就能聞著那股子酸甜味了。

  薛延挑了根最大的,從小販那裡要了油紙抱住底下的木棍,輕輕放進阿梨手心。阿梨伸了舌小心翼翼舔一下,滿足得眼兒都眯起,薛延揉揉她的發,拉著她手指往對街走。

  只是剛走兩步,卻被一穿青色長袍男子攔住。那男子阿梨不認識,卻曉得他身邊跟著的人,是付六。

  看著身前那隻手,薛延腳步一頓,目光緩緩上移對上那人的臉,心中忽的似被擰一下。

  他以往在京城橫行霸道,早有人看他不順眼,只未想到,他仇人在京城滿大街,如今淪落到北地荒城,竟還能碰得到。

  付六顯然被薛延嚇怕了,他咽不下那口氣,但也不敢再招惹,見那男子一副要挑釁樣子,忙慌慌拉著他袖子往後拽,道,“胡爺,走罷,兄弟們都等著喝酒呢,別再在大街上亂轉悠了。再耽擱下去,菜就都涼了。”

  付六一向囂張跋扈,這樣低三下氣時候實在少有,阿梨咬著一半的糖山楂,目光不由瞟向他口中的那個“胡爺”。

  年紀與薛延相仿,長得也不算差,神情里三分驚喜七分輕蔑,明明比薛延矮上三指有餘,卻有股居上臨下的意味。胡安和嘴角忍不住挑起一絲笑,轉瞬又被壓下去,成一副淡然樣子,衝著薛延拱了一禮,道,“薛四少,京城一別,許久不見啊。”

  阿梨訝然偏頭看向薛延,他們認識?

  薛延唇線繃著,不咸不淡看回去,涼涼道,“胡公子,別來無恙。”

  付六也驚了,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問,“胡爺,你們這是……故交?”

  胡安和笑著說,“哪裡算得上是故交,薛四少哪裡看得起我一小小光祿寺少卿之子,何況後來還被免了官。不過幾面之緣而已,難為薛四少還記得。”他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樣子,又道,“瞧我,光顧著敘舊,竟忘了禮數。”

  胡安和微微彎了彎身,似笑非笑道,“不知薛老丞相近來可好啊?”

  他這話一出,阿梨心中咯噔一聲,忙拽住薛延胳膊。她本以為真是個來敘舊的老友,現終於分辨出,此人來者不善。

  付六一臉茫然,問,“薛老丞相,什麼丞相?”

  胡安和說,“薛之寅,你不曉得?”

  付六是真的迷迷糊糊,下意識道了句,“薛之寅不是因叛國罪斬首了,雖然這是個冤案,但最後不了了之也沒別的動靜,薛家不是就此垮了嗎?”

  胡安和拉著長音,一臉悲痛道,“啊,原來如此,我竟不曾知曉。”

  這二人一唱一和如同說戲,而胡安和雖面上做著樣子,眼神卻毫不掩飾,內里似淬了毒釘。阿梨咬著唇,死死拉著薛延胳膊,生怕他衝動做出傻事。

  薛延面上倒是風淡雲輕,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說夠了,才淡淡道,“承蒙胡公子惦念,薛某不勝感激。”

  這樣忍氣吞聲,不像他,胡安和一時間覺得詫異,半晌才冷笑一聲,“人家說再堅硬的石頭也是會磨平稜角的,我原本不信,現在看來此話是不假。當年仗勢欺人如薛四少,如今也學會說客套話學會作假樣子了。當年你在鶴雲樓出言譏諷於我時的囂張快意呢,盡數忘了?”

  薛延還是那句輕飄飄的,“承蒙掛念。”

  胡安和忽然覺得無趣得很。

  他從袖中抽出一張紅色信箋,上面金漆拓字,看著豪奢貴氣,揚手扔進薛延懷中,道,“朝廷關懷,我父親又能踏入仕途,做了隴縣的縣令。四月初三喬遷之喜,可請薛四少千萬要賞個面子過來,我父親見著你,定會高興的。”

  薛延兩指捏著那信封,上下扇了扇,撩著眼皮看他,沒言語。

  他以往就是這樣,目中無人樣子,做什麼都是懶懶散散,似是世間萬物沒什麼能入了他的眼。胡安和恨他,不止因為兩人曾經矛盾與羞辱,更是恨他這副桀驁姿態。原本薛延高高在上,他伏低做小便也就認了,可如今薛延淪落到比他還不如,仍是這樣瞧不起人的樣子,胡安和只覺心頭無名火起,堵著嗓子眼一股地憋悶。

  他咬著牙輕輕道,“薛延,咱們走著瞧。”而後也不等什麼回應,連付六都沒等,腳步匆匆便就離開了。付六忙著往上追,不忘回頭看眼薛延神色,見他垂眸不語樣子,心中暗自暢快。

  總算有人替他出一口氣。

  阿梨虛虛扶著他胳膊,想說些什麼,但也不敢出聲打擾。日頭漸熱,糖葫蘆上的漿都要化了,拉成黏黏的一條絲,薛延瞧見,抬手接過來把那半顆咬下去,問,“怎麼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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