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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浩然低了頭,小聲嘀咕道:“律法怎麼也不管那些搶人的……”

  顧運則開口要訓斥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卻看了一眼顧嫣然,“你們兩個是如何想的?”從前他只覺得這個女兒孝順,自這次貶官才發現女兒還頗有些才幹,人也沉得住氣,倒是格外起了教導之心。

  顧怡然怔怔搖了搖頭,只道:“在街上打人總是不對的吧……”她自然聽得出來顧運則並不贊同這青衣少年的舉動,卻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顧嫣然低頭往下看了看,輕聲道:“既是賣身葬父盡孝,則人人都可買她,並不算無理,只是這姑娘不願賣與那什麼老爺,倒也是她的自由,這些人動手強搶,便不妥了。”

  顧浩然不服氣地道:“姐姐說的不就是我方才說的,有什麼兩樣?”

  顧嫣然看看他,猶豫一下,輕聲道:“下頭那位公子,若是不想將這位姑娘買下,實在不必出手。否則他一離開此地,事情仍是照舊。”

  顧浩然怔了一怔,低頭不說話了。他只看見打得痛快,卻半點沒想到打完之後如何。

  顧運則點了點頭:“還有嗎?”

  “這位姑娘……”顧嫣然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總歸是身世可憐,要謀個出路也不為過。”

  顧運則不由得多看了女兒一眼,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這少女若要賣身,其實盡可去找牙行,卻偏偏撿了這麼個繁華之地來當街跪著,頗有些待價而沽之嫌。方才那青衣少年瞧著外頭衣裳平平,可腳下的那雙靴子質地做工都極好,靴腰上還刺繡著暗色祥雲花紋,只不過所用絲線與靴子同色,只有在陽光閃爍下才能看見。只這一雙靴子,就能看出這少年身家有些來歷。這少女向這少年求救,也不知究竟看見了這雙靴子沒有。若是看見了,她也是有些心機的。

  顧嫣然看出了這些,卻仍舊說了一句身世可憐,又用了個“謀”字,算得上精明之中不失厚道,顧運則不由得心生喜歡:“如此甚好。”他不大會誇獎女兒,只說了這四個字,就再沒話說了,轉頭教訓顧浩然道,“多向你姐姐學著些。虧你還在北麓書院讀了半年書,倒學得越發毛躁了。”

  顧浩然被訓得垂頭喪氣,扭了頭往窗外看,只見那少年正從腰裡摸出一錠銀子遞給那少女,轉身就要走,卻被那少女追上兩步抱住了腿:“公子若走了,我無親無故,仍舊要被他們抓去。公子發發慈悲,就買下小女,小女願做牛做馬,報答公子大恩。”

  那少年一臉為難地站著,顯然是跟顧浩然一樣,一時激於義憤出手,卻沒想過出手之後的事,半晌才見他嘆了口氣,彎腰將那少女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去。那少女急忙跟上去,卻被人撞了一下,一個踉蹌就倒在少年身上,手按了額頭,一副嬌弱無力的樣子。

  孟素蓉皺皺眉頭,將窗子掩上:“好了,不要看了,飯菜都上來了,快些吃,不然要涼了。”

  這幾日在船上沒什麼好飯菜,眾人肚裡早已沒了油水,翠華樓的菜又委實做得不錯,孟素蓉這樣一說,大家遂都把那少女置之腦後,一邊看著街景一邊大快朵頤起來。

  一時酒足飯飽,天色將黑,顧運則正要叫小二來結帳,忽聽樓下又喧鬧了起來,有人在喊叫著什麼,聽聲音仿佛有些熟悉。顧運則順口便問了一句:“樓下這是何事?”

  小二把嘴一撇:“您知道今兒有位公子在這樓下救了個賣身葬父的姑娘麼?那時候還有銀子買人,這會兒倒沒銀子付飯錢了。”

  顧家眾人相對愕然:那個青衣少年,沒銀子付飯錢?

  第50章 寄住外祖家

  翠華樓里人正是最多的時候,敞開包間的門,就能聽見大堂里的聲音,嚶嚶嗡嗡的,單是那青衣少年的聲音聽得最清楚:“我不是要賴飯錢,是荷包被人偷了!”

  顧嫣然稍稍往外探了探身子,正好能看見那青衣少年站在大堂中,一臉的尷尬。方才賣身葬父的少女已然換下了孝衣,穿著一身顯然是剛剛從成衣鋪里買來的衣裳,弱柳扶風般站在他旁邊。兩人身邊的桌子上擺了些殘菜剩飯,瞧著也得值一二兩銀子。

  “公子,本店是小本買賣,概不賒欠。”小二卻不管青衣少年說了什麼,只拿眼睛往那少女身上打量了一番,“看公子這位侍女穿的衣裳,公子也不該是那等無賴之人,還請公子快快付了飯錢。至於荷包是否被人偷盜,那是衙門的事,公子從本店出去,可立刻前去告官。”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少女身上。不少人都看了今日石牌樓下頭演的那出戲,眼下這少女身上穿的衣裳也要值到三五兩銀子,倒是比那青衣少年身上的袍子還好,怎麼看也不像是沒錢的人。

  青衣少年脹紅了臉。他本來身上的確還有個五十來兩銀子的,今日取了十兩為這少女的父親買了棺材和壽衣,又取五兩為她置辦了衣裳,原該還剩三十多兩,因聽說這翠華樓風味地道,才帶了人來吃飯,誰知要付帳時手往腰裡一探,荷包卻不見了。

  他本是有功夫的,可是對於“偷”之一道卻所知不詳,想來想去應該就是在成衣鋪子購置衣裳的時候,他只顧看人換上衣裳出來有幾分驚艷,卻不防被人撞了一下,荷包大約就是那時被人偷的。他全無防備,枉自有一身功夫,竟被人得了手。也是,平日裡他出門也是前呼後擁,尋常人哪得近身,更不必說賊了。如今才說要自己出門行走幾日,就被人得了手。

  “公子——”那少女往他身邊靠了靠,細聲道,“若是,若是荷包丟了,公子就,就把奴婢再賣了吧,好歹也能得幾兩銀子。”

  “胡說!”青衣少年把臉一沉,“哪有買了你又賣的事兒,你只管放心。”在身上上下摸索了一會兒,拿出柄扇子來,“把這扇子壓在你們柜上,回頭我帶了銀子來贖。”

  “扇子?”小二鼻子都快歪了,“公子,咱們這是酒樓,不是扇子店!”他在酒樓也呆了好幾年,見過些好東西,倘若這扇子是件古物,或者扇骨是玉石、象牙所制,或者扇墜是什麼古玉精晶,也都能抵些銀子,偏偏這把扇子看上去紙質絕不超過二十年,扇骨更是普通的竹子,通身上下都看不出有什麼值錢的地方來,跟扇子店裡五錢銀子一把的沒甚兩樣,居然要拿來抵一兩多銀子的飯錢!

  青衣少年也惱了:“你懂不懂行?”他將扇子嘩地展開,“好好看看,這是書畫雙絕禇易林的扇子,畫的還是歲寒三友!單說這樣一副扇面,潤筆之資就是十兩以上,且禇易林甚少畫松梅竹,如今傳世不過十幅,若是有人來求,二三十兩都拿不下來!”

  小二覷著眼往扇面上看了看,看不出個好歹來,只確定了那扇子連十五年都沒有,便將嘴一撇:“對不起公子了,咱們孤陋寡聞的,不曉得禇易林是誰。公子這扇子既這麼值錢,不如到當鋪里去當了,換些現銀給小店付帳可好?”

  這下青衣少年啞了。禇易林在二十年前被譽為書畫雙絕,可是後來便銷聲匿跡了。他是個傲骨之人,當初雖賣字畫為生,但極少畫歲寒三友。因他說松梅竹皆為有骨有節之物,一般人當不起,只有得他青眼之人才肯繪這三物。

  這青衣少年手裡的扇子,乃是當年禇易林畫給他祖父的,他極其喜歡,此次變裝出門,什麼都沒帶,只沒舍下這把扇子,這會兒也是被逼無奈了,才將扇子拿出來抵押的。可若是拿到當鋪去,卻不是什麼古物,當不出銀子來。

  一時間氣氛全僵,小二正準備吹鬍子瞪眼再擠兌幾句,忽然有個丫鬟從二樓下來,對青衣少年行了一禮道:“這位公子,可否將這扇子給我家主人一看,倘若真是禇先生真跡,我家主人願出銀買下。”

  小二倒吸了口氣,不由得抬頭往樓上看——還真有人買?這個什麼禇易林,難道還是什麼大師聖手?沒記得有這一號啊……

  這下來的丫鬟是錦心。方才青衣少年一說禇易林,顧嫣然就怔了一下:“禇先生?”在韓家附學的時候,那位禇先生的號就是易林,她們曾經在禇先生一幅畫上見過用印的。

  顧運則也有些茫然。他知道禇先生精通書畫,並以賣字畫為生,可不知道居然還這樣有名,畢竟他不是京城人。抬眼看看孟素蓉,孟素蓉也搖了搖頭。她做姑娘家的時候多病,甚少出門,並沒聽過禇易林的名號。

  “錦心姐姐,你下去……”顧嫣然吩咐了一句,轉頭向父母道,“爹爹,娘,女兒想,這少年也是好人,出門在外誰不碰個難處,若這扇子真是禇先生的,女兒想花些銀子買下來可好?”

  “買吧。”顧運則想到青衣少年腳上那雙精緻的靴子,心中就是一動。誰知道哪塊雲彩下雨,能結交一個,或許日後就給自己開了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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