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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庚年嘖嘖兩聲:“我說實話麼,小姑娘會兩招也可防身啊。溫員外你別瞧不起,想找本侍衛學武的王孫清貴能排出京城去呢。”他揚了揚頭,得意地嘿嘿一笑道:“好多好多送了禮來侍衛府,本侍衛都瞧不上,溫員外若是——”

  齊昱冷冷一拳揍在他腦門上:“若是什麼?”

  李庚年嚶嚶抱著腦袋生生掐過話頭:“——溫員外若是需要本侍衛教導雲珠,本侍衛一定責無旁貸好好傳授畢生所學絕無藏私童叟無欺騙人是小狗!”

  “還有呢?”齊昱挑著眉梢看他。

  李庚年抖著嘴唇,一咬牙:“逢年過節師門有禮歲歲奉送小紅包!”

  齊昱滿意點點頭。

  “小紅包好啊!”雲珠眨眨眼,拉溫彥之的手搖晃:“小叔小叔,珠兒要學。”

  溫彥之被這一搖,還能有什麼主意,竟然楞楞地就點了頭。

  李庚年:“……”那麼隨便?

  ——溫員外,你那麼愣個人,這小姑娘……真是你養大的?不大像啊。

  ——為了身衣裳剛賣了本侍衛一回,現下央著皇上在場,又坑了本侍衛一道。

  ——你這小姑娘,略可怕啊!以後可怎麼得了!

  ☆、第73章【總之天家恩仇】

  壽昌山帶下的賊子當中,主謀刀疤臉已死,其餘的儘是些武夫,不過聽令辦事,旁的也不大清楚,齊昱便責令縣衙同府兵一道,將人先送往慶陽,報過知府錄冊,再隨同一道送入京中,留待大理寺提審。

  而對靖王本人,雖齊昱自己並不想審他,可一家兄弟二十來年至今,雖不算過於親厚,打懂事起也算兄友弟恭。現下鬧出了矯詔篡位的戲碼,委實叫他不快,可自家人再丑也得丑在家裡,他總不想將靖王直接交到大理寺手中,於是決定將靖王先偕到縈州去,賢王在那處,擔著皇室宗親的宗正,當可委派審問之事,於情於理於輩分,都能說過去。

  總之天家恩仇,到此境地,不過為知道個餘孽何在,緣由何在。

  可有時,卻也怕知道個緣由。

  齊昱從縣衙大牢出來,日頭爬上了衙門頂子,庭中被冬陽曬得發燥。恰路過靖王的囚車,他雖是心中再三告誡自己莫回頭,可雙足都移過了中庭,卻還是回過頭來,見了囚車裡的靖王,日影昏花中,竟一瞬想起小時候來。

  那時靖王缺了牙在國子監里被王孫們笑話,康王也是好作孽的,帶人將他堵在國子監奉文曲的神龕下,使了木柵擋在他面前,非要他牙齒漏風地背段兒繞口訣給文曲聽聽,才肯放人。齊昱打小跟著康王玩,對這類事情常看不過眼,就玩笑勸康王:“二哥,他能背甚口訣兒,昨日翰林講學他都背不利索,放了罷放了罷!”

  靖王鼓著腮幫子蹲在欄子後,滿臉憤懣地看著他,目光是半分感激都沒有。康王瞅著靖王這模樣也著實心煩,又戳了一陣惡言惡語,也就由著齊昱將人拉出來。

  可齊昱手指一碰到靖王的衣裳,靖王竟相當厭惡地大叫一聲,隨即驚怒地一把推開他,飛快跑走了。

  齊昱直至今日之前,都並不明白靖王那厭惡之情究竟如何會有,甫一料到矯詔之人是靖王,他覺得那厭惡或是因為先皇奪位靖王一脈的憤然,或是因為靖王自己曾被康王羞辱的反感,這樣,那厭惡就是順帶地從別處潑到了他身上,同他實則沒什麼關係。

  可方才與李庚年對過了方知桐的口錄,才知道靖王在山中,曾說他是骯髒斷袖。

  一言仿若彈指浮屠,所有謎題應聲而解。原來那厭惡不是別處潑來的,而是原本就在他身上長著,竟也有十來年了。

  “為甚麼不殺我……”靖王坐在囚車中,臉上的神情,憤懣,厭惡,真同當年文曲神龕下的少年一模一樣,不過是多了絲頹然。被齊昱抓起之前,他大約也是一心求死,然而見齊昱並沒有傷他性命,竟是失望了似的。

  齊昱不想答這問,也正好前頭李庚年備好了上路的事務,“劉侍郎劉侍郎”地叫他,他也就掉過頭去往前走了。

  ——為什麼不殺?

  ——為何從來不問,為什麼要殺?

  .

  千葉小縣,落不得腳,眾人便沒強求休整,好賴賃得馬車,便想將就在車內打盹,等黃昏時馬車過洛洲時再下來夜宿一番。

  齊昱與沈遊方在衙門對面找了個小酒樓說行程,李庚年苦著臉牽著雲珠坐他們對面,聽小女娃娃疊聲叫“師父”竟一點喜氣也生不起來。

  ——自己約的徒弟,跪著也要教完。

  ——呵呵,本侍衛,大約,還要再苦個十來年,也就好了。一點也不長呢!授業使我歡喜!

  衙門後頭,方曉梧的屍身入殮,且須由方知桐帶回祝鄉去安葬作喪,便定下方知桐過了頭七再趕去縈州與眾人匯合。溫彥之攜龔致遠去義店買來壽衣壽被等物致襚,同方知桐、吳氏一齊哀悼了一番,亦將身上不多現銀封了木匣交在吳氏手中,又附了一百兩銀票作唁。

  方知桐紅著眼睛並不領,直塞回溫彥之手裡,溫彥之心裡是難受,卻說不來勸慰話,全托龔致遠道了實言,說安葬作喪是花錢的事情,叫方知桐先拿錢安心送了兄長,從後反正也要趕來縈州一同治水,到時候想還,再還也就是了。

  方知桐這才止了手,愣神似的又看了棺木大半晌,終究是重重點了頭,抹了一把臉,與吳氏謝過了溫彥之。

  送走了方知桐與吳氏,溫彥之與龔致遠走出衙門。溫彥之有些頭重腳輕,立在門口看著街面出神。齊昱在街對面酒樓堂子裡,說了一半話抬頭,看見他這模樣杵著,也是心疼,便抬手喚了聲:“呆子,這邊來。”

  溫彥之在正午日光下虛起眼看去,沒反應過來,倒是龔致遠經了方才致襚之事,想起了自己的父兄之死,哀愁得心緒不甚穩當,竟先嗆了聲:“劉侍郎,青白喪事惹人哀,自古人之常情也,你自己坐在外面做冷情的,還罵溫兄是呆子,不覺面赤嗎!”

  “……?”齊昱一頓,抬起的手放下來,一臉對溫彥之的溫情,化為對龔致遠和善的笑,正待要提點龔致遠什麼叫暱稱,什麼叫愛名,卻是李庚年見狀危險,連忙換了座卡在二人視線中間,一張平白的臉上向他捧起賠笑替龔致遠求情:“劉侍郎,別同龔致遠置氣,這不喪事麼,喪事,劉侍郎息怒!”

  齊昱垂著眼,和善地看了李庚年一會兒,揚了揚下巴。

  “讓開,你擋著我看溫彥之了。”

  李庚年:“……”

  ——哦好,恕臣眼拙,臣甚無能。

  李庚年埋著腦袋又坐回去,沈遊方在對面看得一陣忍俊不禁。

  李庚年一道眼風瞪他,惡狠狠道:“再笑沒飯吃!”

  沈遊方不答他,只制了神情喝茶,十分淡然,問雲珠道:“丫頭想吃什麼,叔叔給你買。”

  李庚年看看一身疏白的沈遊方,又看看雲珠身上噌新的襖子,扯了扯自己身上才換的半舊黑袍,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雲珠正亮起一雙大眼睛要說話,此時溫彥之卻過來了,聽這話,瞥了眼雲珠便道:“雲珠有哮症,少吃辛辣罷,其餘都可,她不挑食。”

  “那你還帶她吃麻辣燙。”齊昱抱著手臂看雲珠。

  溫彥之抬手在雲珠腦袋上揉了一把,苦笑:“誰叫她愛吃啊,便一個月准她吃一回。”

  “不夠不夠!”雲珠頂著他手掌仰起頭來,可憐巴巴眨眼睛:“小叔,珠兒想吃辣!”

  溫彥之雙指掐她臉蛋兒,意外堅決:“不行。”

  雲珠一癟嘴,溫彥之又道:“裝哭沒用,都說了多少回。”

  於是雲珠也就懶得再演,心知這幾人里說買的是沈遊方,自然定菜的也該是沈遊方,便希冀地看過去:“沈叔叔,我想吃辣。”

  沈遊方搖搖頭,“丫頭,你擺了我一整道,現下想讓我幫你,就不給點好處?好歹我也是個生意人。”

  雲珠點點頭,咧嘴一笑:“好處有的,叔叔請我吃辣,我就叫叔叔師娘!”

  沈遊方:“……?!!”

  ——這丫頭師父是李庚年,那師娘……咳咳。

  下一刻眾人便見沈遊方飛速起身,轉行往後廚,腳步如風,要辣菜去了。

  這才反應過來的李庚年,風中凌亂地扯住雲珠的小辮子嚎叫道:“什麼師娘啊喂!你這丫頭簡直沒把為師放在眼裡!給為師滾去外面扎馬步!不紮好不准吃——哎喲疼!”

  齊昱收回拳頭,淡淡道:“要不你先去外面扎個馬步看看?”

  李庚年抖著嘴唇捂腦袋:“……我就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嚶嚶,簡直沒有活路了。

  一直沒發話的龔致遠見了這幕,坐在溫彥之身邊忽而道:“劉侍郎怎對同僚不是惡言就是拳打,便是欽差,也太過了。”

  李庚年感激地望向龔致遠,可齊昱卻是挑起眉,笑道:“龔主事,你是不是對本官有什麼意見?”

  龔致遠垂著眼皮,“不敢,下官人卑言輕,不敢置喙。”

  ——這還不敢置喙?光是這瞥朕的眼神,就夠到大理寺領幾十板子。齊昱危險地眯起眼。

  溫彥之見狀連忙拉了他一把:“好了,先吃飯。”

  叫齊昱聽得的,只有溫彥之的話,此時看在溫彥之臉面上,便也不作言語。恰好先頭幾道飯菜上來,沈遊方落了座,眾人便拿起筷子開吃。

  雲珠喜滋滋捧著小碗:“沈叔叔,有辣嘛?”

  沈遊方點頭:“辣菜才備上,後上。水煮肉片,麻辣鱸魚,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雲珠眨著眼睛,連忙將自己的便宜師父給賣了,沖沈遊方撒嬌道:“師娘你真好。”

  沈遊方表示很受用,李庚年卻是鐵青個臉往雲珠碗裡夾菜。

  ——住口!給本侍衛快吃!吃還堵不住你嘴!

  於是雲珠樂顛顛地吃,靈珊妙目還在一桌子男人里飄來飄去,好不自在。

  齊昱看得好笑搖頭,只覺雲珠全身上下,除了吃飯,真沒一點學了溫彥之的。

  .

  飛雪濺了塵泥,一行馬車傾軋往南,不出四日,縈州已然在望。

  齊昱從車窗中挑簾望出,雖距發水已然三月,河道決口處早已補上,卻依然可見倒塌村落尚未修葺好,不少災民棚屋載道,莊稼被淹的還未全然翻新。眾人車馬打棚屋間過,幾個年輕力壯的災民還執了鐮刀鋤頭在旁睜眼看著,仿佛若沒李庚年等暗衛冷臉坐在前頭,他們能立時揮舞著農具上來搶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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