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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行到河邊,趙大娘捶兩下腿,“唉,怪我,怪我!”

  薛延身高腿長,走的比她們快的多,阿梨攔著趙大娘安撫的時候,他已經背上了馮氏往家裡走。日頭炫目,刺的人兩眼發花,阿梨顧不得那許多,忙忙轉身跟上去,馮氏衣裳都濕著,她墊著腳抹了把她沾水的臉,又脫了自己外衫披到她肩上。

  薛延走得飛快,偏頭衝著阿梨道,“別傻著了,快去縣裡匯藥堂請個大夫來。”

  阿梨腳踩在棉花上一樣,聽著薛延說話才反應過來,急忙點了點頭,又轉身往回跑。趙大娘急的直跺腳,也跟著忙活道,“那我先回去,把炕燒著?”

  薛延把馮氏往背上又提了提,道,“謝謝大娘了。”

  趙大娘擺擺手,趕緊往薛家跑,“唉,沒事沒事。”

  城西小河離薛家並不遠,若放在平時,走的快些的話,一盞茶能跑上兩個來回,但現在不同,薛延背著馮氏,傷口本就腫著,這樣被河水一蟄,針扎骨頭一樣的痛。他閉著眼喘一口氣,不再耽擱,乾脆大步跑著回去,到家時候,竟與趙大娘相差不遠。

  馮氏還有些意識,趙大娘幫著她換了身清爽衣裳,又給熬了碗薑湯餵下去,便就睡了。薛延怕馮氏冷,便去箱櫃裡把收起來的炭盆翻出來,他懶散慣了,家裡東西的位置一概不知,一個炭盆而已,竟然翻翻找找了好半晌,又折騰許久,才餵了碳點著火。

  看著炕上闔著眼的馮氏,薛延雙手抹了把臉,喉頭像是堵了一大團棉絮一樣的難受。

  阿梨回來很快,身後跟著個年過半百的老大夫,先是簡單問問情況,再扒了眼睛看看瞳仁,而後便搭了馮氏腕子給她診脈。

  薛延木著臉立在一邊,衣裳濕噠噠黏著背後傷口,隱約有紅色血痕溢出。

  屋裡桌椅被碰歪,一片亂糟糟。

  趙大娘靠在角落的椅子裡蒙著臉哭,她許是覺得驚怕又自責,剛才忙忙叨叨沒緩過味兒來,現在才想起後怕,一直碎念著自己不該。旁邊站著幾個親近些的鄰里,或是吵著問大夫如何了,或是拍著趙大娘肩背出言安撫,屋裡點了火盆,用的不是多金貴的碳,有青青霧氣繚繞。

  阿梨扶著門框看著這一切,恍然覺得像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那裡頭氣氛壓抑沉悶,讓人透不過氣。她感到自己累極了,胸前起起伏伏,心跳如擂鼓,而腦子裡暈暈沉沉的,耳邊一陣陣嗡鳴聲,連眼前景象都變得朦朧。

  也不知這一陣心悸持續了多久。

  似乎有人用手堵住了她雙耳,有一瞬間,阿梨察覺到身糟竟極致的安靜。

  她忽然覺得害怕。

  薛延餘光一直瞥著她,瞧見阿梨面白如紙,心中驀的一緊,急匆匆朝她走過去,喚,“阿梨,阿梨?”他微蹲下身,兩手捧著她臉,拇指搓她眼下位置,問,“你怎了?”

  他手心乾燥而熱,指尖有淺淺粗糙紋路,是阿梨未曾接觸過的感覺,她軟軟靠在牆壁上,更覺迷茫。薛延連聲音都變了調,他一把將阿梨抱起,扣著她腰將她放在炕上,又扯了被子圍上肩背,說,“覺著冷?”

  簡單三個字,阿梨卻好半晌才聽清他在說什麼,那聲音像是來自於九天之外,縹緲的讓她聽不真切。阿梨哽咽,開口喚,“薛延?”

  薛延深深呼了一口氣,俯身用額抵著她的,低低道,“嗯,我在呢。”

  阿梨轉了轉僵直的脖子,看向四周,屋裡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焦灼擔憂的,是她熟悉的面孔。牆角有盆君子蘭,葉子被擦拭的光光亮亮,長出一顆小小花苞,阿黃不知何時進來的,蹲在花盆旁邊瞧著她看,腦袋仰起個小小弧度,阿梨眨眨眼,忽的哭出來。

  她說,“薛延,我剛才覺得,我好像快要死了。”

  “怎麼會。”薛延坐在她身邊,用指頭拭去她眼角大顆滑落的淚,聲音柔到不像他,“你一直都在這,你好好的,阿嬤也好好的,全都沒事了。”

  都沒事了。

  阿梨微張著唇,緩過神後第一時間便就轉頭去尋馮氏。她看起來比剛回家時候要好很多,呼吸綿長,安穩地睡著了。

  大夫正把針收起來,道,“城西河淺,算不得溺水,只嗆了兩口而已,現春深了,也算不得徹骨的冷,就染了風寒罷了,我開兩副藥,你們拿著去縣裡鋪子抓一抓,不出半個月便就能好的利索。只你阿嬤年紀大了,這段日子可要好好養著,別做什麼重活,若不然出什麼岔子,我可沒得辦法。”

  薛延手扣著阿梨後腦,一下一下地輕撫,不忘沖大夫頷首道,“謝謝了。”

  “謝什麼,醫者該做的。”老大夫看了兩眼阿梨,又道,“小姑娘氣色好像不太好,我也給你開兩副吧,總是調養調養的好,若不然以後虧損更多,便就難辦了。”

  阿梨開口,還未說什麼,就被薛延打斷,“那就麻煩大夫了。”

  折騰了大半個下午,這事總算是落了定。趙大娘又陪著待了會,見馮氏沒別的意外,便也就走了。薛延拿著方子去抓藥,臨走前威逼利誘要阿梨躺著歇了半晌,她心裡繁複塞著許多事,雖已疲累至極,但真的挨著了枕頭,反倒睡不著了,暈暈乎乎待到了申時過一刻,實在覺得難受,又披著衣裳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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