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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您,決定了?”溫熙之徐徐問。

  齊昱點點頭,坦然笑道:“淮南賑災畢了,賢王告職回京的帖子擱在朕案上老久,今日說到京兆地界了,想來明日就入宮,辭殿退位之事,離成閣開議也就近了。”他瞥了溫熙之一眼,笑了笑,“到時,起詔之事還是交給你罷,你心思比銀針細,到時候要叫賢王同宗族那邊都得不著好的,也得留個暗眼,叫這局棋旦有覆水之時,亦能收得回朕手裡。”

  溫熙之沉沉點頭,“臣遵旨。”

  “好了,成了吧,”齊昱搖頭笑,點了點那被打住到現在的暗衛,“現下朕能知道你弟弟去哪兒了麼,溫刺史?”

  溫熙之冰白的麵皮上浮起絲薄笑,點點頭,協同老爹告禮跪安。

  暗衛舔了舔嘴皮,小聲道:“皇上,溫員外他今晚上……不回溫府了。”

  齊昱聞言一振:“怎麼?他要入宮?何時?行到哪兒了?”

  “……”暗衛於心不忍,“溫員外今夜在龔主事家裡陪著敘事兒,喝了酒,要留龔主事家裡睡了。”

  “……”齊昱頓時一振化作灰飛,“朕知道了,退下罷。”

  ——累啊累,前胸貼後背。

  ——朕在宮裡汲汲營營,呆子在外頭花天酒地。

  “等等……”齊昱突然召回那退了一半的暗衛,“方知桐是不是住在龔致遠家?”

  暗衛懵然點頭,笑道:“對啊,他同溫員外一道勸龔主事呢,三人可好可好。”

  齊昱擰起眉頭:“……可好是什麼意思?”

  暗衛撓腦袋,“他們仨喝醉啦,打算在龔主事床上一道睡啊,感情可好。”

  齊昱如蒙霹靂:“……?!”

  ——三人一個床睡?

  ——這等於呆子今晚上要睡兩個男人?

  ——可好你個鬼啊!

  “快滾去給朕備車!”齊昱抬腳就蹬在暗衛屁股墩兒上,往後頭喚,“周福!準備更衣!朕要出宮!”

  作者有話要說:

  黃桑:……天啊,辣眼睛,我是不是串劇到隔壁言情了。

  胭脂:(紅臉打酒嗝)齊昱,要抱抱!

  黃桑:……(伸開雙手)言情就言情。

  ☆、第114章【他們都不容易】

  一國之君出宮再急,也要耽擱個一時半會兒。

  齊昱回延福宮換了衣裳上了馬車,原以為龔致遠家應當也不出京中東西南北四坊的地界,當是很快就能到,結果馬車大輪咯咯吱吱一頓轉,打南坊出了都還在走。

  他踢了外面暗衛一腳:“沒走錯?”這也忒遠。

  暗衛連忙搖頭,“皇上,龔主事家在南城牆根呢,還要走會兒。”

  齊昱聞言頓了頓,點點頭,又放下了帘子。

  想來是他常去溫府,去溫彥之小院兒,或當初去周太師、林太傅的宅子,他們都住在城中心不出三四條街里,這叫他都快忘了,寒門士子如何肩負得起這些地界的屋子。

  京城東西南北四大坊房價極高,且能裝下所有在朝四品五品往上走的文官武官宅子,還要裝下這些官員的氏族散戶七七八八和他們上職的司部、衙門,有無數商戶、富賈、酒肆歌坊,已經足夠大。便看著此路出了南坊,從宮裡通向龔致遠家,馬車都要走兩刻鐘,更別提龔致遠這沒馬車的,邁著腿連跑帶走,怕怎麼都要折騰半個時辰。

  官員每日清早去司部點卯,便是要卯時正就坐在司部大院的小桌上。對龔致遠來說,他得多老早就從床上起來?按說他又沒多餘銀子,母親看不見也不放心尋僕從,故就還要伺候母親洗漱了備好午膳再出門,這便只能往更早了算,然戶部許尚書對龔致遠的評述,卻是此人極為勤勉,從不遲到早退,甚有熬更守夜統算之事總趕在最前頭,難以想見龔致遠如此堅持了多少年,是多麼不易。

  由此及彼,齊昱想,甚至龔致遠都還算好的,至少還住在京城裡頭。朝中不是沒有住在京郊的官員,他們一樣有老有小要奉養,若趕著上朝,還需點著油燈踩著黎明未亮的天光,老早摸進京城來排在宮門外等候錄名盤查,方可進殿聆訓。

  他們都不容易。

  哪怕是參科入班為臣,臣與臣官與官的差距都是如此大。

  舉試只是給了天下人一個魚躍龍門的機會,而魚躍進了龍門之後,卻還有龍門到金頂的距離,這是很長的一段路,石階滿布,有瘡痍有陷阱,宦海如塵。

  齊昱輕嘆口氣,手肘支在車座右臂下的軟枕上,閉起眼來好生作想,心覺宮裡各殿每年的修葺整繕耗費巨資,之中若能勻出些銀子來,說不定早就能在乾元門外尋處空來修一條排屋,用以便宜租賃給官員,一來可解官員遠住之苦,二來不至於將無盡銀子投進宮殿修了便沒了,租賃出去可得收益,這收益再用於修繕殿宇,方可循環往復。

  想著便要落實,齊昱心想不如明日就同工部、戶部、吏部開始商議,然想到明日賢王回京,高麗和親之事待解,御書房裡成堆的摺子,他又嘆了口氣,且想見這租賃一旦沾了銀錢,到後來污賄之事必然會有,至那時小臣為求一屋,依舊是被管事的高官盤剝,往復循環,究竟是肥了誰的腰包,就再也說不清。

  罷了,他笑笑,這還是留給齊珏慢慢兒處吧,一時也急不來的。

  他腦子裡總習慣了去裝太多天下大事,錯綜複雜,太嘈亂,真有些累了。

  “皇上,到了。”暗衛在外頭低低報導。

  齊昱剛掀開簾下了馬車,就聽見灰棕的小院門後龔致遠醉醺醺的聲音:“……溫兄怎麼,嗝,喝醉了酒還背千字文啊……有勁!”

  “嗐,他酒量奇差,每回喝不了又要喝,咳……喝多了就背書。”方知桐沒精打采地答他,“哎,過會兒他還要背禮記,你瞧著吧,還好你這院裡沒紙筆,不然他得開始畫畫……”

  龔致遠沉沉頓頓地笑:“溫兄,嗝,醉文曲啊……哈哈哈……”

  齊昱側耳聽了聽,果真聽見裡頭傳來溫彥之絮絮叨叨的聲音,迷糊又分外認真地背著:“……鳴鳳在竹,白駒食場……嗝,化被……糙木,賴及萬方……”一邊背還一邊拍了拍旁邊的人,嚴肅勸道:“一起背,知桐,一起背。”

  方知桐無奈嘆口氣,可過了會兒,還真跟著道:“……蓋此身發,四大五常……”

  ——果真是書呆子啊,老天。齊昱哭笑不得,連旁邊暗衛聽了都偷樂。

  齊昱正要點暗衛去叫門,卻又聽裡頭龔致遠說:“得了,你們背吧,我先去收拾我娘睡……嗝。”

  “等等。”齊昱將暗衛拉回來,低聲道:“等老人家睡了朕再進去。”

  暗衛微微動容,連忙點頭,“皇上體恤,這龔主事是真孝順啊……”

  “嗯,是挺孝順。”齊昱抱臂坐在馬車上,心裡也猜到龔致遠當是真定下心不去和親了,不禁笑了聲:再孝順如何,明日見了高麗,還不得朕給他擦屁股收拾爛攤子?這俸祿也得罰,官也得貶,再做到如今份兒上還得好幾年,這龔致遠有的苦頭吃了。

  只還好有溫彥之這心地軟的能幫襯他,龔致遠的命,實則也算個好的。

  內院水聲合著溫彥之方知桐背千字文的聲音響起,龔致遠疊聲哄龔母抬手轉身換衣裳擦臉擦手的聲音也從主屋傳出來。夜色透著春日些微的燥悶,齊昱竟有一刻覺著,這巷弄里的日子沒浮華沒勾心鬥角的,也挺簡單安然。

  往後他與溫彥之就能如此簡單安然,這挺好。

  他開始有些期待溫彥之此時是個什麼模樣,是不是紅了臉咂著嘴,一雙靈眸半睜半閉,他還從未見過小呆子醉酒。

  等過些時候,暗衛提了句,“皇上,裡頭消停了。”然後敲了敲門。

  龔致遠歡歡實實跑來開了門,瘦小的臉上飛著兩團駝紅,迷瞪眼睛看了看暗衛,又看了看齊昱:“溫兄——你家皇上來了!”說完吭哧吭哧笑著,腿一軟就跪下去,磕頭:“哎喲,臣不知皇上御駕臨門,有失遠迎……”

  方知桐也在裡面胡亂跪了,抱著酒罈子道:“皇上萬福金安。”

  “免禮,起吧。”齊昱好笑地搖頭,心說這倆人也是鬼精,醉了都還記得禮數。

  還沒來得及等龔致遠讓開進院,齊昱眼前竟青影一晃,是溫彥之從院子裡頭一頭扎出來就撲進他懷裡,摟著他脖子:“嗝!”

  龔致遠見了,笑得倚在門上。

  “……”齊昱被溫彥之吐的酒氣撲了一臉,下一刻感覺勒住他脖頸的溫彥之手臂越收越緊,絮絮叨叨還在背:“稅熟……貢新,勸賞黜陟,嗝。”然後玉白泛了紅緋的俊臉在他胸口上一蹭,咂咂嫣潤的唇,輕咳一聲,腿軟下去點,抬起一根手指指著自己鼻尖:“齊昱,我,背得好罷?”

  ——原來喝醉了的呆子是個不知羞的。齊昱摟著溫彥之先站好,笑他道:“……好,背得好。”

  溫彥之很滿意,搖搖晃晃站了,抱著他腦袋往他臉上吧唧賞了一口親,嚴肅道:“你也好,齊昱,你最好。”

  齊昱心中頓時一暖,只笑睨著溫彥之哄道:“還背麼,再背點兒我誇你?”

  溫彥之乖乖地啄米般點頭,“好,背,一起背。”然後果真拉起齊昱的手,開始背禮記,可才背完第一句,往後卻是頓了頓,沉沉搖頭,“突然想不起了……嗝,不背了。”

  齊昱心裡已補出下一句來,見他如此,不過臉上笑一頓,嘆口氣,摸了摸他腦袋,“好,不背了,我送你回去。”

  溫彥之默默點頭。

  可這時候方知桐竟在裡頭抱著酒罈子,接了溫彥之斷掉的那句背道:“……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樂不可極……這都記不住,你考的什麼狀元!”

  “就你學問好,你住嘴。”溫彥之氣得拽著齊昱的手猛搖一陣,“皇上在,不許背了!”

  可他這話沒用,靠著門板的龔致遠慢慢滑坐在地上,也跟著方知桐繼續背,一邊背又一邊哭起來,捶著自己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小公子……我的小公子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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