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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天還未黑,日頭熱氣散了多半,只剩下淡淡的暖,院裡雞鴨都乖順,沒一隻胡亂跑,俱都老老實實在籬笆一隅趴著。

  阿黃仍臥在花盆旁邊,君子蘭的大葉子垂下來,遮住它的半張臉,阿梨笑起來,沖它招招手,喚了句過來,阿黃便就騰的直起腰,三兩步躥上去。它身子小小的,跳的卻很高,阿梨稍一伸手,便就牢牢接住了。

  懷裡軟綿綿一小團,阿梨貼貼它面頰,覺得心裡酥酥軟軟,一日陰霾也散了大半。

  阿梨動作利索,不多時便就做好了晚飯,玉米粥和雞蛋餅,還有一小碟淋了麻油的芥菜絲。馮氏也醒了,她身子本就比常人強健些,經這樣大事後,氣色竟還很不錯,仍有力氣靠在炕角里絮絮地與阿梨聊天,惦念著她落在了河邊的那籃子衣裳。

  阿梨勾著唇笑,“趙大娘給咱們拿回來了,您就好好養著,旁的事用不著操心的。”

  “對,對。”馮氏恍然,也跟著笑,“你瞧我這腦子,早上出去時候帶著氣兒,也不知是跟了誰去做什麼了,全都忘了。”說完,她又想起什麼,斂了笑問,“我是怎麼回來的?”

  阿梨低頭撫了撫裙擺褶皺,道,“薛延背您回來的。”

  馮氏眼裡閃過絲複雜,最後沉沉嘆了口氣,她想說點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

  阿梨想起那時她倉皇無措,薛延抱著她柔聲安撫的樣子,也覺得心中攪攪亂成一團。院外傳來木門被拉動的聲音,隨後是踢踏腳步,是薛延回來了。

  阿梨便也不再思量那事,她欠身把靠在一邊的小炕桌拉過來支起,道,“阿嬤,我去端菜,咱們吃飯罷。”

  --

  這夜,院裡安靜得格外早。

  馮氏吃好了飯便就睡了,阿梨本想與她同睡守夜,但馮氏心疼小輩為她操勞乏累,且自己身子也無大礙,非要趕阿梨回來。阿梨拗不過,便給她掖了被子,見她睡著了,就吹了燈回了自己屋子。薛延正給自己上藥,他歪著頭朝後,動作笨拙地抬高一隻胳膊,往背後灑金創粉。

  阿梨關上門,瞧見地上灑了大半的紅色粉末,抿抿唇,上前接過那瓶藥。

  她指了指旁邊被褥,輕聲道,“趴上去吧。”

  薛延喉結動了動,聽話地走過去。

  他背後舊傷未平,又沾了水,看起來比昨日還要嚇人,一大片的紅腫,有的地方甚至化了膿。阿梨看了看,沒敢往上撒藥,只道,“還是明日去找大夫看看吧,別耽擱了。”

  薛延聲音悶悶的,“沒事,你便就隨便上罷,這樣傷我以往也受過,也只弄了點藥,最後也好了。”

  阿梨淡淡笑了下,說,“你果真是從小就如此的。”

  她挽了袖子到肘彎,一手捏著瓶子,另一手拍著小臂,讓藥粉勻勻灑出來。屋裡充斥滿了金創粉的鐵鏽味道,薛延額頭抵著手背,卻偏偏能捕捉到其中間雜的一絲香。淺淺柔柔的,像是以前他院前種的梔子花,他狠狠嗅一口,突然喚,“阿梨。”

  他說,“昨夜的事,我,是我的不好。”

  第一次說這樣的話,薛延覺得舌尖都捋不直,不知該如何繼續,頓了好久,才又說,“你,別怪我太久。”再給我個機會。

  後半句,他憋在心裡,沒敢說。

  不知過多久,阿梨終於開口。她把瓶子塞好,放到一邊架子上,聲音輕輕的,“我不記恨你的,過去了便就過去了,別放在心上,以後日子還長著。但你別再說那樣氣話了,我聽著了,會很難過。”

  她頭微垂著,脖頸修長,臉頰粘著一縷髮絲,平靜溫和地坐在那裡,把燭火都映得溫柔。

  薛延回頭看著她,恍然覺得她似是融合了俗世對女子的所有期許,端莊,秀美,脆弱,卻堅強。

  他便就連說話也不敢重聲了,低低道了句,“好。”

  第17章 章十七

  半月時間一晃便就過去,馮氏也早就好得差不多,又能下地幹活了,與平日裡沒什麼兩樣。

  那天老大夫給阿梨開了藥,大多是黨參、黃芪、白朮、雲苓之類,聽著都是詩歌雅意的名字,燴成一鍋時候卻苦得要人的命,阿梨只喝了一副,便就再喝不下去了。薛延去匯藥堂問了問,大夫只說這是十全大補之物,對女兒家養氣血要好,若是不想喝也沒甚麼關係,吃食上精細些,也是可以的。

  阿梨求之不得,便攔著薛延沒再讓他去買第二副。薛延本不願,但瞧她再沒那日臉色慘白樣子,又是真的被苦的眼淚都出來了,便也就作罷。

  春分將至,日頭總算熱烈起來,地里原本蔫噠噠菜苗也拔高,看著一片大好景象。阿黃憨傻傻,每日裡除了吃便就是睡,竟長胖的有來時一倍多,阿梨要兩手捧著才能圈住它了。

  薛延還是看它不順眼,阿黃也不喜他,阿梨不在時候,一人一畜便就相看兩相厭,連眼角都吝得賞與對方。

  春分前一日,馮氏帶著阿梨去了趟集市,買了一匹杏色花布,又買了半斤的豬肉。她臉上一直帶著笑,與阿梨說,“立春時候你還未來家裡,那時薛延整日不著急,我心裡難受,也懶得操心那些雜碎事,連次春餅都沒有打。現在好了,我病也好利索了,薛延也有了些好樣子,咱們便就趁著春分這日好好吃一頓,打些春餅燒點春菜,算是個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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