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一直等到了六更時候,溫彥之都支著腦袋睡著了,才忽聽門吱呀一聲,是龔致遠渾身濕透地推門進來,滿臉盛著酒氣,笑得滿面春風:“溫兄!我今日遇見一人!”

  溫彥之打呵欠,放下書問:“何人?”

  龔致遠顧不得一身濕就撲去他旁邊坐下,眉飛色舞大著舌頭道:“我遇見一小公子!這這這小公子是女扮男裝,一個人困在智武峰後山的山坳里估計大半日了,腳也崴了,袍子也劃破了,怪可憐,還好叫我吃酒中途透風時候給發現了救出來,又找東西給她吃安慰一番,不然得餓壞了嚇死了!她眉心一點硃砂痣,巧鼻玉目,唇紅齒皓,卻害羞不肯同我說話,看樣子是要下山,又腳疼走不動,急紅了臉不示軟,問她什麼都不講,就指著山下頭看我,我只好將她背著走山路。她大約這才知道我是真心要幫她,憑我說什麼,她終於沒再作臉色,只看著我,點頭,有時笑笑……嘖,別提多美!結果我二人山道走了一半,遇了大雨,只好在月老廟裡頭躲了會兒,說著小話兒,她還是怕,就這麼攥著我袖子——”龔致遠滿臉幸福地攥著溫彥之袖子,眼中全是想往,“溫兄,我酒壯人膽,一氣兒哄她,逗她樂,還約她明日再來,她點頭應了我呢!”

  “龔兄,”溫彥之吊著睏倦的眼睛看著他,默默抽出自己的袖子,直覺他一席話里頗多漏洞,“你這形容聽著怎像是戲文里的?……醒醒來,你不是酒吃多了才在廟裡發了場華夢罷?這天下好人家的美貌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何得能有困在山坳裡頭哭的?被你個醉漢唐突了還笑著點頭不說話?只怕甫見著你就要扯破喉嚨叫登徒子了,怎還同你在廟裡私許幽會……”

  “嗐!溫兄你信信我!後頭下山她家中來接她的,亦都是些身姿颯慡的女侍,定是個大人家的姑娘!”龔致遠認真地搖搖溫彥之,吐出口全是酒氣:“溫兄,溫兄,當真是真的!不信你明日同我去瞧,她應了我在月老廟,她會來的!”

  溫彥之直扇手揮著龔致遠一口酸臭,不忍道:“龔兄,真怕是你睡廟裡做了場夢——你想想,近來恩科快開,各個廟裡苦讀的寒門書生頗多,何得你帶個女子進去都沒人吱聲諷你?真有此事,早將你攆走了!”

  龔致遠掙扎道:“那廟裡沒有書生!僻靜!”

  溫彥之搖頭笑:“龔兄,第一,廟子若未荒廢,則沒有書生亦該有掃灑之人;第二,月老所在曰祠,不稱廟。”

  龔致遠糊裡糊塗:“……那就是別的廟!廟裡有月老的,我還指著同她講了渾話,花前月下那可是。”

  溫彥之拾拳掩唇咳了咳忍著笑,將龔致遠推開了些,“還渾話……你連什麼廟都不知,明日怎麼會人家?怕就是夢裡會。龔兄啊龔兄,我看你還是快些高中罷,你是想媳婦想得發了夢——月老祠,美人硃砂,妙目不言,颯慡女侍,這不是《朝夕狐話》裡頭的姜瑩瑩麼,前段兒你還同我講呢。”

  “你怎麼能說小公子是狐狸精!”龔致遠頗慪氣,若不是還留著溫彥之付房錢,幾乎就要拼上去將他打一頓,此時是氣得都要哭出來:“是真的!就是真的!她腦門兒真有顆硃砂美人痣!天亮你就隨我上山去看廟子!不看我就同你絕交!”

  “住著你賃的房子還想同你絕交?”齊昱聽了笑得倚在闌幹上,抓著溫彥之手可憐他:“那你要是真鬧他一樁婚他不得跟你不共戴天了。”

  溫彥之唏噓道:“婚還真有人同他提過,只不是我攪黃的。許是當年印象太深,龔兄所見太美,便曾經滄海,除卻巫山,明珠在前,後頭也都魔怔起來,部院裡頭有同僚向他說過兩次婚,不知怎麼也都不了了之,我問他,他便只提小公子,笑了兩回,他連小公子也不好意思再提了。”

  “哎,”齊昱想起問,“那你第二日有沒同他去看廟子?”

  “自然去了,”溫彥之肅穆地看著齊昱,“如此毫無根據之事,我定要破除龔兄迷障,同他實地解釋清楚。”

  ——還破除迷障,還實地解釋。齊昱呿他一聲:“你當龔致遠是畫你工部圖紙呢?”

  溫彥之被他一噎,也悻悻撓了撓頭,徐徐慚愧道:“……當時我確然不該那般。可第二日我找家裡要了車帶龔兄上山,龔兄自己也不知是哪個廟子,我陪他在入山道口等了一晚上,他那小公子也沒來。”

  “那小公子能去才有鬼,”齊昱簡直哭笑不得,“壽善公主當年怕是聽不懂官話,當時偷摸化作高麗使臣跟著國君來玩的,龔致遠說了甚她自然一句不懂,又怎麼知道要去。雞同鴨講一夜雨,也不知那壽善是怎麼瞧上的龔致遠。”

  溫彥之連忙急急道:“龔兄他待人好啊。”

  “我又沒說他不好,你急什麼。”齊昱笑著拍他背,“溫彥之,高麗公主如我朝王侯一般,自幼開府建牙招納門客,除了政事便要斡旋氏族,想來是那壽善公主心腸硬久了,偶然碰上龔致遠這實誠的,百鍊鋼就化了繞指柔,緣分之事……說不清。”

  溫彥之皺眉:“你覺得高麗國君會同意龔兄之事麼?……我得幫幫龔兄。”

  齊昱直覺好笑,心說溫彥之這還幫呢,從前就說人心上人是狐狸精子虛烏有,今日一出事又差點直接叫人進宮來硬碰高麗國君那石頭,若是叫他這呆子幫龔致遠,龔致遠怕是連西山都還未見便兵敗塗地,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

  他抬手一彈溫彥之腦瓜,無奈抱著溫彥之親了一口:“哎,算了吧溫呆呆,龔致遠與壽善公主之事你還是留給朕牽線,否則你這拆姻緣比拆大壩還厲害,龔致遠怕是獨身十八輩子都盼不到親事了。”

  溫彥之頓時委屈,義正言辭道:“我當年是有理有據的,可不是胡說。月老祠本就是祠,那——”

  “好了,好了……”齊昱笑得揉著溫彥之臉就一口親上去堵住他嘴,沉目看著他,“小呆子,你再這麼可愛,朕今日要違了你爹的話將你扣在宮裡了。”

  溫彥之一張清秀小臉被他大手捧在手心裡,眨眼想了想,木訥訥道:“父親忙,大概,也沒時間,接我回府……”

  齊昱打心底笑出來,“你這是要朕告訴你爹,你今日要在御書房錄史,不回去了?”

  溫彥之偏頭在他手心親了親,將他手指頭抓下來握住,很認真地想了會兒,還是嘆氣道:“算了,我還是回去罷。我病了,不能過給你,近日高麗之事也多,我不想再給父親添堵。”

  ——是這道理,也是這實情,呆子雖呆,卻還挺懂事。齊昱捏他臉,看著他這可愛又可憐,能見不能吃的模樣,無時無刻不戀戀不捨,細細看了他會兒,不禁道:“……得快些了。”

  溫彥之疑:“什麼快些?”

  齊昱一把將他帶進懷裡緊緊抱住,垂頭向他額上一印,低聲咬他耳朵笑道:“快些將這皇帝給辭了,好生同你去藏書室里玩兒!”

  “齊昱!”溫彥之頓時羞紅了臉,一指頭就掐在齊昱上臂。

  這疼得齊昱直抽氣嘶聲,一時感在身上,卻又覺出分實在,竟還期望溫彥之能再掐一下……還好忍住沒說出口。

  ——竟連掐擰都要盼著了,朕這是什麼毛病!

  齊昱心裡不無悲壯地想,大約相思真是種病,能病得人神志不清。

  溫彥之這病源頭子,朕得快些想法子控制起來才是實在!

  ☆、第111章【父親果真厲害】

  當晚,溫彥之由宮裡車馬送回溫府,回府時老爹尚在宮中折騰勸說高麗國君,二哥同吏部兵部協調府兵改制宿在部院,大哥留在城北戍邊軍駐紮的營里議事,一如往常地忙碌,叫闔府上下挺清淨,宛如過去數年。

  一屋子女眷聚在溫母屋裡用晚膳,聽說溫彥之回府,連忙請他一道過去,溫彥之給回了,只著人端了兩樣小菜,將就在自己院裡吃罷,便去前廳等老爹回府。

  實則他眼下一心想去找龔致遠,想告訴龔致遠他心念的小公子竟是高麗公主,可和親之事未定,捧得越高,若摔下來便摔得越碎,此時若叫龔致遠知曉了,懷了希冀,到時候高麗不同意,又豈是個悲苦了得。

  這道理若齊昱今日出宮前不點過他,他一關心則亂,反要給龔致遠添麻煩。

  還好他不清醒的時候,齊昱是個絕頂清醒的。他想,可換念想到之後,龔致遠對小公子一思四年,就算和親之事高麗不應,難道不該見一見了個結局?

  至少能明白個始末,揣個清明,不至一生活在個迷里。

  從掌燈等到深夜,外頭府門一開,嘈嘈人聲漸起,是溫久齡滿身疲憊回了府。溫彥之在前廳將老爹堵了個半路,慌慌問:“父親,高麗之事如何了?”

  溫久齡累得都說不出話,由他扶著,直緊皺著灰白眉頭,一手指著桌台上的水壺猛點。溫彥之聞意連忙給老爹倒了水伺候喝下,溫久齡咕嘟嘟喝下去,緩了好一口氣才道:“喉嚨都給為父說幹了,高麗國君……才願見見你那龔小友。”

  “真的?”溫彥之欣喜非常:“父親果真厲害。那龔兄此事大半是定了?婚約呢?”

  “和親婚約涉及邦交約定,哪如此容易!國君不過答應見見他,八字還沒一撇。”溫久齡白了麼兒子一眼,自扶去椅子跟前坐了,肅穆疲憊道:“不過,算成了一半兒罷。哎,為父好歹是將你留下了,若要將你送去高麗,為父心能剜下塊肉來,萬幸皇上開口說了鎮南公主之事,這才叫國君有所顧忌,不然今日一下午,為父也不好從那事起勸……”

  “父親,”溫彥之皺眉:“當年鎮南公主同高麗國君……是如何一回事?怎今日皇上說出鎮南公主時,國君竟似被雷劈了一般?”

  溫久齡自倒了杯茶水,瞥他一眼,嘆息:“哎……這就要說四十年前了,你爹我也年輕過,更別說高麗國君。那還是為父將將進鴻臚寺的時候,高麗國君當年還是高麗太子,隨駕來訪我朝承接御賜編書與農耕。他當年進京朝覲的時候,哪似如今這老頭子模樣?那時,他風華正茂,英俊風流,北門外多少姑娘夾道叫他情哥哥,你是沒見過那陣仗,同戲樓的紅角也差不離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