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溫大人,先別哭了。”齊昱心煩到無以復加,聽著溫久齡的哭聲直如催命的符咒,不能發怒還得安慰他,“好歹這親事拒了也就是,從前老高麗國君求娶鎮南皇姑的時候不也是你將他勸服了麼。”

  “稟皇上,這可不同啊!”溫久齡疊聲抽泣道,“鎮南公主拒婚,當年那也是永輝爺早賜了婚約在前才好講說,如今江山安定,四海昇平,皇上後宮空虛……高麗和親確然是門好親事,我朝並無道理要拒了它啊……老臣望皇上,嗚——切切以家國為重,若真要應了和親,老臣替麼兒另覓良緣,便成婚生子也就是了……”

  ——說的這叫什麼話!

  齊昱咬著牙,直覺後腦勺一根筋扯著心口疼,臉上笑得是黑風煞氣:“溫大人,這親事應了你溫府就能好過不成?年中輪職的事兒就要議了,你兒子幾個數年天各一方,莫非溫大人還想叫他們再天各一方數年?”

  可溫久齡並沒有被齊昱的威脅嚇退,他聽了這話,不僅不止哭,反而哭得更厲害了:“嗚,皇上果真是垂憫臣,果真是垂憫溫家的!和親大婚之時彥之他果真還是避去外頭的好,嗚,不然一旦傷情,那剃度削髮之事——”

  ——什麼?

  ——還剃度削髮什麼鬼!

  齊昱覺著這話頭延伸向了不妙的地方:“溫大人,你先打住!”

  溫久齡恍若未聞,只往二兒子身上一偏,嚎啕著一撇嘴:“老二啊!皇上意思清楚了,咱回去就給老么尋摸個廟子罷!早些準備,也早些安生!”

  “好。”溫熙之神容淡定地扶著爹:“兒子與京兆司廟籍院相熟,晚些就去借冊子來選選,定、有、好、的。”

  溫久齡欣慰含淚拍他手背:“好好好,你這哥哥做的好……”

  齊昱頓時頭疼欲裂:“……”

  ——是朕輸了。

  ——朕同溫家這一家子都沒法玩兒。

  ——禮部的人怎麼還不來,再不來朕要宣太醫了……

  .

  與此同時,對高麗之事一無所知的溫彥之正在皇城司的兵器庫里看李庚年給雲珠挑武器。

  雲珠一樣樣指著問,李庚年蹲在旁邊兒一一同她細說,存在感不要太強,樂得一張臉上都是笑。

  師徒倆玩兒了一下午,也沒聽雲珠提什麼沈遊方的事兒,溫彥之在一旁靜靜喝茶,看來看去,也不知自己好不好開口問李庚年。

  從淮南回京前,沈遊方備好了車架,他也問過沈遊方可有什麼話要帶給李庚年。

  沈遊方只道,也沒什麼話要帶給李庚年,要打聽什麼,也能自己尋人打聽,沒什麼可勞駕他的。雲珠是李庚年的徒弟,李庚年平日裡也是放著身段兒樂意被雲珠坑,想來是真疼雲珠,沈遊方便提點雲珠回京時常逗逗李庚年開心罷了,立在馬車邊上給雲珠塞了一荷包的金珠子,還待著尾款沒付清,只望她盡心。

  沈遊方彼時站在南隅和煦暖融的紅花春風下,一身的白衣白得卻似雪,素淡笑著同溫彥之道:“待李侍衛去北疆上任之時,溫員外,替我好好送送他就是,旁的……再沒有了。”

  溫彥之神思從回憶中滌起,擱了茶盞,心想送別之事,又豈是能替人去做的?

  若無別離,豈不更好?

  “得了!”那廂李師父嘔心瀝血,千選萬選從一乾子毒鏢、金剛爪、大關刀當中搞了陣,找出個鐵鱗鞭子就往雲珠手裡遞:“來,丫頭,師父賞你的!”

  溫彥之連忙把雲珠往身後一擋:“這鞭子什麼來歷?這瞧來危險,也太大,雲珠會傷到自己的。”

  李庚年瞬間垂了手,委屈道:“我司部里也沒個女娃娃能使的物件兒啊,過去同僚收徒弟都是公子小侯爺的,就我收了個雲珠。”

  ——真是特別不甘心。

  ——年底徒輩比武都不好意思叫雲珠上了。

  溫彥之嘆口氣,“且放著罷,她練練拳腳就是。”

  隔壁暗衛甲乙丙掛在梁子上聊江湖八卦,雲珠聽著好奇又被引過去了,再顧不上師父。溫彥之由著雲珠去,只拉了李庚年到司部大堂坐下,問:“你真決定要去北疆?”

  李庚年愣了愣,抬手抓抓腦袋哈哈笑:“去啊,怎麼不去。吏部那兒案底都審了大半年了,現下說不去怎麼好?況……也沒甚麼去不得的由頭,我在京中也沒成家立業的,去了北疆還升官呢!”

  溫彥之嘆口氣,“李侍衛,沈公子他還是……很惦記你的。”

  李庚年跳起身去給他沏茶,“溫員外你怎也管上這事兒了,他惦記他自會找我,可這三四月不也沒找過我麼。溫員外,你呢,鎮日想想皇上就好,甭替我操心了。”

  事主這麼說了,溫彥之又好再講什麼,只最後囑咐句道:“想來還有幾日龔兄他們就回京了,到時候沈公子若來……你們且好生談談也好。”

  李庚年把新沏的茶給溫彥之一杯滿上,好笑道,“溫員外,他不會來的。他要來……早來了。”

  溫彥之沉沉看了他會兒,忽道:“李侍衛,我也曾以為同皇上是沒可能的。”

  李庚年吭哧笑著,抬手就推他一把:“哎喲,溫員外你說笑話,咱皇上瞧上的事情,哪兒有啥不可能的!瞧瞧你們多好,”他揚下巴沖隔壁屋裡暗衛示意,“那些小子成日輪值就換著湊齊你同皇上的事兒呢,又哭又笑的,羨慕死了。”

  溫彥之被他打趣得臉上微紅,雖經一推,他背脊還是挺得筆直,木木然接著道:“李侍衛,我要說的是,這世上若一開始就只向著不可能去過,那到後頭,終究就是不可能的。我何其幸運,皇上是個瞧得開的,一遭只往可能的地步去,若當初只憑我的心性,或然我現下也只立在皇上邊兒上錄史,抬頭低頭瞧瞧他就知足了,如今旁人艷羨、就裡歡笑,便統統都不會有。”

  他這話文縐縐,李庚年一介武夫聽得有些怔怔:“……溫員外,你是在開導我麼?”

  溫彥之點點頭,看向他直楞道:“我瞧得出你看沈公子,同我看皇上,是一樣的。”他抬手指了指李庚年司部桌案上的一方麻布道:“他給你買炒栗子的袋子你都還留著呢。”

  李庚年嚇得劈手就把那袋子塞到自己懷裡:“溫員外!京城也是有栗子的!本侍衛愛吃炒栗子自己也會買!”

  溫彥之靜靜看著他,臉上勾起個同他二哥差不多的笑來:“李侍衛……春天,沒有,栗子,而你冬日,卻是在淮南過的。”

  李庚年:“……”

  溫彥之端起他給自己倒的茶,默默飲下一口,“罷了,我言盡於此,你調職之事,皇上望你自己抉擇,你好好想想罷。”

  此時滴漏打過酉時正,再不送雲珠出宮,宮門就快落鑰了,溫彥之站起身去隔壁牽了雲珠,樑上暗衛三個也跳下來,因為這也正到了今上身邊輪值的點兒。

  齊昱身邊的暗衛回來一個告知三人皇上在御書房,三人理袍找劍順帶問了句皇上在做什麼。

  溫彥之走了一半,在門口聽到這句,腳下就停了一步。

  被問的暗衛沒在意,還以為溫彥之已經走出去了,便挺可惜道:“哎喲,可別提了,鴻臚寺突然說高麗國君帶了女兒來,要同咱皇上和親!皇上現下同溫員外的父親哥哥一道在御書房跟禮部商量,估計是要答應吧——”

  “你說什麼?!”溫彥之猛地回過頭去,拉著雲珠兩步又折返,逼到那暗衛跟前兒冷著臉面無表情問:“你再說一遍,皇上要答應高麗和親?!”

  暗衛登時漲紅了臉:“啊,溫溫——溫員外你沒走呀……”他扭頭求助地看向李庚年,“司丞,司丞救我……”

  然而李庚年先是被溫彥之的話搞怔忡了,現下忽聞這和親的事,更是一頭霧水一臉的懵,還救他什麼救,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溫彥之扯了一下:“李侍衛,拜託你幫我送雲珠回去。”

  “啊?那你呢?”李庚年不知不覺就聽話牽過雲珠的袖子。

  溫彥之垂手摸了摸雲珠頭頂,沉聲道:“我自然是要去趟御書房。”

  說罷,他同雲珠告別過,反身就出皇城司去了。

  ☆、第107章【呆子怎麼來了】

  因此番高麗到訪多了個公主,一些接待禮制便要添補。

  御書房中還尚未談及和親之事應還是不應,禮部蔡尚書正莊嚴羅列著接待之事冗長繁雜的細項,侍郎薛軼從旁解釋提點,時不時與神色委頓的溫大人相說一二,還猜度著這溫刺史也在,是否真應了朝中傳聞,溫二公子要回京官居一品了。

  齊昱皺眉聽那陳規禮制,心神俱煩,問過數句,端起茶盞喝進一口祛悶。

  瞥眼間,卻見此時偏殿側門忽然一道沙青色的影子一晃,竟是溫彥之面若冰川地進來了,驚得他一口茶哽在喉頭好不容易才順下去。

  ——呆子怎麼來了!

  齊昱簡直覺得天都黃了。

  起居舍人入殿錄史無需通傳,溫彥之一進來就規規整整跪下,恭恭敬敬叩首道:“微臣叩見皇上,聞皇上議事未畢,微臣特來錄史。”

  “……”齊昱有點心力衰竭。

  他看著溫彥之那神情就知道這小呆子肯定是聽說了和親的事生氣了,直覺這回不會那麼容易就哄好,想到此處,他不禁脫力地將手裡茶盞放在了案上。

  齊昱強笑道:“……溫舍人,快快平身。”

  ——王母玉帝觀世音,老君仙翁土地爺……朕這段兒日子有的熬了,估摸是親香拉手都不會有了。

  苦悶,且苦悶。

  溫彥之默默從地上爬起來,肅穆板正地跪坐去了秋jú屏風後頭,還當真從懷裡掏出一沓子花箋來捏著軟炭,然後刷刷就記起來。

  “……”齊昱根本就不想知道他在記什麼。

  或是……畫什麼。

  堂下另側溫久齡慈愛看著屏風後半露出自家麼兒,念及這和親之事,念及麼兒苦苦運道,兩眼愈發紅,鼻頭愈發酸,終於沒忍住,深吸口氣,又嗚一聲哭出來了。

  蔡尚書唱禮不禁一停,皺眉看向他:“溫大人,多好的事兒,你哭什麼?”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