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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里亂氣的一通胡扯瞎哭,看得齊昱一身雞皮疙瘩,整個人都要不好了,趕緊示意暗衛去駕車。可他剛扶著溫彥之調轉過身,下一刻他只覺自己雙耳邊一熱,竟是溫彥之溫涼手指蒙上他耳朵,定定看入他眼中道:“不聽那些,齊昱,不聽那些……你就和我好……我養你……”

  ——還和你好呢?

  ——朕眼下要是不來,明早上帽子就綠了!

  齊昱沒好氣地將溫彥之打橫抱上馬車放了,又著暗衛把龔致遠也扔進自己家門去關了院兒,這才上了馬車把溫彥之匡進懷裡,下令道:“去溫府。”

  暗衛上了馬車一甩鞭,“是。”

  馬車噠噠開始走,溫彥之攥著齊昱袖口往下梭了一截,忽然正色道:“不,我要進宮,快進宮。”

  齊昱把他往上撈了撈,皺眉問道:“你進宮作甚?”

  溫彥之也擰起眉頭看他,手在車壁上一打認真道:“我自然,得去見你。”

  齊昱心裡一酸,徐徐抓起他手放在自己臉上,親了親他手心道:“你看看,我不在這兒麼,溫呆呆。”

  溫彥之一頓,看著齊昱的臉眨了眨眼睛,指頭從齊昱眉頭劃拉到眉梢,終於確信:“你在啊……”

  “嗯,我在。”齊昱抱著他,親了親他唇角,“我在,小呆子,別怕。”

  親罷他退身時,溫彥之卻忽然又揪著他衣領,抵著他鼻尖回親了他一下。

  齊昱身形一頓,那瞬他能看見溫彥之一雙慣常清凌的眼中,竟一彈指間情愫翻湧,又一彈指間歸於淡漠。

  溫彥之抬手拍了拍他腦袋,木然道:“你也別怕。”

  齊昱覺得好笑,可眼底卻忽地一澀,強自挑起眉戲謔道:“我怕什麼。”

  溫彥之腦袋埋進他胸口,緊緊摟住他,慢慢學著他平日拍拂自己那樣,拍拂他後背哄道:“什麼……嗝,都別怕,有我。往後……我養你,齊昱,我好好養你。”

  此言一出,齊昱登時一笑破了膛中的酸氣,只覺這話說得他好似圈裡的豬或羊,語氣仿佛立誓今後拔糙撒食會更勤勉,搞得他剛感動到眼眶的淚,都全數給笑回去了。

  同溫彥之在一起,還真是想不開心都難啊。

  他心裡又開始哂自己怎麼就瞧上了這麼個呆子,連喜歡個人都呆頭呆腦的,一肚子詩書禮樂,居然連句連理枝、久長時都不會講,哎。

  不過,倒罷了。

  那些卻也都不必講。

  連理若能朝朝暮暮,久長便是自然,喜與愛也是自然,不用多言的貼心相慰,也就是自然。

  這一切,便再自然不過,再歡喜不過。

  .

  溫府的大門同龔致遠家自然沒法比,齊昱車馬一到,門房老遠瞧見車的顏色布料便連忙告去了府內,大門一開,溫老爹帶著溫老大和溫二哥慌慌趕了出來,還以為齊昱星夜前來溫府,是有什麼密旨要下,都是肅著張臉。

  然迎出來父子三人打禮跪了,才見皇上從馬車上背下個人踱步走到溫府大門口來,玉樹臨風地立著。三人仔細一看,那背上可不正是自家老么溫彥之麼!

  溫久齡從地上撲爬起來連忙上前,眼睛一紅:“皇上,老么這又是怎的!”

  溫熙之跪在地上動了動鼻尖:“去喝酒了罷,今日說要歇在龔生家裡。”

  溫旭之有些不解:“皇上怎親自將老么給……”

  “朕倒要問問你們。”齊昱拘了個深意的笑,垂眼瞧著地上兩兄弟,又瞥向溫老爹:“你們成日防朕跟防賊似的,朕來瞧瞧溫彥之都不讓,今晚上溫彥之要同別的男人睡覺,你們怎又如此放心?”

  溫久齡:“……哈?”

  齊昱咬牙,“還喝酒。”

  溫旭之:“……嗯?”

  齊昱強調:“還是和兩個男人。”

  溫熙之:“……??”

  ——皇上,臣等,實在不明白……有什麼,不放心的。

  ——確鑿,只用防你,也就是了。

  然這些話三人都沒敢講,溫久齡輕咳一聲,顫顫俯首:“皇上說的是,是老臣疏忽了。”

  溫家兩兄弟連忙跟著道:“臣,疏忽了。”

  齊昱嘆口氣,“罷了,下不為例。”遂將背上的溫彥之放下來,大哥溫旭之趕忙將弟弟扶住。

  溫彥之已經糊裡糊塗半睡了,溫旭之扶著他,直覺這弟弟的姻緣真給自己開了眼。從前聽說姑娘嫁人前,也就防著男子私會罷了,如今弟弟這袖子斷出個姻親,好巧不巧結給了皇上,現下是不僅要防著什麼公主小姐的姑娘家,還要防著大老爺們兒,不知這叫什麼事。

  一旁溫久齡看著齊昱放下溫彥之後,目光還很關切地掛在溫彥之身上,告誡了好生照顧又轉身要走,不禁忽然一步上前,抬起手背蹭過自己鼻頭,老身一振道:“皇上!”

  齊昱走了一半莫名回頭:“何事?”

  溫久齡抿了抿唇,思想鬥爭好一晌,終於問:“宮中別過這一晌,皇上還去接了彥之……這,咳,皇上晚膳可用了?”

  溫旭之和溫熙之一聽老爹這話,登時扭頭看溫久齡:“父親?”

  溫久齡在齊昱好奇地目光下,清了清嗓子,緩緩跪下去恭聲道:“皇上若未用晚膳,垂朽寒舍巧有簡餐,若蒙皇上不棄……老臣讓下頭備點兒,您用用。”

  ——老,爹,認,人,了。

  溫旭之與溫熙之兩相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齊昱聞言微微一愣,連忙兩步走回來扶起溫老爹,拍了拍他手臂,“溫大人體恤朕這後輩,朕心裡感激。朕確然未用晚膳,若不打擾,煩請溫大人行個方便。”

  溫久齡鼻子一酸,眼淚又湧出來,吸吸鼻子抬手勾住齊昱手臂道:“不打擾,不打擾,來來來,皇上請進……”

  ☆、第115章【暮春瀟瀟雨】

  翌日朝陽還未升起來,暮春的瀟瀟雨水輕灑著,晨光細碎散在塵泥上,薄攏著寧靜的煙霞。

  李庚年一身黑衫箭袖,從侍衛府出來,背上繫著個素布包裹,腰別那把破舊的纏柄長劍,悠悠打西城門出了京,沿途碰上一兩個挑著鮮果的村姑,便下來同姑娘們嬉笑著買些應季的鮮果放入背囊,再跨鞍上馬,哼著歌踏過京西城外一路夾道的桃梨落花,入了智武峰腳下的妁園。

  妁園是個陵園,按制應稱慈宣忠孝長公主陵寢,是鎮南公主的安息之地,然追尋鎮南公主生前遺願,她既不願入皇陵,也厭惡死後還被套著公主的頭銜,故生前建造此陵園時便落了箋令,只取她姓名齊妁中的妁字,修葺個背山面水的花園便是,裡頭春有桃棠,夏有荷蓮,秋生楓jú,冬含松梅。

  她只想往生時候是平靜的,只當年沒想到,先她一步入葬這陵園的,竟是她寶貝了二十多年的兒子。

  李庚年輕車熟路,在妁園入處下了鞍系馬,裡頭老園丁桂爺正坐在口子上抽旱菸,見他來了,反手捶著背抖落了菸灰,站起來啞聲笑:“年年,又來瞧小侯爺了?”

  說了一半老園丁猛咳嗽起來,李庚年從布包里摸出個果子遞給他:“哎,桂爺,我二十七八的人了,你還管叫我年年,就不嫌牙酸?你少抽些煙罷,侯爺那碑都快給您燻黑嘍。”

  老園丁登時怒了眼,舉起煙杆子就要砸他,“小崽子!敢教訓老子了!便是公主都沒訓過老子,輪得著你麼!”

  “我這就去同乾娘請示請示,”李庚年哈哈笑著就躲開了,兩步跑進園中,“我讓她老人家今晚上就來訓訓你!”

  桂爺氣得都忘了要說正事,待想起要追上去,李庚年早在園道上奔沒了影,只好作罷,又點了煙往園口石獅子腳上磕了磕:“嘖,次次來都沒個正形兒……”

  園中一道兩邊兒,齊政睡在靠南些,更向陽,鎮南公主睡在靠北面兒,更清淨。李庚年先順路進了南園,一邊將身上包和劍解下來隨手放在當中的墓台上,隨手掃落了上頭的落花飛葉,笑道:“又是我,侯爺,你是不是都看煩了?哈哈哈。”

  他大咧咧盤腿在墓台前頭坐了,撓撓頭勸道:“哎,我知道先瞧你是不合禮數,可你這兒每回都順路麼,我待會兒就去瞧乾娘,啊。”他獻寶似的從背囊裡頭拿出來一紙包,聞了聞,“瞧瞧,乾娘喜歡吃的高麗魚餅,這回高麗朝覲帶來好些呢,皇上賞我的我全帶來了,乾娘能開心極了。”

  說完他又從背囊裡頭壓軸似的抽出更大的紙包:“蹡蹡!侯爺,你的最愛!唐周記紅糖大餅子!哈哈哈哈哈哈!”沒說完他就抱著大紙包笑倒在地上,解了紙包就拿出一個來啃下一口,含糊道:“嘖,瞧瞧你,現下你也吃不成,本侍衛好心,就吃給你看看!”

  印象中的此時,當有個少年急赤白臉坐在他跟前劈手奪過那餅子去咬,二人笑打作一團,而現今卻只是他一人嬉笑著側枕在一地的花葉里,大口嚼完了一整張餅子,絮絮叨叨地對著長眠的人,說著城北的孤兒善堂有好心人接濟啦,糧倉文墨都給娃娃們備上啦,皇上他今年瞧上個溫員外啦,溫員外是溫大人的寶貝兒子啦,溫員外長得多俊多有學問啦,整個皇城司都迷上溫員外啦,皇上都要為溫員外辭殿啦,皇上還給溫員外備了好大好大的聘禮啦……

  “對,今年我還新認識個龔致遠,是溫員外的朋友,那小子可逗了!”李庚年一拍大腿坐起來笑,手在臉上比劃比劃,“他長得跟猴子似的,從前遇了個美人被溫員外當做女鬼,現今才知道那女鬼是高麗公主哈哈哈還鬧和親呢……但他孝順,哎,跟你一樣兒,他娘走不動了也看不見,這親我看著是和不成了……”

  “……我還認識了方知桐,那傢伙也是溫員外的朋友,他們讀書人都忒賊,他就是作假畫的桐葉生啊,厲害吧……啊,我還收了個徒弟,是個女娃娃叫雲珠,被讀書人教出來的小姑娘可了不得,我被她坑怕了都。啊啊,還有譚總督的兒子譚一秋——不對,譚總督沾染了貪污案子,官給罷了,他兒子現今還在考場裡頭,不知道能考出個什麼花兒……”

  “……其實我還遇上個人,生意做得挺大,可有錢……嗐,罷了,不提他。”李庚年隨意擺擺手,把手裡紙包的餅子一個個成排擺在墓台上,放上瓷杯,斟上酒,“來,你喜歡的第一江山。哎,這名兒不好聽,味道也不好,也就你這愛餅子的喜歡,嘖。喝吧喝吧,往後啊……侯爺,我大約不能年年都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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